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歷經諸劫方成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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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德指著上位的司馬炎呵斥著:「你算什麼,也配稱晉王?若不是你兩次損兵折將,敗壞數十萬兵馬,按律本應處死,只是先王之恩,當今之情,才有現在境遇,卻不思回報,竟敢再竊此王位,更要行這大逆之事,卻是該死!」

  這一喝下,浩然的正氣猛的衝出,其氣充滿了整個殿堂,直透天空!

  被這一喝,群臣都慚愧,不過大部分人都不敢動彈,還有人心中腹誹,這甄德莫不是吃錯藥了,你要為忠,你生於魏朝,長於魏朝,豈不是該為曹魏盡忠?

  若是真的有忠義之心,還可效仿劉伶、阮咸等人,棄國歸漢,畢竟說來說去,這還是大漢天下,曹魏、司馬晉、孫吳,都只是篡位之朝。

  更何況,這是晉王朝的家事,司馬炎也本為世子,更操持朝政數年,黨羽眾多,也因此如今這般輕易就成事。

  也有司馬攸在位,面對炎漢咄咄之勢,外不能洗刷國恥,內不能安撫黎民,也就是對世家妥協不夠,自然遭到捨棄了。

  不過,還是有幾個大臣良心未泯,被這股剛烈之氣所感染,猶豫了一下,也站了起來,卻不覺司馬炎身著王袍,端座在位,從殿上望下去,微微而笑。

  剛烈直道的浩然正氣,猛的向著司馬炎衝去,卻「轟」的一聲,如擊在大山之上。

  改稱晉王,又稱大將軍之後,司馬炎越發覺得福威自用,氣運凝聚,這浩然正氣,可沖鬥牛,卻無法攻破他的氣運,氣運不破,自然無所畏懼,了無愧疚。

  司馬炎也是讀著忠烈之言長大,歷史上,那些權臣大逆之輩,被忠貞之士呵斥,大都說會有愧疚。

  他本來心中也曾想:「能無愧乎?」

  可是司馬家本來就是篡位之臣,當初他父操持朝政,他在側協助,也曾廢立君王,高貴鄉公更是被當街刺死,那時被責罵,他心中還曾有觸動。

  可現在這一幕落在自己身上,卻恍然發覺,受此所指,心靜如水。

  甄德斥罵完畢,殿內一片靜靜。

  「甄德,果是我大晉忠臣。」

  「啪」的一聲,拍了一下椅子,司馬炎站了起來,司馬炎俯視著腳前的甄德,淡淡說著。

  「你——」

  不等甄德再說什麼,司馬炎令著:「來人,拿下,全部杖斃!」

  這話一落,滿堂震驚,不想在這種浩然正氣前,司馬炎既悍然將這些忠貞之臣全部杖斃!

  聽到號令,一群近衛立刻衝進殿來,就要拖起幾人向外走。

  「司馬炎,吾豈能死你杖下!」甄德怒喝著,說罷辟踴大哭,爬跪幾步,「咚咚」哭喊著:「先王啊,臣有愧啊!」

  說完,他就猛的向著一個柱子撲撞上去,頓時只聽「咚」的一聲,金柱都是一震,只見這人轟的倒地。

  太監近衛看去,甄德已是血流被面,呼吸細微,撞死在柱前了。

  群臣都被這激烈悲壯的場面驚呆了,皇帝司馬攸此時微張著口,盯著下面,就想站起來,這時,一個太監用手一壓,他頓時一股熱血就冷了下去。

  「甄大將軍,果是我大晉忠臣!」司馬炎站在原地,神色不動,看這場面,又惋惜的看著幾個站著的大臣:「不過諸位大人不必擔心,朕會請你們一起殉國,並且厚葬。」

  手一揮,下面甲士醒悟過來,一把抓著站著那些剛才出首的大臣,再也不容他們掙扎,拉了出去就地杖殺。

  「司馬炎,你不得好死……」

  「司馬炎,你狼子野心,豈不怕天譴……」

  「司馬炎……你們司馬家皆是狼心狗……」

  「蒼天啊……炎漢……」

  「天誅國賊……」

  呼喊聲,喝罵聲,漸漸遠去,片刻後,外面慘叫聲傳來,漸漸微弱,最後一片靜悄悄。

  司馬炎回到王座,坐下來,看向下面群臣。

  只見這些在殿的大臣,都是眼觀鼻,鼻問口,大氣不敢出一口。

  「啟稟晉王,臣有上奏。」這時,有員出列,不對天子,直接向上表晉王。

  皇帝司馬攸聞言先是臉色一白,偷偷看一眼司馬炎,見其並未有所表示,只得低垂眼眸,一言不發。

  「講。」片刻後,司馬炎出聲。

  禮部尚書知道自己賭對了,贏得了上位者滿意,於是繼續說:「昨日,臣聞御史和幾個士子私下接觸,在城中酒樓飲酒,期間咒罵朝廷,並在牆壁之上,留下詩篇,直指晉王殿下,已在坊間造成一定流傳,後果極是惡劣,此是朝廷之恥,請晉王重懲此人,以儆效尤。」

  「竟有此事?」司馬炎冷笑著,冷看一眼上面坐著的司馬攸,不在意的開口問著:「御史可在殿上?」

  無人應聲。

  「王上,這個人已請了假,這兩日都未上朝,更未去辦公之所。」御史大夫說著。

  「你帶人去調查此事是否屬實,要是酒樓之事有其事,不必再回來報孤,立誅其滿門!」司馬炎對站立的近衛說著,口氣很是平淡。

  「諾!」這個近衛出列,帶著甲兵出了宮門,頓時使群臣更是鴉雀無聲。

  這時,外面的聲音都斷絕了,司馬炎安居王座,悠然說著:「無論是撞死,還是杖斃,都是我大晉的忠臣,眾卿家都給議個諡號,以示褒揚吧!」

  這話一落,殿內立時靜了下來,這種充滿壓迫惑的氣場,似乎把人的心也壓得直沉入海底去。

  自古權臣,誅殺忠烈多矣,無有司馬炎如此無所畏懼,從容不迫,氣度儼然。

  那近衛根本沒有去調查,一群近衛直接撲到了那御史府上。

  「大膽,這裡是御史府邸,何人來此撒野?」御史府的管家,見是一群士兵包圍住了府邸,立刻斥責著。

  「我等奉晉王之命前來,御史可在府中?」近衛騎著馬來到前面,冷冷問著。

  跟隨司馬炎的近衛自然是有品級的軍官,穿戴堂皇,門人已是信了。

  「老爺外出訪友去了,不在府上,你們稍後再來吧。」管家見著部隊,就欲關門。

  「不必了。」外面的人冷冷說:「雖然不在家,那也無妨,都給我殺進去!」

  「諾!」

  「喂,你們幹什麼……啊!」

  「來人啊,殺人了——」

  「啊——」

  「殺,殺光府邸一個不留!」近衛喝著,大批人湧入,不時聽見著呼喊慘叫的聲音,到一刻時間後,才停息下來。

  「發下海捕文書,回去復命。」檢查過院落,發現再無活口,近衛沖那些城衛一揮手。

  眾人潮水一樣退去。

  洛陽城,這座仲漢故都、魏都,如今卻成了一個軍鎮,鎮守此地的是鄧艾,如今他已經接連升級,因為他打退了炎漢此前的東出兵鋒。

  如今已經晉升為雍州牧,衛將軍,弘農太守,假節,司馬昭此前還把女兒嫁給了他;算是真的一方大員了,不過這並不能化解他心中的稍許憂慮。

  大漢不可敵,只看後方如今時節,竟然還有奪位爭位之事,就知道這局勢如何了,難道他們沒看到,吳國就要滅亡了嗎?

  南陽郡岌岌可危,北邊的冀州各郡也不安穩,江東的孫氏據說有投降之意,這連他都知道,後方那些人不知嗎?

  鄧艾和炎漢有大仇,炎漢前任皇帝劉禪和一眾皇子都是被他擒拿到洛陽的,那劉伊才能為漢帝,不過鄧艾不會以為劉伊這樣就會感謝他的。

  畢竟他也逼死了劉伊的生母,這是鄧艾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鄧艾估計,他能打並不見得是好事,等著炎漢滅江東,進軍江淮,占據洛陽,併吞豫州之時,那時,可能就要用他的項上人頭來談判了。

  所以,鄧艾也想做點事。

  鄧艾穿著一件寬袍,在花園書房中倚窗而坐,抽出一本書,看了幾章。

  這時,已經有人取出冬天的雪水壇,丫鬟正在煮茶,片刻一個丫鬟用條盤端著碧玉小盅和茶葉罐進來。

  丫鬟捏一撮茶葉向杯中放少許,提著剛煎沸的壺進來,向杯中傾上沸水,立刻傳出細碎的噝噝聲。

  片刻後,茶水碧綠,色如琥珀,滿室里蕩漾著茶香,鄧艾笑著:「好茶,你的手藝越發好了。」

  說著,伸手摸了一把,這丫鬟頓時臉色緋紅,卻也不出聲,不反抗是因為鄧艾的身份,不敢出聲則是害怕這家的女主人。

  鄧艾哈哈一笑,就想喝茶,這時,一個將士匆忙而來,低語了幾句。

  「什麼?我那連襟被司馬炎誅殺了?」鄧艾對於甄德的死,並不怎麼樣吃驚和在意,只是微微怔了下,冷笑幾聲。

  司馬炎奪位,自然是準備充足的,和他還有書信來往,鄧艾表示了支持,鄧艾也曾和甄德聯繫,不過甄德不大看得起的,認為他出身寒門,是幸進之徒,更認為他是炎漢崛起的罪魁禍首。

  畢竟鄧艾間接促成了如今炎漢皇帝的登位,東三郡是在他手裡丟的,第二次征伐東三郡的戰役,也和他間接相關。

  「這樣的莽人,被司馬炎殺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來傳消息的那人小心翼翼說著:「大將軍不是被殺,是撞柱而死,還有個消息,晉王爺還吩咐群臣策議撞死和杖斃的那些文臣諡號,以示褒揚!」

  「嘶,司馬炎竟然先杖斃,再加善諡,以示褒揚?」驚訝的直起身子,鄧艾第一次露出驚色。

  「你且先退下。」本來湧起的幾分情慾早已退去,鄧艾沉靜的開始坐思。

  丫鬟恭順的行過禮,退了下去。

  「將事情仔細講來。」鄧艾冷聲說著。

  「諾!」隨後這個人將得來的情報,仔細與鄧艾說了,特別是殿上的情況。

  「不得不說,我這連襟也的確算是君子了,知行合一,撞死殿柱,不負本心,歷史也會記上一筆吧!」鄧艾收斂了所有的感情,平靜的說著。

  鄧艾並無絲毫傷感,卻有著敬意。

  雖然才智平平,不過不可否認的是,甄德出身名門,熟讀儒經,知行合一,問心無愧,這次也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種凜冽陽剛的踐行己道,無論如何,也使人敬重。

  鄧艾起身,在屋裡轉了幾圈,先是嘆著:「司馬炎到是真的了不起,作到這個份上,就是,格局寬宏,不過如此行事,那麼還能容得下我?」

  這是鄧艾行事,多有逾越,他串聯了一些人,這細細調查,都能查的出來,只是司馬攸無心朝政,還得靠他撐著,司馬炎卻是懂兵事的,哪怕數次大敗,那也是技不如人,卻非是戰之罪了。

  不過稍後,他就冷笑起來:「現在看來,這是一個時機。」

  目光轉向面前心腹:「傳我命令,洛陽城中,半個時辰內,所有官員都至議事廳集合。」

  「諾。」

  稍遠,南陽太守王濬,接到了司馬炎在許都作亂的情報,同時接到,還有甄德以及其他幾位老臣被誅殺的消息。

  「司馬炎這豈不是毀去自家基業,要是太平時節,不過是王朝變亂,現在,卻是自取滅亡,看來,鄧艾也會有動靜了吧?」

  王濬帶著幾分嘲諷意味冷笑:「鄧艾這些年,几上幾下,心中早就沒有了忠義,此前就有串聯,如今這傢伙又豈會不利用這時機?」

  果然,三日後,洛陽就有檄文傳出。

  鄧艾痛罵司馬炎狼子野心,欺壓皇帝,篡奪神器,誅殺忠臣,令人不得不去懲治惡賊,希望各軍鎮能共同起兵,討伐此賊。

  這檄文一傳出,立刻轟傳天下,此時本來正在休養的炎漢軍各部,也都開始動起來了,三路齊出,一伐吳,一伐南陽,出壺關,飲馬黃河。

  唯有潼關駐軍不動如山,這明擺著要給晉國內亂做裁判,頓時惹得人心惶惶,吳國孫壾思前想後,面對江東各世家齊心協力,於是他宣布投降了,駐守江夏的羅憲立刻命各軍接受江北諸鎮,由陶濬接受編練吳國降軍,他則興兵北伐。

  魏國的江淮鎮大將軍剛剛被殺,他自然要表示一下了,面對這洶洶變化的形勢,魏南陽郡太守王濬守御三天後,宣布投降,此時鄧艾的人馬才剛剛出了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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