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選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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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入住後宮,定要有一技之長。」昭華公主笑道:「琴棋書畫又算得了什麼,這些在場的有幾人不會?所謂才華,並非多讀幾本詩詞,會寫幾首詩,會彈奏幾首曲子就行的。」

  秀女中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不是這樣就行,那是哪樣?」

  「就是啊,難不成讓我們入朝為官,帶兵打仗?」說話之人面上滿臉譏誚,仿佛對這個說法很是不屑。

  「噓,你聲音小點兒,莫要讓人聽到了……」

  「這不是存心刁難我們嗎?」

  ……

  場下的嘀咕聲很小,卻清楚的落入了秦默的耳中,他眉頭一蹙,眸光掃向那幾個說話的秀女,眼神冰冷凌厲。

  秦默雖相貌俊美,可他的這種俊美偏冷,渾身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寒氣,就好像他所有的溫柔都只給了公主一人,被他的視線掃過,說話的幾個秀女皆脖子一縮,不敢再言語了。

  昭華公主卻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她眸光掃向下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秀女們,唇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接著道:「今日,有文武大臣,又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閣老在此,三場比試皆是公開,透明,公正。

  這第一場,比文采,讀書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對月賞花,吟詩作對,而是為了能夠用到實處,身為皇上的妃子,自然要處處以皇上為先,為他考慮,為他分擔憂愁,皇上心繫天下,你們便要妥善處理後宮之事,讓皇上沒有後顧之憂。」

  昭華公主說著,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眸光看向一側的大臣,起身,態度頗為恭敬道,「今日特意請來了顧老先生,以及翰林院的兩個才華橫縱的老先生為主考官,在場的所有文武百官共同審文。

  請你們以如何做好一個妃子為題,分析大明朝的現狀,就該如何解決時下西北饑荒問題,南邊的洪水之患以及北方蠻夷之戰為主題,一個時辰內,寫出三千字的文章。」

  「……」

  此話一出,除了皇上,秦默等幾個事先知曉的人之外,滿堂震驚。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著公主,再看看走出列的顧老先生,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讓一群秀女寫有關時政的文章,這是拿她們當什麼?參加科考的學子嗎?便是科考的題目也未必有這麼難吧。

  文武百官之中,謝紹延和路嘉等人坐在後頭,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崇拜之意。

  路嘉偷偷的伸出大拇指,「公主這一招,可真是絕了!」

  謝紹延唇角帶笑,眸光落在昭華公主身上,眼神蕩漾了一下,隨後又恢復平淡。

  「厲害啊厲害,這實在是太厲害了。」坐在他身旁的吳子虛嘖嘖嘆息,小聲道,「這些問題,可都是先前上朝的時候提出來的,沒想到竟然被公主用在了這上頭。」

  「我倒覺得未必是公主用的。」路嘉推了推他,嘴巴向著皇上的方向努了努,「若是沒有那位的授意,公主會這般做?你可別忘了,當初那群老東西……」路嘉瞥了眼站在前排的自己的爹,聲音壓低了幾分,對著吳子虛耳語道:「他們當初集體上奏摺懇請皇上選秀女,廣納後宮的時候,皇上可是發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這情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故意刁難秀女。

  可偏偏這樣的刁難,讓人挑不出錯誤來。

  後宮不得干政,這話不假。

  可從來後宮跟朝廷又是密不可分的,皇上在日理萬機之餘,閒暇下來,跟妃子談心聊天,難免會說到近期的煩心事,若是不論說個什麼,妃子們都是一問三不知,一臉的茫然,每日裡關心的都只是琴棋書畫那些附庸風雅的事情,又有什麼意思?

  這樣的妻妾,就像是一個個美麗的花瓶,空有其表,而無內在,莫說是皇上了,便是他們自己也覺得無趣。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皆無言以對了,若是這些問題,秀女們能夠回答上來,還需要他們做什麼?

  可是這樣的話,在這樣的場合,卻是無人敢說的。

  秀女中,有人聽聞了之後暗自揪心,想著該如何答卷,有人則偷偷竊喜,幸好平日裡愛聽兄長們討論這些,心中稍微有一些想法,倒是能夠寫上幾筆,而不至於半個字都寫不出來,到時候丟了臉面,讓人看笑話,更多的,卻是不甘心。

  這其中,就有人不平的叫嚷了起來,「公主這不是存心刁難我們嗎?考我們時政?我倒是不知,什麼時候選秀還需要考這些了?」

  昭華公主順著聲音望去,說話之人正是閣老之女吳清兒,在她說完之後,有幾個膽大的也跟著說了起來,無一不是說這樣不合規矩。

  「歷來選秀女皆是按照德容言功來考察,看秀女家室是否清白,相貌是否端正,品德是否美好,言行是否合乎禮儀,所有的都是這樣選擇的,可從來沒有要考秀女文章的,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後宮不得干政,公主如今卻要考我們這些,這樣根本不合規矩!」

  ……

  「不合規矩?」昭華公主也不惱,她淡定的往椅子上一靠,手撫摸上肚子,眯著眼,眸光落在吳清兒那張頗為艷麗的面容上,又淡淡的掃了其他的秀女一眼,將她們面上的不甘看在眼中,詢問道:「你們都不服嗎?」這些貴女們,雖出身名門,可到底稚嫩了些。

  心中想些什麼,都會忍不住擺在臉上。

  「不是不服,而是公主說的這規則實在是匪夷所思。」吳清兒仗著自己的爹是三朝元老,而此事又過於荒唐,她篤定了自己便是站出來了,公主也不能拿她怎麼樣,說話才如此的放肆,「試問公主殿下,您與駙馬爺成親之前,可曾要考過這些,寫過什麼文章?」

  「沒有。」昭華公主回得很是淡定。

  「既然沒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公主又何苦在此為難於我們?」

  「你說本宮為難你們?」昭華公主唇角勾起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她緩緩的端起茶盞,上好的鐵觀音,清清淡淡的香味撲鼻,很是好聞。

  昭華公主慢悠悠的用茶蓋推了推茶水,低頭,抿了一小口,低聲道,「本宮倒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你們此次選秀,是為了嫁給誰?」

  「自然是嫁給當今聖上。」吳清兒噗嗤一笑,這算什麼問題?

  「很好。」昭華公主接著問,「那嫁給皇上,是否要一切以皇上為先,為皇上考慮,以皇上的喜好為先?」

  「那是當然。」吳清兒得意的勾起唇角,「我們自幼學習琴棋書畫,飽讀詩書,便是為了給皇上解悶。」

  她害羞的向著皇上的方向投去一眼,只粗粗的看了一個英俊的輪廓就急忙撇開視線,嬌羞的低垂下頭。

  她的這一系列動作,昭華公主盡收眼底,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越發的放大,扭頭,對皇上一挑眉,「不知皇兄喜歡怎樣的女子?是喜歡閒暇時是喜歡聽妃子們彈彈曲子,聽聽戲,還是想要能夠聊得來的?」

  鳳俊彥聽到這話似笑非笑,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看向下方的秀女,道:「已經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吳清兒的面色一僵,這話的意思是……

  比試已經開始,她們若是再這樣爭論下去,除了浪費時間之外,別無他意。

  當下,不少秀女著急了起來。

  其中一粉衣女子豎著眉頭,不悅的看向吳清兒,這個蠢貨,若是沒有皇上的授意,昭華公主會如此行事?

  她如今公開挑釁公主,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現在好了,文章要寫,還足足浪費了她們一盞茶的時間,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秀女們不再多言,一個一個乖巧的隨著太監的指引在相應的位置上落座。

  紙墨筆硯全都準備妥當,有那頗有才華的,拿起筆,沉思了片刻便急急書寫了起來,不通文墨的則拿著筆,咬著下唇,苦思冥想,還有人東張西望,看看別人是否在寫。

  還是三哥說話管用。

  一句話,讓所有的秀女都乖乖聽話。

  昭華公主抿著茶,冷笑的看著台下一臉糾結的吳清兒,不知死活的人,從來死的最早,她這般一鬧,是鐵定不能入宮的,京中但凡有名望的人家,都不會娶她。

  這三個問題看似複雜,可其實早有解決辦法提出。

  之所以考她們這個,並非要她們真真切切的提出多少解決方案,而是想看看她們對此事的態度,以及眼界如何,思維如何。

  很顯然,這裡大多數女子都不合格。

  昭華公主眸光落在坐在最前面的蘇暮雪身上,她微微垂著頭,優雅的執著筆,輕輕的書寫著,清風吹拂,帶著她的髮絲翩飛。

  從頭到尾,蘇暮雪都是淡淡的神色,不喜不悲。

  三哥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在這期間,昭華公主扭頭,時不時的跟秦默說會兒話,再看看下方苦惱糾結的秀女,而一側的大臣們,也是一個個交頭接耳,互相交流著消息,也有不少大臣,看著台下自己的女兒,眉頭緊鎖著,滿是擔憂之色。

  時間一到,便有太監將所有的卷子一一收了上來,送交顧老先生和其他兩位監考官評定,同時發了另外一張宣紙,秀女們再看到還要讓她們寫文章時,面色都黑了下來。

  「第二個考驗。」昭華公主將茶盞放下,高聲道:「身處後宮,勾心鬥角是少不了的,后妃的才華次之,品德才是最重要的,經過三日的相處,想必你們彼此之間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請寫出你認為品德敗壞的人,同時說明原因。」

  嘶——

  秀女們瞬間面無人色。

  這是什麼意思?

  讓她們相互舉報嗎?哪有這樣的?

  昭華公主又添了一句,「各位放心,這一次是匿名考核,你們儘管放心大膽的寫,不必擔心會因此得罪誰,我們要的是最真實的成績,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秀女們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都各自打著小心思。

  這個題目雖然荒唐,可也未必沒用,有不少秀女偷偷的看向自己厭惡的人,眼中閃過一絲算計,若是藉此機會將自己厭惡的人寫上去,再添油加醋的寫出很多她的缺點來讓皇上和諸位大臣看看,那麼她便是有資格進入後宮也會被刷下來。

  沒有什麼比讓自己厭惡的人倒台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不少秀女提起筆,就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先前寫文章的時候很多秀女愁眉苦臉,不知該從何下筆,這一次,倒是很多人下筆如有神。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秀女們都停了筆,顯然是已經寫完了,遠遠的看去,很多人的宣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內容。

  宣紙被收上來之後,由太監拿起,高聲朗讀了起來。

  被點到名字的秀女面色通紅,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而寫了旁人的秀女則佯裝淡定的坐著,心中暗自竊喜。

  這一幕頗為熱鬧,引地查閱文章的大臣們都忍不住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從來女人之間的鬥爭最是上不得台面。

  宣紙上寫什麼的都有,有說某某秀女貪吃無度,每次菜剛一上來,就被她一個人搶走了,一頓能吃一兩肉,胃口大的驚人;有說某某秀女恬|不|知|恥,說話的時候口無遮攔,毫不顧忌;有說某某秀女心機深沉,當面對著別人笑靨如花,轉頭就在背後辱罵,說的話很是難聽;有說某某秀女愛占小便宜,拿了別人送的禮物,欣然接受,卻一次都不回贈;有說某某秀女長舌婦,愛搬弄是非,來了不過兩日,就挑撥的其他秀女吵鬧了起來……

  總之,寫什麼的都有,大部分都很靠譜,每每報到一個秀女,那秀女,連同她坐在前方在朝為官的親戚都紅著臉無言以對了,自家女兒的醜事被人當眾報了出來,誰還有臉坐在這裡?誰又有臉說自己還要參加選秀?

  文章的結果還沒有出來,第二環節,就已經淘汰了大部分的秀女。

  這其中,不曾被人寫到的名門貴女,一個是左相之女蘇暮雪,她是獨自一人居住,不曾跟任何秀女有過來往,便是有秀女嫉恨她,也想不出該寫什麼來污衊她。

  另一個,就是顧老先生的嫡孫女顧懷瑾,她向來與人為善,不管對誰都是淺淺的笑著,看似親近,其實疏離,行事作風很是謹慎小心,全然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

  還有三四個則是地方知府的女兒,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相貌也是平平,看上去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曾被人寫過。

  上方,顧老先生和另外兩個考官翻看著卷子,一邊看一邊皺眉頭。

  這裡面,寫的都是什麼?

  有的秀女一個字未寫,交了空白卷,有的秀女突發興致,寫了兩三首詩詞放在上面,詩詞寫的倒是不錯,可是跟文章內容全然不搭邊,都是些風花雪月的東西,還有的秀女,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一張的內容,可是通篇讀下來,全部都是廢話,沒有一句話寫在點子上,一個實實在在的建議都不曾提出來過。

  讓顧老先生來閱卷,實在是過於大材小用。

  大多數卷子不過是瞟了一眼就被畫了一個大大的叉丟棄在一旁,唯一能夠入的了眼的,只有四五張,分別是蘇暮雪的,顧懷瑾的,以及程尚書的嫡長女以及兵部侍郎之女。

  為了公平,所有的卷子在打分之後都會送交文武百官閱覽,他們看完之後也是不停的搖頭,經過了第二關,此刻,他們看著自家的女兒的眼神滿是失望之色。

  兩關下來,能夠留下來的秀女屈指可數。

  卷子在所有的人都閱遍之後才送到了皇上手中,他修長的手指伸出,粗略的閱覽了幾張,將一疊宣紙往龍案上一拍,評判了一句,「一竅不通!」

  四個人,說的台下所有的人啞口無言。

  昭華公主心中好奇的緊,讓秦默去取了過來,她拿起來翻動了幾張,從中挑出一章,在看到上面的內容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裡有一個倒是精彩,如何處理北方饑荒問題,你們可知,此人是如何回答的?」

  她將宣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既然他們沒有飯吃,那吃肉不就好了,多殺幾頭豬羊,不就能解決饑荒問題?」

  文武百官:「……」

  這張宣紙正是吳清兒的答卷。

  聽到別人的嘲笑,她有些不甘道:「難道答錯了嗎?吃不起飯,吃肉不就好了?聽說北方草地肥沃,牛羊成群,每日裡殺幾頭牛羊,不就能解決了?」

  一旁的秀女聽不下去了,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吳姐姐,題目說的北方,並不是指北方草原一帶,而是說西北地區,西北地區鬧了蝗災,顆粒無收,多少人衣食不保,難民越來越多,隱隱有像中原流入的趨勢。」

  這說話的秀女是戶部侍郎之女,她前陣子聽到自家爹爹提起過此事,所以有些了解。

  吳清兒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有那平日裡看她不順眼的秀女當下捂著唇偷笑道:「吳清兒你可真是有才華啊,連吃不起米飯,吃肉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照你這樣說,天下豈不是人人都吃得起肉了?那豬羊是每一戶人家都有的嗎?」

  「就是,若是國家大事都能這麼的簡單,還需要文武百官做什麼,直接她吳清兒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了。」

  「怪不得公主出這道題來,真正是……唉,這繡花枕頭一包草,有些人啊,外表看著光鮮亮麗的,其實半點腦子都沒有!」

  ……

  吳清兒面色通紅,狠狠的瞪了過去,「紀晴,你說誰是草包?」

  「誰應了這話,我說誰!」

  「哼,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吳清兒眉頭一挑,從她微微圓潤的身材上一閃,滿是譏誚,「本朝以瘦為美,你這胖的跟豬似的也好意思來參選?一頓飯能吃一兩肉,胃口比男人都大,我要是你啊,我就在這地上挖一個逢鑽進去算了!」

  「你說誰是豬?」紀晴是閣臣紀肖之女,她們的爹在朝堂上就不對付,時常爭論,這兩個人私底下但凡撞上了,免不了口舌爭執一番,此刻對上了,也不例外。

  「誰應了這話,我說誰!」吳清兒本身就是嬌貴之女,她將紀晴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上挑的眉頭滿是挑釁之色。

  「吳清兒你別欺人太甚!」

  「究竟是誰先欺負誰?」

  ……

  兩個人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吵起來了。

  鳳俊彥端坐在上頭,眉宇間竟是興味,也不出聲阻止,就這樣沉默的看著,在他下方,昭華公主面上與他如出一轍的興味,雙目放光的瞧著,時不時的跟著添一把火,像是喃喃自語道:「就是啊,怎麼能說人家是一隻豬呢,這話實在是有些傷人,誰若是敢說本宮肥胖,本宮定要撕了她的嘴!」

  紀晴聽了這話火氣更大,兩個人當眾廝打在了一起。

  昭華公主嘴角帶著得逞的笑容,看的很是開心。

  站在她身側的秦默無奈地搖頭,暗自擔心自己的孩子日後會是什麼樣子,若是生出一個跟她娘一樣的小壞蛋出來,怕是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皇上不出聲阻止,公主在一旁看熱鬧,別的秀女們都是一副事不關己,躲得遠遠的態度,文武百官們都被這一幕給震驚住了,兩個閣老面色煞白,只恨不得下去將丟人的女兒抓回家去。

  這兩個人雖打鬧了起來,可到底還顧及著自身的身份,鬧了不過半餉,在一旁宮女的拉勸之下便鬆了口,兩個人互相白了對方一眼,就各自站了回去。

  「打完了?」昭華公主看著她們的眼神似笑非笑,紀晴和吳清兒到底是女兒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到底有些難堪,兩個人別過頭去,跪了下來請罪。

  昭華公主卻不再看她們,眸光落在了勝出的那幾個秀女身上,一揮手,派人送來了一個一個紙箱子,裡面一個一個紮起來的小紙條,寫的是每一個秀女的名字。

  「最後一關,便是抽籤,前兩關一共四人能夠留下來,就抽四次,若有抽中者,便可留在後宮。」

  昭華公主面色淡然,仿佛在說今日的天氣有多好,「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一個運氣不好的秀女,又豈能入住後宮?」

  群臣默然,覺得這個說法過於荒唐,可是,又無法反駁。

  畢竟一個運氣不好的人,卻是不足以擔任后妃之位。

  「運氣……嘖嘖,公主可真是厲害,連這等方法都能想得出來。」路嘉嘖嘖嘆息,看著身旁不少大臣鐵青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就覺得暢快不已。

  讓他們之前一個個卯足了盡頭勸皇上選秀納妃,如今,不過過了兩關,幾乎所有的秀女都被刷下來了,可偏偏這篩選的方法讓人明明知道不對,卻挑不出半句毛病來,難不成,讓他們說,豈能用運氣來衡量一個人?

  莫說是皇家了,便是尋常老百姓也是很看中運勢一說,若是有那處處倒霉的女子,任誰都不願意娶回家,更何況是當今聖上。

  有人提出質疑,「若是一個都抽不中,難道皇上就不招納后妃了?」

  昭華公主淡聲回復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難道你們認為宮妃的運氣會很差?」

  「……」便是心中認同,可是這話,誰也不敢說出口。

  紙箱子送到了鳳俊彥面前,他抬眸,與昭華公主的視線對上,後者對著他眨了眨眼睛,眼中滿是俏皮之色。

  抽籤一事,並非他所授。

  昭華她在玩什麼?

  鳳俊彥心中雖有疑惑,可到底將手伸了進去,攪動了一下,鳳目驟然眯了起來,手指準確的抓住了一個裹得有些鬆動的紙條,取出來之後,又隨即抽取了另外三個。

  四個紙條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面前精緻的小盤子中,再由昭華公主打開,一一宣布結果,四個紙條中,有三個是已經淘汰了的秀女,只有一個,是已經過關的,那便是——左相之女蘇暮雪。

  蘇暮雪三個字說出之後。

  整個御花園都安靜了幾分。

  鳳俊彥狹長的眼睛一眯,掃了台下的蘇暮雪一眼,將她緊緊攥著的手看在眼中,面上不見絲毫的驚詫。

  很顯然,這個結局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浩浩蕩蕩的選秀,從戶部篩選人,再到所有的秀女進宮,審核,培訓,這中間,耗盡了多少人力物力,所有人都在等著這一次的選秀。

  可是結果……皇上竟然只選了一個人?

  誰都沒辦法接受,可是,誰都無法反駁這個事實。

  「這簽是誰做的,可否公布於眾?」突然,一個高亮的聲音從秀女中響起。

  正是過了兩關,在最後一關落選的程尚書的嫡長女程麗麗,眼看著前面兩關都過了,最後卻輸在了所謂的運氣之上,任誰都不會服氣。

  她推了推身旁的顧老先生的孫女顧懷瑾,「懷瑾你說呢?」

  「結局已定,運氣不如人,懷瑾無話可說。」顧懷瑾卻不受她挑唆,她落下一句,就走了開來,刻意跟她保持著距離,她們顧家書香門第,本就不願意進宮參加選秀,來到這裡也不過是為了充個數,如今這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比誰都看得明白,皇上根本無心選妃,如今被逼到這個份上,便是誰被選進後宮了,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何必呢?

  她的心並不在此,只願尋一個真心人,相伴一生。

  顧懷瑾不願意參合,程麗麗卻不想善罷甘休,她咬著唇,再次高聲道:「公主也說了此次選秀是公平,公正,既然如此,還請公主將做的簽公布於眾,確定是我們運氣差,那我們便認了。」從幾百個人選中抽出四個來,她們四個人能夠選中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她甚至都不抱有希望,可是她沒能想到的是,蘇暮雪竟然當選了。

  誰人不知當今皇上自幼是養在已故的蘇貴妃身邊的,皇上跟蘇家關係匪淺,時常去蘇家,如今,唯一當選的人又是蘇暮雪,任誰都會懷疑這其中有詐。

  會不會……這裡面根本就只有這四個便簽,隨便寫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後將蘇暮雪的名字放入其中,這樣,她就肯定被選中,而她們,也肯定會落選。

  「你是在懷疑本宮?」昭華公主眉頭一挑,神色莫辨。

  「臣女不敢懷疑公主,只是想要求一個事實。」

  「這木箱是封閉的,裡面有些什麼,外人也不得而知,若是有宮女從中做了些手腳,豈不是毀了這次選秀?」

  「還請公主將木箱內的紙簽示眾。」

  ……

  不少秀女跟著叫喊了起來。

  蘇暮雪站在一群鶯鶯燕燕當中,微微抬首,溫柔的眸光落在了那人身上,神色有些複雜,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一切太過不可思議。

  為什麼,偏偏就抽中了她?

  為什麼到了最後,只有她一個人能夠留下?

  蘇家有家規,不得嫁給皇室中人,可自從哥哥跟公主在一起之後,這個家規就被打破了,祖父也就不再管小輩們的事情。

  這次選秀,她是按照規矩進宮的,可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清楚,究竟要不要入宮為妃。

  一入宮門深似海。

  蘇貴妃的先例擺在前面,帝王的愛,便是再如何深刻,在後宮佳麗三千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她捫心自問,自己未必有那麼大的勇氣去迎接這些。

  可若是讓她落選,待在家中,嫁給他人為妃,內心又是拒絕的,自幼喜歡俊彥哥哥,一顆心早已經落在了他身上,哪裡還能容得下別人,光是想到自己與其他男子舉案齊眉的畫面,便從心裡起了抗拒之意。

  所以她進宮了,努力的參加選秀,或許這就是他們蘇家人的命運,永遠都跟皇家綁在一起。

  鳳俊彥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眼睛直勾勾的射來,四目相對。

  一個柔情似水,一個霸道,帶著絲絲的占有。

  他的視線太過火熱,蘇暮雪一下子紅了臉,撇過頭,躲了過去。

  不知為何,心中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或許,這次的選秀,本就是為她而來,他只願意娶她一人,刻意安排的刁難,三場比試,都只是為了讓她留下來。

  這個念頭起的毫無來由,卻讓她的心一下子劇烈跳動了起來。

  上方,昭華公主面上的神色不變,似笑非笑的看著程麗麗,「若是這木箱子中並無機巧,一切都是天意呢?」

  「那我們自當心服口服,不再多言。」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巧合,若是有,那一定就是人為所致,程麗麗篤定了木箱子中有鬼,高聲應道。

  「你們呢?也都這般認為嗎?」昭華公主看著下方的秀女,問道。

  「是,只要公主讓我們看清楚了,我們定當心服口服。」整齊劃一的聲音回道。

  「很好。」昭華公主微微抬手,命令身邊的素衣連同盤子上已經拆開的紙簽,

  一揮手,讓人將木箱子帶了下去,當著文武百官和眾秀女的面,將木箱子打開,裡面的紙簽散落在了桌子上,頓時,白色的紙簽紛飛,數量之多,叫人心驚。

  甚至有不少,散落到了地上。

  程麗麗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張大了嘴巴,看著紙簽,她有些不敢相信的走上前,隨手打開一個,寫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再打開一個,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不少秀女也跟著上前,打開紙簽瞧著,每一個上面的名字都不一樣。

  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的秀女還會叫了出聲,「哎呀,這不是錢姑娘的嗎?」

  「這是陳好妹妹的。」

  「這是織畫姐姐的。」

  「啊……找到我的了,我的也在裡面……」

  ……

  到了這一步,任誰都能看出來,木箱裡面並沒有動任何手腳。

  蘇暮雪會被選上,真的是出於運氣。

  坐在側方的群臣們看到這樣的情景,皆嘖嘖嘆息,不少人開始恭喜左相。

  「這……難道蘇姑娘當真是命定的天女不成?」吳子虛感慨了一聲,身子探出很多,張望著下方的情景,其實在木箱子被打開之前,他也以為裡面有些什麼,沒想到,當真是隨即抽取的。

  「蘇姑娘貌美如花,蕙質蘭心,能夠選中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路嘉在一旁接話道。

  唯有謝紹延一人坐在一旁喝著酒,沉默著不曾言語。

  別人沒看出來,他卻是知曉的,方才皇上抽取紙簽時,手是隨意在裡面攪動的,突然頓了一下,緊接著,便拿了一張出來,而那一個,正是蘇暮雪的,至於其他三個,很明顯是皇上隨意取了三個出來。

  木箱子中一定有秘密。

  可這四個紙簽長得一模一樣,材質相同,大小相同的情況下,如何讓人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準確的抓到想要的那一個?

  謝紹延思考了片刻,眸光略過擺放在一旁以供消暑的冰塊,眼眸一凝,唇角勾起一個瞭然的笑,讚賞的看向昭華公主。

  她果然聰慧。

  竟然想出這種辦法。

  夏日溫度頗高,只要在蘇暮雪的紙簽內覆上冰塊,皇上在觸手摸的時候,自然能夠感覺到那一個比其他的紙簽溫度低上許多。

  等皇上拿出來之後稍微動些手腳,將紙簽內的冰塊抖下來,等到紙簽送到公主手中打開,丟在陽光下曝曬,便是有些許的水漬也早就幹了,哪裡看得出絲毫的痕跡。

  這一招,當著眾人的面,既肯定了蘇暮雪,又用運氣一說,讓人無從辯解。

  高,實在是高。

  昭華公主本是看著下方的秀女,將她們的話語聽在耳中,突然感覺到一個火熱的視線,她扭頭,與謝紹延微帶著笑意的眼眸對上,將他眼中的戲謔看在眼裡。

  她微詫之下,回以笑容,端起茶盞與他隔空敬了一杯。

  謝紹延深深的看著她,也跟著端起了一旁的酒杯,四目相撞,裡面包含的意味只有他們二人能懂。

  秀女們在檢查之後,確定木箱不曾動任何手腳,皆心悅誠服了。

  事實擺在他們面前,由不得人不信服。

  選秀進行到這裡,便算是結束了。

  唯有蘇暮雪一人記下名字留用。

  等到秀女們一一退出去之後,鳳俊彥靠在龍椅上,眯著眼睛打量著左側的文武百官,這樣的結局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些老古董們便是此刻無言,心中未必服氣。

  「順天府府尹何在?」鳳俊彥出聲問道。

  順天府府尹李大人哆哆嗦嗦的出列,恭敬的磕頭,道:「微臣叩見皇上。」

  「最近市面如何,百姓可否安康?」

  「托皇上的鴻福,百姓們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天下太平。」

  鳳俊彥冷眼看他,眸光一轉,又落到了戶部尚書頭上,「王大人,今年的帳可曾清理完成?農稅多少?工稅多少?」

  王大人戰戰慄栗的走出來,躬下身子,「回皇上,帳本還在清算之中,稅收……稅收還未查明。」

  「西北的賑災款可曾撥下?」

  「……不曾。」

  鳳俊彥一雙冰冷的眼眸冷冷的盯著他,看的王大人心裡直打鼓,他身子抖動了幾下,主動跪了下來,「微臣有罪。」

  鳳俊彥又先後點了幾個官員出列,問了幾個問題,這幾個官員皆答不上來,全都一字排開,跪在了地上。

  御花園裡一片安靜,清風徐徐,送來淡淡的花香。

  可是所有的官員皆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謝紹延站在後頭,瞧見此情景,唇角的弧度很是嘲弄,皇上這是秋後算帳來了,點名的這幾個可都是先前叫囂著要皇上廣納後宮最凶的人。

  果然,還未等他感慨完——「小凳子!」鳳俊彥那陰沉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再次傳來,「聽說最近京城裡頗為熱鬧,你將這些熱鬧都講出來,讓他們聽一聽。」

  便是再無知,也該知道,這個「熱鬧」並非好事。

  果然,等小凳子將這些熱鬧爆出來之後,在場的不少人臉色都變了。

  「……六月初六,禮部侍郎李大人給小兒辦滿月酒,宴會在橋南的別院,請的是醉霄樓的廚子,整個宴會極其奢靡,一共花費五萬兩銀子……六月初十,翰林院趙大人的長子在青|樓為了一個ji女跟人大打出手,砸了青|樓的數十件擺件,將對方打成了重傷,此事被趙大人用五千兩銀票私下擺平了……」

  「……六月十四晚,內閣大學士張成林和中書省參知政事孫武,以及工部右侍郎王汗一同於戌時進了醉紅院,一直到亥時一刻才從醉紅院的後門出來,出來的時候三個人皆是滿臉通紅,腳步虛浮」

  「……六月十七下午,閣臣吳大人的妻子呂氏發現其藏有外室,那外室出身風塵,呂氏在後院大鬧了一場,要求吳大人跟外室斬斷關係……」

  ……

  一件件,一樁樁事情念出來。

  御花園中已經跪倒了一大片的官員。

  鳳俊彥面沉如鐵,環顧了四周,聲音冰若寒霜,「這就是朕的好臣子,這就是你們平日裡做的事情!你們每日裡在做些什麼,莫要以為朕不知,朕不說,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看看你們是否能改進,你們倒好,自己的本職之事尚未做完,一個個都將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了,都只是盯著朕的後宮,究竟是朕的後宮納了多少妃子重要,還是天下重要!」

  「微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微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微臣該死,請皇上恕罪——」

  ……

  大臣們紛紛跪地求饒。

  鳳俊彥既然打定主意要懲戒他們一番,又豈是說幾句好話就有用的,他暴呵一聲,「每次都只是這一句,喊了有用的話,你們就跪在這裡大聲的喊,喊到天下太平!朕要你們來,是為國興利除弊,而不是站在這裡高呼幾聲微臣有罪,要拿出實際行動出來,讓朕看看你們的能耐,都給朕跪在這裡好好想想今後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什麼事情該管,什麼事情不該管,想清楚了再起來!」

  話落起身,拂袖而去。

  八月初八,蘇暮雪封后,入主坤寧宮,專寵數十年,皇上未曾納過一個妃子,也無人再敢提及。

  所謂上行下效,因著皇上多年深情如一,帝後相愛,文武百官也紛紛學習,甚少有納妾的情況出現,多少男兒以只娶一人為榮。

  一時之間,大明朝風氣頗正,傳為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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