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
藍的裙子上有他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
林三千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這樣的裙子應該送去乾洗才行吧,藍這傢伙真沒常識。」
他伸手摸了摸舞裙柔軟光滑的質地,唇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衣櫃的一角被藍侵占了,而且看起來在將來的日子裡,這種「侵占」會一直持續下去。
雖然是極細小的一個變化,但也象徵著藍的存在開始滲透他的日常。
藍是真實存在的,會和他一起生活。
丟失的安心感也在瞬間被找了回來。
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感官也隨之變得敏銳。
林三千隱約聞到窗外飄來食物的香味,像是鄰居在做早飯,他有點餓了。
他走向廚房,正準備拿冷藏三明治熱一熱果腹,視線卻被餐桌上蓋著的餐罩吸引。
是藍準備的嗎?
林三千走過去掀開餐罩,一瞬間臉上表情怔住了。
下一秒,他笑了出來。
餐罩下擺著一碗南瓜羹、一份茶碗水蒸蛋、一塊土豆餅和一份蔬菜餅。
洗乾淨的漿果用玻璃小碟子裝好,放在南瓜羹旁。
都是用他剩在冰箱裡的食材做的。
餐桌上貼著一張便簽紙,上面用藍色口紅寫著——
「吃前記得熱一熱,微波爐中火90s,飯後量了體溫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吃退燒藥」
「冰箱裡還有布丁」
落款:你的藍。
和林三千完全一樣的字跡。
你的藍。
這三個字總是很容易讓他覺得開心。
林三千摸了摸自己額頭,熱度好像已經退得差不多了。
他按照藍的叮囑將早飯放進微波爐里叮一下,等溫熱後再細緻的享用。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有人為他特意準備早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所以今天吃得特別慢,讓舌頭充分記住食物的味道。
吃好早飯,林三千依言用溫度計量了體溫。
37.3度,好像不吃藥也可以。
於是他一邊吃凍好的布丁,一邊將藍的字條折起收好。
之前藍給他留的這麼多字條,都因為被定義為「不允許存在的契約物」被銷毀,他心裡挺可惜的。
沒關係,以後他們有的是時間。
周日不用去學校,林三千開始計劃著重新整理自己這間公寓。
收拾的重點對象是衣櫃。
他已經做好柜子里會莫名其妙出現更多裙子的準備。
浴室的話得徵求房東的同意換一面完好的鏡子。
臥室也可以添置一面穿衣鏡,等身高的那種,客廳好像也擺得下…
廚房裡的廚具也得買成套的,不過這個不著急,可以等藍回來了再一起挑選,畢竟他對廚具這類東西不了解。
然後還可以和藍一起逛超市採購,把這個空得過分的冰箱填滿……
做好初步「同居」公寓改造計劃後,林三千推開房間東面的窗戶。
陽光很好,大雨過後天空藍得很乾淨。
風裡捎帶著雨水蒸發的潮濕氣息,可周圍的建築物和路面已經變得乾燥。
夢境留下的恐懼和不適感也和昨晚的雨水一樣,被日光照一照就蒸發不見了。
林三千心情不錯的發了會兒呆,看公寓樓外老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等他轉頭繼續收拾屋子時,發現放在床頭的鎮定藥片被扔進垃圾桶。
原本藥片擺放的位置多了一支藍色口紅。
同樣的字跡在便簽紙上寫著——
「比起藥片,它更適合我們」
林三千盯著便簽紙看了許久,唇角不自覺的揚起弧度。
藍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比起藥物,藍的存在本身更能讓他感到安定。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林夫人打來的電話。
沒什麼特別的事,林夫人只是想和他說說話。
「對了,上次送來家裡的拿破崙蛋糕並不是先生買的,或許是你哪位朋友特意送過來的?」林夫人突然說起。
林三千愣了一下,垂下的睫毛透著點溫柔的光澤:「嗯,他沒事先告訴我,所以我也沒預料到。」
隔著電話,林夫人能聽出林三千平靜語氣里透出的開心。
她確信今天林三千的心情一定很好。
「那一定是對你很了解又很細緻的朋友,」林夫人說,「請替我謝謝他的禮物。」
她知道三千小時候朋友一直很少,因為過分獨立懂事,他始終和人群保持一定距離。
她為林三千身邊能出現願意花時間了解他、並溫柔對待他的朋友感到高興。
林夫人:「有機會把朋友帶回家吃飯吧,作為蛋糕的回禮。」
林三千:「沒問題。」
掛了林夫人的電話,林三千又給房東去了電話,在獲得房東同意後立刻前往家居市場採購鏡子。
周日忙了一天,到了晚上藍也沒出現過。
林三千猜測,大概是前一晚藍透支了時間。
明天藍就會回來了。
他想。
於是今晚林三千按時躺在床上睡覺。
他甚至沒服用助眠藥就睡著了。
第二天去了學校,經過化裝舞會那晚,辦公室里的同事看林三千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林老師,你不知道那晚後多少學生傷心,」一向八卦的齊老師喋喋不休,「他們最喜歡的林教授終於被人撩走啦,嘖…我們也真是沒想到,你喜歡的類型這麼…這麼厲害。」
林三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厲害?」
這是什麼形容詞?
齊老師:「對啊,你沒發現嗎?那位小姐姐一出現,整個舞池瞬間被她怔住了,說實話我從沒見過氣場這麼強大的女孩子,根本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單純移不開視線沒有其他想法。」齊老師忙找補。
林三千笑:「他確實很迷人。」
「我們不知道你居然喜歡這類型,早知道…」齊老師說到半又撓了撓頭,「…好像早知道也沒用,這種類型太罕見了,我們也沒辦法給你介紹。」
「說起來你們確定關係了嗎?」齊老師又躍躍欲試八卦。
林三千點頭:「我們早就認識了。」
齊老師瞳孔地震:「臥槽…我就說…你不像他們說的那麼禁慾,原來真是心裡有人啊。」
林三千笑著默認。
中午的時候,白圖南把蔡果帶來學校。
蔡果朝林三千打招呼,她的精神狀態比在福利院的時候好了很多:「哥哥,前幾天我夢到站台上那個藍裙子小姐姐了。」
林三千微微一怔,他聲音很柔和:「藍裙子小姐姐說什麼了?」
蔡果:「小姐姐特意過來感謝我,說謝謝我的畫像,還說你很喜歡我的畫。」
林三千笑:「嗯,非常喜歡,你畫得很好看。」
白圖南在旁嘖了嘖:「看來今天我們林老師的笑容特別多。」
可整個上午和中午,林三千還是沒等到他的藍。
他雖然心情不錯,但這種沒有具體時限的等待並不好受。
他總以為藍會在下一瞬間突然出現,但每個下一瞬間都落了空。
直到下午最後一節神秘學選修課。
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
遠處天邊幾聲悶雷滾過,似乎又有一場暴雨要降臨。
就在這時,多功能教室的後門敞開一條縫,一位高挑白皙、戴著口罩的「女生」從走廊悄聲溜進教室。
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最左邊的位置,用手支著臉目不轉睛的看著講台。
準確的說,是看著講台上的林教授。
「在遠古人類的認知里,一切會對感官造成刺激的自然現象都被定義為「不尋常」的,這種不尋常在現在的我們看來甚至還帶著異想天開的浪漫色彩。」
「西里柯平原的居民認為,雷暴雨天氣是惡魔親手製造的,惡魔需要以天氣為信號,召喚信奉他的巫師取來鮮血進行獻祭,所以,在遠古西里柯平原居民的記憶里,這樣的暴雨天氣總是瀰漫著血腥味。」
林三千從課件中抬起眼,就好像有所預感一樣,目光驀然望向教室最後排的左邊位置。
彼時剛好有一道閃電爬過窗外,照亮了坐在那兒看似認真聽課的「女生」。
林三千的表情明顯頓了頓。
兩人的目光在閃電中撞在一起。
林三千下意識舔了一下自己傷口早癒合的嘴唇,將笑意隱藏在鏡片後。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這樣的雷暴天氣了。
「當然,他們對獻祭血液的選取是非常嚴苛的,他們認為,那必須是惡魔喜歡的味道,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下課鐘聲敲響後,帶了傘的學生陸陸續續走出教室。
坐在教室最後排戴口罩的「女生」朝講台走來,手裡只拿著一把藍色雨傘。
整理課件的林教授沒立刻抬頭:「你怎麼到學校來了?」
藍將手搭在講台上:「來接我家教授回家,下雨了。」
林三千望著藍手上的傘:「其實我帶傘了,不過…」
林三千想到了什麼,笑了一下,轉頭將自己的傘遞給一位正站在教室門口,面色焦急看著磅礴雨幕的學生。
「拿著吧,這場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別耽誤了時間。」
他知道這位同學趕著參加社團的排練。
那位同學受寵若驚:「啊,可是…林教授您自己怎麼辦?」
林三千笑:「沒關係,我還有一把。」
「那謝謝教授!明天我把傘還給您!」同學接過傘後連聲感謝,很快就撐著傘走進雨幕中。
藍在一旁看著,雖然下雨後空氣潮濕。
但他的呼吸有點乾燥。
林三千折了回來:「好了,我現在沒傘了。」
他看著他的藍。
今天的藍穿著牛仔外套和藍格紋短裙,脖子上繫著黑色絨帶choker,腳上沒穿襪子,踩著一雙平跟小皮鞋。
看上去像個氣質桀驁又漂亮的領居家「大姐姐」。
還是這麼讓人移不開視線。
「看來,只能和你共撐一把傘了。」林三千說。
藍拉起三千的手:「那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