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咒與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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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宵小已經斬殺了。」

  黑田長德乾淨利落的甩了甩刀。

  追擊武士的佐奈子、沖田等人,見勢不對,立即後退,護在秦明周身。

  其實我比你們能打,秦明很想這樣說。

  面前這個身材略微發福的青年,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黑田長德,從剛才那乾脆的一捅就能看出,其實力並非像外貌身型那般尋常。

  而且隨黑田長德一同前來的,還有不少黑田家的武士。

  「這位就是江戶來的安倍大人吧?」

  黑田長德一禮,手中武士刀刀刃上的血液,滑至刀尖,滴在地上。

  「抱歉。」他擦了擦武士刀,收刀入鞘,繼續道:「安倍大人受命前來,在下甲斐國司黑田長德,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說來安倍大人的查案能力,當真神鬼莫測,剛來甲斐,就破獲了一樁殺人案,難怪能得將軍看重,特授檢非違使的職位。」

  秦明神色不變,輕聲道:「黑田大人出手倒是很快,這名武士到底有沒有殺人,還不知道,我只是推理,沒有證據,還得生擒多加審問,沒想到黑田大人出手果斷,直接就殺了。」

  黑田長德輕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雖然沒有證據,但聽安倍大人的推理,也是**不離十,殺人兇手,死了也就死了,正好解決一樁懸案。」

  秦明問道:「十五年前這間旅館也曾有過溺死的案件,莫非當年黑田大人也是這樣解決的?」

  「十五年前啊....」黑田長德看似回憶,遺憾道:「太久了,早不記得了。」

  黑田長德話語中透露出的態度,讓所有人不禁心裡一沉。

  平靜、冷血、果斷,不是個善茬,而且甲斐還是人家的主場。

  秦明考慮的更多,那名武士和黑田長德有關係。

  剛才武士的話雖然還沒說完就撲街了,但「黑田大人,我成功」這幾個字,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武士和黑田長德之間是從屬關係,黑田長德派他去做某件事,他辦成了,現在就是殺人滅口。

  武士到辦成了什麼事?

  撒砂金?製造溺之女?

  秦明覺得,如果黑田長德知道溺之女的事,知道妖怪的事,很可能這次的溺之女事件,實際上就是對他的一次試探。

  「真不好對付....不過這也說明黑田長德掌握著相當了不得的東西。」

  「不,應該是和他有勾結的切支丹授意的,黑田長德只是普通人,還不至於對妖怪的事情了解得如此之深。」

  切支丹畢竟是教派,和陰陽師、寺僧、巫女、神婆等神職人員一樣,能掌握一些神秘側的力量,很正常。

  秦明迎著黑田長德的眼神,淡淡笑著:「黑田大人,那武士只是嫌疑人,沒有認罪之前,就算不上犯人。」

  黑田長德搖頭道:「江戶那套在甲斐行不通,甲斐多盜匪,不狠厲一點,早就大亂了。」

  「聽說安倍大人在路上也遭遇到了劫匪,我還打算派人去護衛呢!」

  「黑田大人知道的倒是挺多。」秦明慢吞吞道:「就不怕這武士還掌握著另外的線索?畢竟他和死去的栗山夫人,應該沒什麼私仇。」

  「哈哈哈!無外乎求財,栗山夫人淘到的砂金,可是惹來不少人眼饞。」黑田長德深深看了秦明一眼:

  「至於更深入的東西,就由在下來調查吧,這也是甲斐國司的職責所在。」

  黑田長德強調了一番甲斐國司幾個字,他才是甲斐的老大,哪怕秦明是將軍派遣,至多也只能平起平坐。

  我還有個甲斐守護代的職位呢,雖然推脫了,還是個臨時的,也沒多少人知道,但拿來壓你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秦明沒急著說,目前來看,身份地位不重要,一切得靠實力說話。

  一番交談後,黑田長德迎了上來,在他看來這次交鋒是自己占據上風。

  走到近前,在月光下仔細看著秦明幾人,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陰陽師好...美。

  不過這也影響不了什麼,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模樣,公式化道:

  「在下慚愧,安倍大人一進城,就發生了命案。」

  「可這也是無可奈何,不知怎麼就流傳出甲州寶藏的消息,引來無數賊人。」

  「將軍肯定也是看甲斐力有不逮,才特意派來了安倍大人前來威震宵小。」

  「明晚在下在甲府城本丸設宴,款待安倍大人一行,一來賠罪,二來接風,還望安倍大人能配合在下,整頓甲斐。」

  「好,那就明晚再見了。」

  秦明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身姿筆挺,氣態斐然。

  黑田長德則是在原地駐足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到完全清理掉武士的屍體,才離開。

  次日一早,秦明帶著近藤出門。

  近藤的佩刀被他弄斷了,得買把新的。

  同時也趁著這個機會,探聽一下甲府城內的情況,往往能從市井中人口中,得到些了不得的情報。

  甲府城的妖怪比江戶少得多,只帶近藤一人,加上肩頭的小萱鼠,秦明就能往來自如。

  「聽旅店老闆說,這間伊之屋是甲府城有名的鍛冶屋,就在這裡先看看吧。」

  秦明帶著近藤,進到了屋子裡。

  伊之屋老闆非常殷勤的迎了出來,看見秦明的衣著氣質,就知道是大人物:

  「兩位要買什麼?我們這裡應有盡有!」

  「近藤,你想要什麼樣的刀?」秦明對武士刀不太了解,讓近藤自己挑。

  近藤想了想,道:

  「店裡有沒有虎徹?」

  江戶早年間活躍著一名叫長曾彌虎徹入道興里的刀匠,他所鍛造的刀全都被稱為虎徹,鑄刀風格剛直、獨創性強,做工考究,鋒利無比,在民間廣為流傳的武士刀等級中,只要是虎徹刀,全都被奉為上品。

  這讓伊之屋老闆感到有些棘手,虎徹在江戶更有名,一般也只有江戶的鍛冶屋有。

  不過,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在面對貴客的時候,肯定不會說「沒貨」這種話,總得想方設法賣些別的。

  「您來得不湊巧,虎徹正巧賣光了,不如考慮一下小店的鎮店之寶,這柄三池太典光世?」

  伊之屋老闆都不給兩人回答的機會,將鎮店之寶拿了出來。

  打開風呂敷,取出一個木製刀盒,再打開刀盒,從裡面取出一把精心裝飾的長刀。

  「這就是三池太典光世了,如果說刀名有些生疏,那名物大典太光世的名頭,兩位大人一定聽過,那可是室町幕府足利將軍家的家傳寶物!」

  「大典太光世就是刀匠三池典太光世所作,除了大典太光世外,三池典太光世所鍛造的刀劍,和虎徹一樣,都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這柄三池典太光世,就是其中之一。」

  「論起品級來,也是不輸於虎徹的上品,連當年的大劍豪柳生十兵衛,都對三池典太光世甚是偏愛!」

  近藤不由得點頭:「我也聽說過,柳生十兵衛格外喜歡用三池典太。」

  柳生十兵衛?柳生家?

  秦明不自覺的握住三池典太光世的刀柄,忽然有一種來自靈魂的親切感。

  他不由得一愣,自己的劍道和柳生家有關,難道有一部分就出自於柳生十兵衛?

  還是說...靈魂?

  如果說原身是個小紙人,加上大劍豪的靈魂,那三水吉右衛門是想幹什麼?穢土轉生?

  伊之屋老闆見秦明有些意動,添了把火,道:「咱們甲斐國司的黑田大人,就是個愛刀之人。」

  「黑田家家傳《黑田家御重寶典故》及《名物三作》,都是談論刀劍的名作,那把極富盛名的大典太光世,聽說就在黑田大人手裡呢!」

  說著說著,伊之屋老闆意識到一個問題,眼前這位貴不可言的大人,是個陰陽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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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陽師買刀,看重的肯定不會是刀的品級、鋒利,甚至都不一定懂刀。

  得換個角度推銷,老闆想了想,繼續道:「前田利家的女兒豪姬體弱多病,秀吉將大典太賜給前田家,放在豪姬枕邊後就病癒了,聽說是豪姬被狐妖纏身,而大典太為她驅妖。」

  「還有一個傳說,當年大阪城內有一處鬧鬼的傳聞,秀吉就將大典太借給前田利家去調查,後來沒遇到任何怪事,因為大典太擁有驅邪鎮妖的神力。」

  秦明不由得眼前一亮,好傢夥,驅邪鎮妖的刀?!哪怕其本身就是把普通的刀,在傳說形成規模後,也一定會具有辟邪的能力,那可是安身立命之本!

  隨即他有些掃興,驅邪鎮妖的,是名物大典太光世,面前這把三池典太光世是低配版,並沒有與之相配的傳說,不頂用。

  秦明搖搖頭,問向近藤:「這把三池典太光世你滿意嗎?」

  近藤想了想,鎮店之寶肯定很貴,他斷的只是把普通武士刀,不能要求秦明買把名品給自己。

  於是他老實道:「我不講究,只要虎徹就可以了。」

  「呃...」沒推銷出去,老闆大概看出了近藤在金錢方面的顧忌,秉著做生意,賣啥不是賣的想法,問道:「虎徹也不是沒有辦法。」

  「恕我無禮,您準備出多少?」

  近藤躊躇一會兒:「二十兩。」

  他的那把刀,買的時候也就三十兩,用了些年頭,折舊算二十兩,挺正常。

  二十兩?虎徹?想屁吃。

  不過老闆依舊面不改色,應聲答道:「我去找找。」

  他在心裡將近藤看作了面子武士,二十兩的虎徹是有,但都是仿品,質量好點的仿造虎徹,都得三十兩呢!

  至於這個陰陽師大人,看模樣大概是真有些能耐的,可惜陰陽師不懂刀。

  老闆去後屋又拿了個風呂敷出來,打開裡頭的盒子,露出「虎徹」:

  「雖然刀上沒有刻上刀匠的名字,但是我保證,這絕對是長曾禰虎徹入道興里所鑄的真品。」

  說著,他走道近藤身邊,悄聲道:「甲斐多盜匪這件事,大人也知道吧?那些盜匪躲在山裡,也得維持生計,免不得要賣些刀劍之類,很容易就能低價入手名品。」

  「噢噢....」

  近藤沒說什麼,買賣的人不正經,但買賣是正經的,也沒用偷拿拐騙的下三濫手段。

  他將刀拿出盒子,順勢抽刀出鞘,鍔先(護手到刀尖的距離)二尺三寸五分。

  近藤點了點頭:「長度合適。」

  這就是他的要求了,二十兩也就買個仿品虎徹,不在晚宴時丟秦明的臉就夠了,其他品相不用太多要求。

  秦明見此,靈機一動。

  這是個試驗「咒」的好機會,近藤是個老實人,而且很相信自己。

  他接過刀,仔細打量幾眼,發出一聲驚呼。

  「這把刀,反曲並不是很大,但是刀身很厚,刀紋顯得很亂,給人感覺就是木衲,很鈍,甚至像是劣等仿製品。」

  老闆聽得面色一紅,沒錯,這就是劣等仿製品,他剛想辯解一番,卻見秦明話音一轉:

  「這可是名物啊!」

  「不止是虎徹,絕對不輸於大典太光世!」

  「是超越普通虎徹的名物!」

  「看似木訥內斂甚至如劣等仿製品一般,但暗含著一股逼人的殺氣,是在用木衲的外表掩蓋自身殺氣!」

  近藤點點頭,越聽越覺得這把虎徹適合自己:「不錯,正和我意。」

  秦明意猶未盡,繼續道:「不止這些,刀身的雕刻上,也是別有匠心,是一把無論是殺人斬物,亦或是欣賞擺設,都有著獨特工藝的名物,再看看刀鍔(護手),這可是武藏鍔,宮本武藏設計製造的八角形,厚銅製作的護手,只是刀鍔就值二十兩!」

  伊之屋老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不廢話麼!工藝上做不到虎徹的水準,只能在雕刻、刀鍔這種外飾上下功夫,讓這些東西花里胡哨一點,也就更容易騙到冤大頭。

  「這...名物?」

  近藤痴痴的望著虎徹,這樣的名物,被自己得手了!

  要知道,他可是饞沖田的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土方的和泉守兼定、崛川國廣很久了。

  同行的山南也有赤心沖光這樣的名刀,龍馬雖然佩戴的是普通武士刀,但土佐家中還有家傳的名刀陸奧守吉行,遲早是他的。

  似乎忘了個人,但並不重要,刀就是武士的門面,一行人里只有他近藤勇一人上不了台面。

  「老闆,二十兩的價,可不能變,要怪只能怪你沒有眼光。」

  秦明笑著付錢,老闆無比爽快,我一個開武器店的,還能比你一陰陽師的眼光差?這刀就是仿品,當時還是他看著打造出來的!

  秦明將刀遞給近藤,近藤接過刀的時候,雙手都是顫抖的。

  「不去試試刀嗎?」

  「快去試試!」近藤迫不及待的去到伊之屋後院,老實人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動。

  「就是這個了。」

  老闆指著院落中的人形木樁,早年的武士試刀都是用囚犯,將囚犯的屍體,綁在地上的竹樁上,先從屍體的折付(肩頭)砍起,接下來毛無(肩胛上方),肩胛,一の胴(汝頭上方),二の胴(汝頭下方),第八根肋骨,兩車(腰)順序砍下去。

  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改成草墊、竹子、木樁,畢竟鍛冶屋裡不能隨時隨地放著個死囚。

  近藤深吸一口氣,就開始對著木樁試刀,一舉一動之間,給人的感覺不是刀砍入了木樁,而是木樁將刀吸了進去。

  劣等仿製虎徹,在近藤手裡沒有感覺半點呆滯,反而砍得如同行雲流水。

  「果然是名物啊!」近藤眼睛在發光。

  老闆倒也覺得沒什麼,畢竟木樁都是提前做過手腳的,讓客人試刀試的舒服,砍得爽,才能買刀嘛!

  「客人,那就....」

  話還沒說完,老闆就看見近藤砍得興起,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朝著院中的大樹砍去。

  他心中咯噔一下,壞事了,這樹得有一人合抱,真要砍上去,鐵定卷刃。

  然而事實並非他所想,近藤一刀劈斷了庭中大樹如大腿般的粗枝,順勢又深深砍進了一邊石燈籠頂蓋的一角。

  近藤再拔出來一看,刀口一個缺口都沒有:

  「剜木如腐,削鐵如泥,天下名物!」

  老闆不由得懷疑人生,這仿造品真有真麼厲害?看起來不比天下有數的那些名刀差多少啊!

  甚至遠甚於他的鎮店之寶三池典太光世。

  可這把刀,是他看著打造出來的,他記得自己還在冷卻刀身的涼水裡,吐了口唾沫。

  難不成是後來裝錯了?

  但這把刀的制式就是虎徹,根本不存在別的可能啊!

  「看來是長增彌虎徹生前最後打造的一把虎徹,其中蘊含了刀匠的畢生心血,才能有如此威力,近藤,這次可真是撿到寶了!」

  秦明很滿意這次試驗,這是「咒」的應用。

  就是條件苛刻了些,得是近藤這種完全相信自己,又老老實實不會多想的人才行,而且應用的「刀」,其實也加了許多詞綴限制,還得配合上近藤對名刀著了魔一樣的渴望,以及各種營造忽悠,多管齊下,才有了最後的成功。

  「畫個火柴人騙近藤說是天皇肯定不行,但畫張符咒應該可行....」

  「實現「咒」的方式,還得繼續摸索。」

  近藤得了名刀,秦明對「咒」的理解再上一層,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只有老闆在懷疑人生。

  「這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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