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十六章 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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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一輪殘月掛在空中,銀色月光慘白的照在地上,空氣中更是充斥著鮮血的腥味。

  護城牆前,道道火把通明,將黑夜照得與白晝無異。

  血色蔓延,殺意滾滾。

  秦洛一身戰袍鎧甲披身,長發簡單地用青簪豎起,半跪在地上,冰眸凝著腳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上盔甲已經襤褸破損,鮮血更是從傷口中流出又凝結。

  她的腳下,踩著的是一堆屍骨,數百敵軍將士的屍骨所壘,好像也有她自己的將士,殺的太多,分不清誰是誰的。

  屍骨旁鮮血匯流成河,連泥土都被染成了殷紅色,不遠處,敵國將軍陳乘正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的身後站著的是數萬殺意如虹的士兵,而秦洛的身後,卻只是一座緊閉的城門。

  兵臨城下,大秦和大楚的這場仗打了整整七日,秦洛也孤軍奮戰了七日。

  五萬精兵同敵軍二十萬大軍抗衡,本就是寡不敵眾,四周被斬斷了退路,更是孤掌難鳴,四面楚歌,將士們換了一批又一批,倒下的人不計其數,可饒是如此,秦軍也不曾退縮,作為大秦的將軍,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兵一卒。

  在秦洛的心中,既然上了戰場,就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絕對沒有……降!!!

  這是她身為將領的驕傲和尊嚴。

  「秦洛,投降吧,你若投降,我朝皇帝願意接受你的降書,願意給你殊榮,同樣官拜將軍,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你又何必浪費一條性命,在此做著無謂的抗衡。」陳乘微眯了眯眼睛,清冷的月光照在秦洛的身上,顯得他的身影格外地瘦弱。

  眾多屍骨墊著秦洛和他的高度平齊,明明是這般身材略微瘦弱的青年,身上的氣勢卻盛氣凌人。

  陳乘的眼中有恨,殺了他國那麼多精兵良將,怎麼能不恨?可是這恨中又多了幾分敬畏,這是對強者的敬畏。

  半跪著的秦洛如今只是落寞,並非落魄,他便是到了此時,眼神依舊狠戾,這等氣勢,擔得起將軍二字。

  大秦的將士英勇,倘若不是他國出了叛徒,事先泄露了秦洛的作戰部署,又在朝廷中出手攔截救兵增援,將秦洛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們也不會輕易贏得這場戰役,秦洛更不用以將軍之身親自上陣。

  哪怕他再神勇無雙,也終究不是大軍的對手,二十萬大軍勢如破竹,攻城略地,一路殺到了弘關。

  弘關是大秦要塞,一旦弘關失守,大秦便無力回天。

  現在,他們大楚的勃勃野心馬上就能完成,就只剩下了眼前的這一個人,只要解決掉秦洛,打開秦洛身後誓死守護著的城門,便能夠將大秦的土地盡收囊中。

  想到這,陳乘只覺得熱血沸騰,看著秦洛目光升起了一絲同情,秦洛不會降,從她披甲出征親自上陣的那一刻起就表明了他的決心。

  陳乘這一番話,不過是想要在人前做個樣子,以彰顯楚國的寬容!

  「你若不降,等著你的,就只有亂箭穿心。」見秦洛低垂著頭不言不語,陳乘咬牙切齒,盯著他的目光更像一團火,似能將他整個人焚燒殆盡,若非他們皇帝聽聞秦洛在戰場上的氣魄,有心要將她收為己用,否則,就憑她殺了這麼多的大楚將士,他早就該死了!

  那些將士都是陳乘的親兵,陪著他征戰多年,卻被眼前之人盡數殺滅!

  月光如水,照在屍體上,散發著冰冷的幽芒,秦洛抹了抹頭上流淌下來的鮮血,唇角勾起一抹邪魅嗜血的輕笑,「投降?」

  冷風簌簌吹過,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濃,明亮的火光下,明顯看得出來這一瞬,陳乘眼中驚喜的目光。

  投降吧。

  陳乘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頭一次想要對方投降。

  如此錚錚鐵骨,剛正堅貞的血性男兒,若能為楚國所用,豈不是如虎添翼。

  秦洛半跪著的身體緩緩站起,在黑夜中一身渾身是血更加顯眼,手中的銀槍再度攥緊,卻是緩緩直起身,「我若投降,便不會堅持這麼久。」

  「我秦洛的生命里就沒有認輸這兩個字。」

  「身為一國將軍,自當以護國為己任,哪怕身先士卒也在所不辭!」秦洛嘴角的笑意越發的張揚,便是面對著數萬大軍軍臨城下,不但沒有半分的忌憚和恐懼,反而越發的胸有成竹。

  她薄唇輕啟,開始倒數計時。

  「一……」

  「二……」

  「三……」

  陳乘等心中一緊,看著這樣的秦洛,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好似有什麼東西隱隱超出了他的預料。

  陳乘揚手,背後弓箭手隨時待命,「射!」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鋪天蓋地的襲了下來,箭光如蝗,數萬道箭矢向著秦洛攻擊過來,利箭刺破空氣散發出來的尖銳聲在空中不斷的迴響,震耳欲聾。

  「四……」

  銀槍在手中揮舞,仿佛將夜空劃破一道痕跡,射來的箭矢被打落到屍骨下,秦洛動作矯捷的將腳下的屍體踢落,抓起一個將士的屍體就擋在身前,身上中了幾箭,劇烈的疼痛傳來,只要不是致命的傷,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咬了咬牙,只一瞬,秦洛已經從白骨堆上飛躍而下。

  不管這白骨中是否有大秦的將士所在,地上流著的那些鮮血總不會白留。

  秦洛滾落在屍體當中,埋下頭,目光一寒,冷冷的開口,落下最後一個字,「五……」

  話音落下。

  陳乘的軍後,遙遠的地方,卻是突然頓起火光一片,烽煙滾滾,今夜註定是個不平凡之夜。

  秦洛趴在屍骨上,看著那飛竄而上,將半邊夜空照亮的火龍,悄然的鬆了口氣,「還好,成功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突然起了大火?」

  「那個方向,好像是咱們的軍營?」

  ……

  大楚敵軍中傳出了議論的聲音,陳乘率先反應了過來,撕心裂肺的怒吼道,「秦洛!你燒了我的糧草!」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是。

  大楚人多,但吃的也多,二十萬大軍的口糧沒了,他拿什麼來鬥爭?

  秦洛看著陳乘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只覺得心中暢快了不少,沒了糧草的大楚二十萬大軍,就像是一隻沒了利牙的老虎,任它再張牙舞爪,也威風不了幾時。

  等到新的糧草備齊,運過來之時,怕是這二十萬大軍已經成了二十萬死屍、而且還是……餓死的死屍!

  「放箭!」陳乘再度怒吼,「你們還等著什麼,誰若能拿到秦洛的人頭,官升三品,賞黃金萬兩。」

  「秦洛,就算你燒了我們的糧草又如何,你今夜一定要死!」暴怒的聲音響徹耳邊,驚得樹上烏鴉啼叫。

  秦洛站在城門前,冷笑著看著陳乘,聲音冷冽而肅殺,「陳乘,若我只是一人,自然不是你身後萬人的對手。」

  「可倘若我們勢均力敵呢,你還能殺的了我嗎?」

  吱嘎——

  「沖啊,沖啊……」

  厚重的城門卻在此刻陡然被打開,氣勢恢宏的將士們動作迅速的從城中沖了出來,守護在秦洛的身後,守護在他們將軍的身後!

  誰說秦洛的身後空無一人,誰又說她是孤軍奮戰,不多不少,剛好也是一萬人,和陳乘此番前行帶的人數一樣多。

  不同於陳乘身後的將士,秦洛的將士士氣高漲,殺聲震天。

  「將軍,末將來遲,還請將軍恕罪。」青山跪在秦洛的面前,面色恭敬,「大楚十萬糧草已經盡數燒毀,我方將士成功撤退,現在正在陳乘的身後埋伏。

  此時,陳乘若是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那他這個大將軍就不用當了。

  「空!城!計!」

  他臉色慘白,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身後的將士更是人心惶惶,臉上帶著驚恐。兩軍交戰重在氣勢,先是所有人都覺得秦洛孤身一人肯定堅持不久,又很是落寞悽慘,再是秦洛淤血奮戰已經心衰力竭,國破城亡早已經定局。

  所以,陳乘的軍隊很有信心,他們只要打敗秦洛,就能獲得成功,可是現在……

  就在信心達到巔峰的時候,秦洛卻生生給了他們最致命的一擊,徹底的摧毀了他們的氣勢。

  五萬精兵的確死傷無數,但並非全部,四萬同胞的戰死犧牲,是為了掩護真正的攻擊力,一萬精兵奉命分散偷潛入大楚在燒毀糧草,在背後兩面夾擊。

  而秦洛則是一人披甲掛帥,她在城門前殊死抵抗,為的不是要同大秦同生共死。

  而是……在設一個局。

  用她自己的堅持和孤軍奮戰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讓陳乘覺得秦洛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從而讓他放鬆警惕!

  殊不知,從陳乘自信心過剩,在大戰之後,自以為帶兵一萬就能取了秦洛性命的時候,自己已是已經進了秦洛的局。

  還連累了大楚的將士。

  秦洛冷眸看著這一切,她身上的赫赫戰功,可都是一刀一劍,用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疤和鮮血真槍實幹地闖出來的,而不是……花拳繡腿,紙上談兵!

  大秦的秦洛將軍所向無敵,用兵如神,以少勝多的戰役不在少數,現在是同樣多的人數,冷汗從陳乘背後升起,他如今還有勝算嗎?

  他輕敵了,不該自負的帶著一萬精兵先行攻城。

  看著秦洛那唇角的笑意,一股悔恨從陳乘的心頭湧上,然而,即便再後悔,也沒用了。

  秦洛接過身旁士兵遞過來的弓箭,眯著眼朝著陳乘的胸口瞄準、卻是凌厲的射在了陳乘的坐騎之上。

  「嘶——」

  箭鋒凌厲,這才是真正的劃破長空,正中馬腹,只聽得馬悲慘的嘶鳴聲,高高的揚起馬蹄,馬身重重向地上一倒,將陳乘摔了下去,倒下來的那一瞬間,陳乘瞪大著眼睛。

  兩軍交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隨著秦洛的一聲令下,她身後的那些士兵沖了上前,旌旗獵獵,戰鼓雷鳴,馬蹄聲震震,剛剛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又一次展開,戰場上,再一次的火光沖天,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一瞬間這裡成了人間煉獄。

  這一萬將士可都是秦洛的親兵,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每一個都卯足了勁頭,陳乘的軍隊士氣已消,潰不成軍,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這一方天地,角色倒置,前一刻是楚國的軍隊虎視眈眈,轉瞬間就變成了秦軍對他們一面倒的屠殺。

  楚軍的一萬兵馬,有大半葬身在此,剩下的想要逃走,無奈前有追兵,後有埋伏,他們根本無路可逃!

  陳乘更是殊死抵抗,奈何有心無力,根本阻止不了大勢已去的現狀,待冰冷的刀劍架在脖子的那瞬間,寒意從腳底升起,他知道,這場戰役他輸了,輸的徹底,再無轉圜的餘地。

  青山帶著人將陳乘綁到了秦洛的面前,「還請將軍發落。」

  秦洛提著銀槍一步步走進,她鎧甲上滿是鮮血,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妖冶的光芒,整個人如同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修羅,凌厲,強勢,讓人心生畏懼。

  這一次,換成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陳乘。

  「陳乘,你降還是不降?」

  你降還是不降?多麼諷刺,明明半柱香之前是他勝券在握,可是現在……

  他卻成了敗軍之將。

  身份顛倒,讓人無法接受。

  陳乘雙眸猩紅,帶著濃烈的仇恨,「秦洛,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就算你殺了我,我的身後還有另外十幾萬大軍,弘關還是會破!」

  卑鄙?無恥?

  所謂兵不厭詐,陳乘自己輕視敵人,驕傲自負,如今輸了,怪得了誰,秦洛這可不是卑鄙,這叫謀略。

  「噓——」面對陳乘的咆哮,秦洛笑得輕蔑,那笑容落在陳乘眼中,卻如同催命的鬼魂一般,令他渾身汗毛豎起。

  她手指點在唇邊,低聲道:「你聽——」

  低沉的號角聲響起,這是——退兵的信號。

  糧草已經被盡數燒毀,剩下的十幾萬大軍不趕緊撤退?難道等著大秦後援過來,將他們一舉殲滅不成?

  大秦將士高聲歡呼,至於陳乘,面如死灰,想要自殺都不行。

  秦洛收起面上的笑意,直起身子,聲音冰冷,「把他帶下去好生看管,其他士兵,若願降,便收編軍中,若不願——」

  「殺!」

  殺!一個字,卻宣判了敗軍之人的命運!

  左右先鋒領命,大秦將士歡呼回城,可秦洛的眼眸卻是依舊低沉,銀槍在手,托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音。

  陳乘大軍中,有一抹身影微弓,正想悄然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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