2.楔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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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如是不願再和她虛與委蛇,他伸手,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過弓箭,上下打量了一番,拉起了弦,對準了公主的胸膛。

  突然一個黑影沖了過來,身形如電閃到近前,將公主一攬,緊緊地護在懷裡。

  看到來人,縱然惱羞卻一直都表現得很淡定的公主突然間驚慌起來,她拽著來人的手臂,「秦默,你……你怎麼回來了?素衣呢?」

  他不是護著素衣前去淮南王府嗎?

  莫非出了差錯,被平西王府的人給攔截了。

  公主越想越驚慌,她眸光一瞬不瞬的逡巡著眼前的黑衣男子,試圖從他冷峻的面容上看到一個答案。

  「公主放心,屬下護送素衣姑娘前去,半途中遇到了風公子,人和信物都已經交給他了」,黑衣男子面無表情道。

  昭華公主鬆了一口氣,轉而又是一怔,「那你來做什麼?」,他既已將素衣安全送到,完成了任務,為何還要前來?

  莫非又出了什麼變故?

  想到此,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黑衣男子深深地看著面前的女子,他如畫的眉目一如往昔,只是那俊朗的眉頭緊緊地蹙著,見昭華公主眼眸深處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他內心一痛,面上卻不顯,溫聲道:「屬下來帶公主走」。

  他自然是為她而來。

  早在公主下令之後,他就知道,公主是存了必死之心,他想帶著她逃走,以他的武功還是有八成把握的,可是公主志不在此,他也無能為力,只能順著她的心意,為了達成她的心愿,他一路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護送著素衣姑娘離去,也幸好上天憐憫,讓他們中途遇到了淮南王世子,他將素衣託付給世子之後,片刻未停,趕了回來,只為了見她最後一面。

  此次,若有生還的希望,他定傾盡全力護送公主離開。

  如若沒有,那他便陪著她死,黃泉路上,他依舊護在她身邊,為她披荊斬棘。

  她生,他伴她左右,默默守護著她。

  她死,他也絕不苟活。

  嚴如是看著他們,當下也認出了來人,他名喚秦默,是先皇在世時,賜給昭華公主的貼身侍衛,在來到公主身邊之前,他可是大內一等一的高手。

  他曾親眼看著他是如何的以一敵百,如何的百步穿楊,如何的一箭三雕,其武藝高強,甚至遠在他之上,這樣的人才,在這亂世之中,本該建功立業,成為一代名將,卻淪落到成為公主身邊一個小小的侍衛,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嚴如是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秦默,起了惜才之意,他高聲道:「秦默,本世子知道你是個人才,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你若是跟了本世子,本世子便既往不咎,讓你在麾下當大將軍,日後升官加爵,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豈不美哉!」

  秦默聞言,將公主護在身後,抬頭,冷峻的眼眸落在了嚴如是身上,淡然的語氣中透露著三分嘲弄,「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先皇和公主對我有知遇之恩,秦默雖是下人,卻也懂得何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之理,自當肝腦塗地,為公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言外之意就是他嚴如是是一個連下人都不如,不知恩不圖報的小人。

  昭華公主聞言,不禁側目,她看著穩穩擋在自己身前的這個偉岸的背影,有些動容,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竟然有一個人不顧生死地站了起來,面對著旁人的威逼利誘,仍然無動於衷,高聲說著他願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她的母后,她的夫君,那些曾經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皆背棄了她,到最後,竟然是一個她平日裡甚至忽略的侍衛為了她挺身而出。

  嚴如是面色一沉,厲眸緊盯著秦默,語氣驟然轉冷,「識時務者為俊傑,冥頑不靈的下場就是粉身碎骨!你既是個人才,又何必如此頑固不化呢,本世子惜你是個人才,願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本世子也不遲。」

  「不必了」,秦默斬釘截鐵道:「我秦默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你只管放馬過來,我便是死,也絕不與你同流!」

  他護著公主,一邊應付著嚴如是,一邊探查著地形,找尋著突破之法。此處地段荒野,無山林遮擋,而嚴如是帶領的兵馬有二十來人,已經呈半圓形將他們包圍住,一支支利箭直指著他們,他們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今日,怕是逃不出去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身子微側,低聲對著身後之人說道,「公主,待會兒屬下引著他們向南,東邊百米處有一個小山丘,你先跑到那裡躲起來」。

  「能逃出去嗎?」,清冷的聲音傳來。

  秦默身子一震,對方來勢洶洶,奪取他們的性命猶如探囊取物,他們怎麼可能逃得出去,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只能拼上一拼。

  見秦默僵硬著身子不說話,昭華公主望了望對面,心沉了沉,面上卻露出了一絲釋懷的淺笑,「既然逃不出去,那就索性不走了,都說生且盡歡,死亦無憾,本宮這一生雖未能盡歡,臨死之前能夠做成一件事情,如了心愿,又能得你這般忠心之人守護,已然無憾」。

  「公主……」

  秦默喉嚨一緊,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此時,嚴如是冷冷一笑,從馬背上抽出一箭,對準了遠處的身影,拉滿弦,「秦默,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本世子無情了」。

  話落,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嗖一聲,利箭直直射向公主。

  秦默一怔,以他的武功是能躲過去的,可是躲了又如何,躲過這一箭,也躲不過接下來的,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他閉了閉眼睛,釋然一笑,公主說得對,既然躲不過,索性坦然面對。

  死又何懼?

  他轉身,擋在了公主面前,利箭從他的左胸膛穿過,血液當場濺出來,鮮血如注噴出,濺在了公主那條已經辨不出顏色的苧絲紗裙上,昭華公主的心猛得一縮,睜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

  她撲過去,顫抖著捂著箭穿透的地方,可是血像是一條奔涌不息的河一般汨汨流出,她用手去堵,可是血水仍然順著指縫瘋狂的向外涌著。

  她猛得抬頭,望著對面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怒罵道:「嚴如是,你個狗東西,你不得好死!」

  她感覺到袖子被拉扯,忙低下頭,卻看見秦默的胸前已經被鮮血染透,秦默幾不可見的對著她搖了搖頭,整日冷峻的臉上卻忽然帶出了一抹微笑,她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不得好死?」,嚴如是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之言,他提嘴就是一個冷笑,「本世子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誰不得好死!」

  他大手一揮,命令道:「放箭!」

  頓時,十數支箭呼嘯而至,轉眼間便將秦墨射成了馬蜂窩,然而他卻像是半分感覺都沒有,只是痴痴地望著公主,見她流淚,不禁努力地抬起手,在觸到她光潔的臉龐不由一頓,眼眸微閃,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的臉龐,沒想到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手指輕顫,溫柔地替昭華公主拭去眼角的淚水,若無其事地笑了出來,張了張口,強忍著疼痛清咳一聲,啞著嗓子道:「公主……公主不要哭,屬下有罪,未能……護住公主……」

  他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氣息穩了一穩,「公主——」

  可是不待他再說什麼,便再也壓制不住喉嚨處向上翻湧的血氣,眉頭一蹙,一張嘴,猛得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神渙散,再也說不出話來。

  「啊——」,昭華公主發出撕裂般的喊聲,她再也顧不得什麼,驚慌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可是他原本攀住她胳膊的手卻緩緩地垂了下去。

  「不,不要——」

  「秦默,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

  昭華公主雙手扶著眼前的男子的肩,垂首看著穿透他身體的箭頭,哽咽著聲音,哭喊道:「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

  「秦默,我命令你醒過來,本宮命令你醒來啊……」

  「嗚嗚嗚……所有人都拋下我了,只有你……」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

  嚴如是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昭華公主抱著黑衣男子痛哭流涕的模樣甚是礙眼,他面色變得陰鷙狠毒,眼眸微微眯起,冷芒一閃,隨後唇角一勾,發出一陣嗤笑,「哼,說什麼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卻原來……不過就是些男盜女娼的勾當,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成全你們這對狗男女!」

  說著,從馬背上拿出利箭,對準了再無遮掩的公主,手臂用力,狠狠地灌滿了全力,手一松,將箭送了出去。

  昭華公主早已經瞧見了這一幕,她只是慘然一笑,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沒想到和她昭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竟然是他。

  她眼看著利箭射過來,卻嘴角含笑,不躲不閃,從容地上前一步,緊緊地抱著秦墨轉了個身,將背對向箭來的方向。

  利箭撕開空氣,帶著雷霆之勢攻來,穿過秦默的身體,直直的射進了她的胸膛,將二人射了個對穿。

  熱,只是燒灼的熱襲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血如秦墨一般噴涌而出,浸濕了她的衣裳,也染紅了他的衣衫。

  山坡上的風微微的吹過,空氣中有種微甜的味道。

  昭華公主甚至能聽到她的血緩緩流盡的聲音,劇烈的疼痛感傳來,她的身體越來越輕,眼前也開始模糊,一片血霧中,昭華公主奮力地睜開眼,緊緊盯著面前蒼白的面容,這一生,她稀里糊塗,識人不清。

  來世,若有來世,絕不這樣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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