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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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尖子車營外築起一座高台,劉總兵率眾將立於高台之上,監軍身著文官蟒服,位列一旁。

    三十五個拖著豬尾巴辮的建奴細作被押上來,各人遍體鱗傷,一些人嘴裡塞著馬糞,發出嗚嗚悶哼聲。

    家丁將細作按跪在地,當中一名兇悍白甲,膝蓋骨已被擊碎,卻是神色猙獰,被兩名兇悍家丁按住,昂首用滿語對眾人咒罵。

    「他說什麼?」

    康應乾未曾接觸過建州女真部,對這化外之地的蠻夷,尚存憐憫之心。

    「回監軍大人,狗韃子罵咱們,說咱們會像杜總兵一樣,死無全屍,」

    家丁說罷,眾人陷入沉默。

    此時人頭攢動,東路軍把總以上的將官共兩百二十餘人,都抬頭望向這邊。

    總兵大人剛發了軍餉,全營士氣高漲,各將官對戰事信心倍增,一掃往日陰霾。

    總兵大人與楊經略來不和,這次東路軍聚集寬甸,在楊經略的干涉下,朝廷撥發給東路軍的糧草軍械為四路之中最少。

    更悲催的是,劉綎還要負擔朝鮮兵糧草。

    一路走來,明軍饑寒交迫,糧草漸漸不支,他不得不頻親下令加快進軍,這也是後來東路軍冒進被伏的原因之一。

    在劉招孫反覆勸說下,劉綎舍下血本,給士兵們補發了五日糧餉,雖說只是杯水車薪,然而對鼓舞軍心士氣,卻是起了極大作用。

    高台下兩百多將官,都是跟隨劉綎多年的舊部。

    平定播州,防禦安南,驅逐倭寇,都有這些老兵身影,無論是戰力還是忠心,這些人都是極可靠的。

    劉綎望著這些舊部,從各人堅毅的神色中,仿佛看到了往年縱橫沙場無往不勝的畫面。

    「各位皆是我心腹,實不相瞞,老夫已得到確切消息,前日,奴酋在界凡、尚崖間接連擊潰杜松、馬林兵馬,二貝勒阿敏率鑲藍旗主力,朝寬甸而來,預計明日可達渾江。奴賊想把我東路軍盡滅於渾江!」

    劉綎說罷,抬頭望向眾部將,眾將臉色大變,奴賊戰力之強,遠遠超出他們預料。

    東路軍從寬甸出發時,和其他三部明軍一樣,大家都抱著自助游的心態上路的,以為「旬日之間」,便可掃穴犁庭。

    沒想到建奴已經滅了杜松!

    當下就有人對遼鎮破口大罵,罵李成梁,罵李如柏,遼鎮看著奴賊坐大,卻沒有向朝廷稟告!

    實際上,遼東官員每年都有將塘報遞送京師,請提防建州女真,只是萬曆皇帝早失對政治的興趣,用「無為而治」來對抗皇權的旁落,最終在遼東養出了努爾哈赤這個蠱毒。

    劉綎待稍稍平靜,接著道:

    「你們怕努爾哈赤?」

    眾將臉上露出不屑之色,至少在萬曆年間,明軍的百戰將領們,在戰場面對建州女真部落,還是能保持自信的。

    「那便好!老夫已審問明白,奴賊與杜松、馬林血戰,傷亡慘重,已是強弩之末!阿敏全軍而來,是來找死的,滅了他,咱們一鼓作氣,攻克赫圖阿拉,建奴經營遼東多年,必定物資豐厚,到時······」

    劉招孫在心裡呵呵一笑,覺得義父忽悠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為將者,膽氣為先,只有給這些把總千總們戰勝建奴的信心,仗才能打下去。

    「撫順、東州城淪陷,皆與奴賊用間有關,杜松那廝,孤軍冒進,也是在渾河被建奴細作燒了車營,最後慘敗,奴賊這點伎倆,瞞得了杜松,瞞不了老夫!幸得劉招孫提醒,現將建奴細作一網打盡!」

    劉綎說罷,轉身朝劉招孫使了個眼色,劉招孫拎著順刀,殺氣騰騰。

    「人是小十三發現的,交給他處置!」

    劉綎這要做,明顯是要給劉招孫機會,一個當眾立威的機會。

    這半日下來,劉招孫又是射殺建奴塘馬,又是擒拿奴賊細作,而且和文官監軍走的頗近,短短半日之間,便從那個只懂砍人的莽夫,蛻變為頗具謀略的將領,受到義父器重,軍中其他義子自然會對他有些看法。

    軍中崇尚武力,斬殺奴賊細作,用他們人頭來為大軍祭旗,便能樹立自己威信。

    當然,如果這些人頭不夠,那個正在趕來的一心出賣明軍的光海君男人,也將成為立威的工具!

    眾目睽睽之下,劉招孫雙眼血紅,手竟有點顫抖。

    遠距離射殺和手刃斬首,完全是兩個概念,給人的視覺衝擊感官刺激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雖然魂穿到這位晚明悍將身上,然而靈魂畢竟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親手斬殺活人,一時間還不適應。

    「快殺了這些韃子!等會兒朝鮮兵就來了!」

    劉綎在催促著,眾人紛紛朝這邊看來,表情卻是各不相同。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頭髮花白的把總,冷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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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你昨日墜馬,今日暈血,還是回寬甸休養,哈哈哈哈!」

    說話的是劉綎義子劉天星,他排行老四,比劉招孫大兩歲,大概是操勞多度,兩鬢已是斑白。

    此人自幼跟隨劉綎,武藝高強,卻是性情殘忍,平日殺良冒功的勾當,一件也沒少做。

    劉天星在諸位義子中,實力不可謂不強,然而因其性情陰鷙,平日不受劉綎待見。

    此時見劉招孫志得意滿,心中自然惱怒,尋得機會,便要嘲諷一番。

    劉招孫回頭瞟劉天星一眼,頓生厭惡,若是擱在平日,被這位兄長欺辱,他只會忍氣吞聲,如今穿越加身,再加上義父支持,自然不把劉天星放在眼裡,他拎起順刀,斬向一名建奴細作,在眾將的詫異聲中,大聲道:

    「四哥驍勇善戰,剛才怎不和我一同出去哨探,建奴精銳巴牙剌就在大營附近,你現在出去,或許還能立個軍功!」

    這話分明是嘲諷劉天星膽怯,畏懼建奴,眾人鬨笑,劉天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正要發作,監軍康應乾出來打圓場:

    「兩位皆是劉總兵心腹,建奴不遠,還是以大局為重,莫要傷和氣,朝鮮兵要來了,還是趕緊準備妥當才是!」

    劉招孫見監軍大人開口,便不再說什麼,揮手用鎖子甲將順刀血跡擦乾,繼續斬殺細作。

    連砍三人後,順刀刀刃崩裂出一道缺口。

    這位兇悍義子完全陷入狂暴狀態,雙眼血紅,諸將看的他眼神也有些不同。

    「夠了!剩下的等奴賊來攻時再當眾斬首!」

    劉綎打量這位義子一番,劉招孫連殺三人,全身都被鮮血浸染,雙眼血紅注視周圍世界。

    劉綎見立威效果已經達到,便讓劉招孫在旁邊歇息,自己開始排兵布陣。

    從杜松、馬林部潰敗過程來看,營壘還需進一步加固,至少要能扛住後金死兵連續幾個時辰的衝鋒,這樣騎兵才有反擊的機會。

    各營把總指揮士兵將偏廂車、輜車、堆積在沙尖子山崗外圍,等朝鮮軍進來,便用車營封鎖住進出道路。

    輔兵們將滅虜砲、佛朗機推到沙尖子山崗上,炮兵將火炮固定在合適位置,火炮足夠覆蓋周邊江岸水域,此為沙尖子大營核心陣地,在劉招孫看來,只要前排火銃手、刀盾兵,長槍手沒有潰敗,這些盤踞山上的明軍火炮便能從容射擊,給試圖結陣進攻的後金軍以沉重打擊。

    火炮陣地外圍兩百步,將部署明軍火銃手陣地,劉綎麾下三千火銃手連同朝鮮五千火銃手共計八千人,將提供沙尖子陣地最重要的遠程輸出。

    鑑於明軍火器質量低劣,在劉招孫的強烈建議下,重步兵抽調出一千五百弓手,編入火銃手中,這些弓手中,不乏精銳老兵,射術不在建州女真之下。

    康應乾率領的五千浙兵,協助火銃兵進攻,部署於銃手背後,等待火銃兵與弓手遠程輸出之後,趁建奴真行混亂,這些戚家軍便可從火銃手空隙中殺出,排出嚴整隊列,用一丈五尺長槍,收割殘兵。

    剩餘的八千重步兵,由於來自湖廣、貴州等地,裝備不齊,訓練不齊,各人裝備有長刀、長斧、大棒、腰刀等兵刃,負責掩護長槍兵側翼,他們身上盔甲、臂手、齊備,除非建奴重箭直射射中面門,否則很難一箭斃命。

    劉綎的精銳騎兵約一千五百人馬,在沙尖子營地周圍機動,防止建奴騎兵側擊。

    劉綎安排眾將分別鎮守各個營地,幾位義子協助浙江衝鋒陷陣,監軍康應乾帶一隊親兵監督火銃手,全程沒有參會的喬一琦負責督戰騎兵精銳,據說這位喬公子乃是正兒八經的武舉人,身手不凡,早年曾在江南手刃盜賊,毫髮無傷。

    劉總兵則親自鎮守山崗之上,這裡距離後金軍最遠,倒不是因為劉綎貪生怕死,自從他聽說杜松在界凡被奴賊一箭射死後,這位經驗老道的將領便多了個心眼,猜到這是建奴慣用的戰法,集中重箭射殺敵方將領,劉綎雖然曉勇,卻不像杜松那般莽撞,絕不會留在前線當靶子。

    劉綎最後特意強調,讓小十三劉招孫跟隨喬一琦,讓小十三好好歷練歷練。

    劉招孫心知肚明,知道這是義父為他考慮,畢竟戰敗之後,騎兵逃命要更方便一些。

    劉天星和幾個義子也覺察到劉綎心意,劉天星臉色不悅,然而軍令如山,他也不好反駁,只有領命。

    眾將接到命令,拜別劉綎,趕往各自營地。

    輔兵們將繩樁、拒馬鎗準備停當,砍伐樹木,加固外圍防禦工事。

    火兵們搬運火兵尖擔、鑼鍋、鐵鍋、水袋、水桶,像螞蟻似得奔波於渾江與大營之間,開始在營地生火造飯。

    日暮時分,沙尖子南邊山谷間傳來凌亂的鈸鑼號聲,接著從南邊奔來一騎夜不收,踏著泥濘的地面,一路疾馳上山崗,跪倒在劉綎大營門口:

    「鎮江游擊稟告,姜弘立統帥朝鮮兵一萬三千人馬全數抵達!靜候總兵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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