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羅桑猛地張開了眼睛。
架著木板床的小屋裡，陽光從老舊的窗戶傾灑進來，他睜著眼愣了一會兒神，才後知後覺地抬手擋了擋：「……已經早上了嗎？」
「現在是北星域時間上午七點二十八分。」從隔壁聽到動靜的009道，「昨晚睡得還好嗎？」
昨晚……
！！！
像是啟動了某種開關，原本還迷迷糊糊的羅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急急忙忙撩開衣袖，看了眼腕上綁著的鱗片，隨後又慌忙四下張望：「009，葉……那，那位大人呢？」
少年的語氣複雜又急切，009奇怪地側了側腦袋，答道：「他去菜園了。」
「……哈？」少年滯了一下，「菜，菜園？」
昨夜夢中那繁榮昌盛的國度、群龍聚首的場面、超出規則的戰鬥還都歷歷在目，胸腔內的心臟似乎還沒從驚心動魄的風暴中逃逸，現在仍舊跳得飛快。
羅桑平復了一下氣息：「請問，那位大人去那裡做什麼？」
「種菜。」009貼心地解釋說，「好吃，還可以賣。」
羅桑：……不愧是那位大人。
呆在一無所有的星球，住著破破爛爛的房子，在根本不可能長出植物的貧瘠大地上種菜。
你以為這是在搞笑嗎？不，昨天尚且還是庸俗之人的他也許會這麼想，但是現在，經歷了靈魂洗禮的羅桑已經頓悟了——
這才是強者的世界啊！
對榮華富貴不屑一顧，時刻用嚴苛的環境砥礪自身，挑戰不可能之可能……也許正因為這樣才能有那樣超絕實力，這種覺悟果然不是他們這等凡愚可以理解的！
想過好日子但是木得錢的葉滄：？？？
並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腦）迷（殘）弟（粉），葉滄現在正巡視著他的菜田。
經過了一晚上，菜田裡的植株已經再度拔高了一大截，有了小腿高。原本又細又小的葉子徹底舒展開，幾株長得最好最快的甚至已經結出了果子。
「嗯？這是番茄？」葉滄好奇地彎腰，湊近了一點。
枝頭的果子紅通通的，皮表滑而通透，確實很像記憶中的番茄。至於一些細微處的不同，也許是進入星際時代後的變異？
不管了，就先這麼叫吧。
葉滄挨個看了看它們的長勢，在撥開最後一叢植株時，意外地發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小傢伙。
那是一株只有拇指高的幼苗，它被掩藏在旁邊植株的枝葉下，細長的根莖筆直豎起，而上面攏共只長了兩片葉子。
但這兩片葉子是紫黑色的，色澤綺麗而詭譎，遠看就像蝴蝶舒展的雙翅。
這特別的葉片跟葉滄記憶中的某種植物高度相似，他心有所悟，朝著幼小的芽苗喊了句：「黑蝶王花？」
「嘶啦嘶啦——」
隨著一陣細微的蠕動聲，一條又細又長的根莖突然破土而出，它親昵地搭在了葉滄的手上，蹭了蹭他的指尖。
與此同時，兩片紫黑的葉子飛快地撲棱起來，扇得尤其歡快，幾乎讓人以為它要起飛。
葉滄：確認過眼神，是它。
葉滄有過改善土質，一點點喚醒阿木星，進而喚醒星球生命的打算。但是他沒想到進度居然這麼……不，考慮到只有這一株，而且還疑似幼年體的話——其實也不算快？
黑蝶王花的一條根系纏住了他的手。
葉滄垂眸看去，幼小的植物沒有說話，但他的腦海里卻奇異地聽到了疑似來自對方的「嚶嚶嚶」，更奇怪的是，他還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嚶嚶嚶嚶。」
「……餓了？」葉滄四下看了一眼，拔下了最近的一個番茄，遞過去，「這個你吃嗎？」
他知道黑蝶王花一定吃肉，但並不確定它會不會吃素。
事實證明，黑蝶王花是個不挑食的好孩子。
在番茄被遞過來的瞬間，兩片小葉子陡然分開，露出了疑似還沒長出牙的口器，一口把番茄吞了下去。
進食速度快到無法用肉眼捕捉，秒沒。
葉滄望了望空落落的手，又望了望對方還沒筷子粗的莖幹……所以，那麼大一個番茄究竟是被吞到哪裡去了？
薛丁格的胃？？？
外表毫無變化的幼苗心滿意足地合上葉子，衝著葉滄繼續「嚶嚶嚶」了起來。
那聲音又嬌又軟，像只蹭著主人腳翻滾撒嬌的貓，哪裡還看得見昔日星球級災厄的兇殘。
只可惜除了眼前的青年，全宇宙再沒人有資格享受這份待遇了。
這細弱的幼苗自告奮勇地表示，要幫它們的王守衛領土——也就是這片菜田。
順便，等以後它的根系再長得大一點長一點，它會慢慢向外延展，直至擴散到整個星球。
整個星球……葉滄突然有點明白對方被列為極危物種的原因了。
他對小小的幼苗表示了感謝，隨後想到了什麼：「你是第一株醒來的黑蝶王花，以後還可能出現很多跟你一樣的同類，不如，我給你取個名字怎麼樣？」
這樣日後也好區分。
黑蝶王花：「嚶！」王賜的名字！
葉滄：「就叫你小黑好了。」
黑蝶王花：「嚶！！！」王取的名字什麼樣的都好聽！超喜歡！！！
葉滄也對自己取的名字很滿意，包括之後的黑蝶王花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小蝶、小王、小花……簡直完美！
一個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人，和一個對王無腦吹的植物，兩者一應一答交流得異常愉快。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卻是羅桑急吼吼地跑了過來。
少年攥著手悶頭衝過來，跑得很快，似乎有什麼相當不得了的情況。
這邊葉滄眉梢一挑，掃過少年握緊的手，問道：「怎麼了，這麼著急？」
羅桑在他面前緊急剎車，正喘著氣呢，聞言頓了一下：「我……」
……他要幹什麼來著？
起床跟009交流完之後，羅桑的心潮仍舊無法平復，堪稱跌宕起伏。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得見一見葉滄，可是——見面之後呢？
他雙唇動了動，各種各樣的問題盤旋在嘴邊。
例如「那個夢是真的嗎？」「這片龍鱗是你的嗎？」「你真的認識龍王厄迦？」「你那麼厲害又為什麼會住在這顆荒星？」「龍王厄迦知道你在這裡嗎？為什麼星際間從沒聽說過和你有關的事？」
「……」
想問的東西太多，以致於他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但是之後，在見到葉滄後逐漸冷靜下來的心，讓他慢慢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問詢。
於是羅桑硬生生咽下了想說的話，只默默拿出了手中緊握的龍鱗，遞了出去：「這個……給您。」
葉滄並沒有去接，只環著雙手：「怎麼又是『您』？我說過普通地稱呼就好吧。」
「可，可是……！」羅桑結巴了一下，你是可能跟龍王對捶還捶贏了的人啊！
眼見著葉滄似乎對龍鱗真的不感興趣，羅桑咬了咬牙，鼓足勇氣道：「其實昨晚我……」做了一個夢。
不等他開口說完，葉滄卻忽然改變了主意似的，伸手把鱗片拿了過去，一邊放在手中把玩一邊確認道：「真的給我了？你不是很喜歡它的嗎，而且這東西應該蠻值錢的。」
「我絕對沒有過要賣它的想法！」羅桑似乎比葉滄本人還在乎這片龍鱗的歸屬，他幾乎立即瞪圓了眼睛，無比認真地強調。
「好吧，我知道了。」葉滄看起來有點無奈，「我會好好保存它的。」
實際上，少年一系列的奇怪表現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剛剛他特別諮詢了一下系統，得到的回答是「鱗片上的龍威跟他的靈魂起了共鳴，會對氣場內的人造成程度不一的影響，最好還是回收回來比較好」。
這倒是葉滄沒想到的，主要是一般這種鱗片掉落之後，上面殘餘的龍威會慢慢自動消散，但這片不知為何，竟然保存得這麼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有誰一直在保養呢，不過應該不可能……吧？
……誰會這麼執（痴）著（漢）？
葉滄果斷否定了這不著調的猜想，轉頭向羅桑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這個少年是星盜，還是一個剛剛被剿滅的組織的唯一倖存者。當然，現在外界估計會將之稱為，餘孽。
羅桑愣了一下，隨後他把視線從龍鱗挪到葉滄臉上，直視著青年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跟著你嗎？」
葉滄有些意外：「你不做星盜了？」
羅桑回答：「我十五歲離家後就當了星盜，從北星域一路輾轉到南星域，中間換了好幾次組織。最末流的呆過，最頂尖的也呆過，甚至還有幸見證了第二大星盜勢力的覆滅。幹這一行干到我這種程度，夠夠的了。」
葉滄：「所以，你想金盆洗手？」
「我不知道，我不想做個頂頂壞的壞人，也不想做個頂頂好的好人。」他表現得異常誠實，「但我想跟著你，如果你是個頂頂好的好人，那我會努力去做。」
葉滄：……疑似混沌惡陣營的我沒法兒接這話。
「做個頂頂好的好人太累了，先向著一般好努力吧，」葉滄任重而道遠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共勉，「這也是我的目標。」
聽出了對方話里默許的意思，少年壓抑著激動的顫抖，重重「嗯」了一聲，兩眼明亮得閃著光。
但他沒高興一會兒，便聽到葉滄問道：「會種菜嗎？」
「……啊？」
一直擔任技術人員的羅桑顯然愣了一下，可接觸到葉滄的目光，他陡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全新小弟生涯中來自「老大」的第一個任務。
——那必須得好好表現！
會要上，不會……也也也也，也要硬上！
在心底默默握拳的羅桑猛地抬頭，響亮答道：「會，當然會！別說是菜，就是傳說中的黑蝶王花我也給老大養得漂漂亮亮的！」
前面實數勉強，後面純屬吹逼。
不過這沒啥，老大又不可能真的掏出一株……
「哦？是嗎？」
下一秒，羅桑就見葉滄撩開了菜園，露出了裡面一株紫黑相間的植物。
那植物給人的既視感分外強烈，看著簡直就像……？？！
「那小黑就交給你了。」葉滄拍了拍少年逐漸僵硬的身體，安慰道，「別怕，它剛剛吃飽。」
纖細弱小的植物回應似的動了動，隨後猝不及防裂開大嘴，衝著自己新上任的飼（儲）養（備）員（糧）——「露齒一笑」。
羅桑：「……」
作者有話要說：小黑：小老弟聞著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