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完事後,已經晚上8點半。
位於西里柯平原最南部的小城暮色初臨。
幾縷斜陽落在藍的後背。
林三千指尖熱度未退,他沉在陰影里,手指順著光線的軌跡遊走,最後停留在藍肩胛骨的小黑痣上。
他很喜歡撫摸藍的背,從尾椎順著脊梁骨往上,動作緩慢溫柔。
尋常人很難這麼細緻的撫摸自己的背,他和藍就能辦到。
林三千沉迷於重複這種「只有兩個自己能完成」的事情。
劇烈運動後的藍十分享受三千指尖的溫度,他慵懶的半閉著眼睛,趴著枕在三千的腿上,給自己點了支煙。
火光明滅閃爍,照亮逐漸陷入黑暗的旅館。
菸嘴上殘留著淺淡的藍色口紅印。
「三千,剛才你沒把我的口紅吃乾淨。」藍說。
「哦。」
林三千從藍的手裡拿過煙,借著曖昧光線看了看口紅印子,直接咬在嘴裡。
咬著藍的口紅,吸進嘴裡的煙仿佛變成了藍的味道。
林三千的喉結滑了滑。
藍的目光停在三千的嘴唇上:「別咬它,咬我。」
他低低的笑,隨之將煙從三千的嘴裡抽出,自己覆蓋了上去。
是緩慢又舒服的吻。
他們重逢已經一年了,尋常情侶很可能已經被日常沖淡了興趣,可三千和藍永遠覺得不夠。
他們分享彼此的時間、溫度、情緒…所有的一切,且不會因為過近的距離感到厭煩。
畢竟沒人會需要和自己保持距離。
直到兩人都有些缺氧,藍才放開三千。
「有點餓了。」三千說。
藍:「我也是。」
藍從床上下來,撿起地上衣服的時候,動作頓了頓。
最後他撿起三千的襯衫往身上穿。
旅館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林三千打開床頭燈。
他盯著藍的背影發呆。
兩年前,藍對他而言還是見不得光的存在、是藏在心底扭曲病態的感情。
而現在對他而言,藍是個獨立的存在、世界上另一個自己,一個讓他相信永恆的戀人。
「三千,今晚我就這麼穿吧?」
藍穿著三千的灰色襯衫回過頭,他將長發鬆散的別在耳後。
藍極少穿男裝,更沒有穿著男裝走到街上過。
林三千對他的突發奇想有些意外,但很快也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十二點過後就是夏至,是他們重逢後共度的第一個生日。
也將成為他們領證結婚的紀念日。
這樣特別的日子裡,藍想用不一樣的方式紀念。
「好。」
林三千起身給他仔仔細細整理襯衫,又給他把頭髮梳理好。
他想,和自己談戀愛真好,連衣服都可以一起穿。
最後,林三千從行李箱翻出白襯衫穿在身上,兩人一起到浴室洗乾淨嘴唇、鼻尖、下顎殘存的口紅印子。
西里柯南部小城夏季的夜生活豐富。
三千和藍照例牽著手,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在夜市邊吃邊逛。
等炒冰的時候,熱情的老闆娘和他們閒聊。
「你們兄弟倆一看就是雙胞胎。」
兩人對視了一眼,忍住笑,異口同聲回答「是」。
「太好辨認了,尋常兄弟不可能長得這麼像的。」老闆娘笑著揮動手裡的炒冰鏟子,心情很好的樣子。
「那您猜,我們倆誰是哥哥誰是弟弟?」藍問。
老闆娘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最後說:「我猜這位戴眼鏡的是哥哥,你是弟弟。」
藍和三千再忍不住笑了出來,本來篤定的老闆娘面露遲疑:「怎麼?我說錯了嗎?」
三千笑著搖頭:「沒,您猜對了。」
老闆娘哈哈一笑,得意了:「對吧?我眼神可毒著呢。」
「你們父母一定非常幸福,兄弟倆感情這麼好,能讓家裡省心不少,」她餘光瞟了眼兩人牽著的手,把盛好的大份炒冰遞了過來,「而且有長得這麼好看,有這樣一對孩子真是太幸運了。」
林三千接過炒冰:「謝謝您。」
「你們是來西里柯旅遊的嗎?」老闆娘又問。
藍搖頭:「過來舉行婚禮。」
老闆娘面露驚喜:「哇,恭喜恭喜,你們兄弟倆誰是新郎?我免單。」
兩人對望一眼,林三千說:「我倆都是新郎。」
老闆娘愣了一下,隨即道:「太棒了,雙胞胎兄弟同時舉行婚禮儀式,一定是令人終生難忘的場面,祝福你們。」
她顯然是誤會了,以為有兩對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兩人打算將錯就錯,不打破老闆娘美好的誤會。
「謝謝您的祝福。」
最後兩人還是堅持付了全款,才拿著炒冰離開。
在夜市逛到夜裡十一點,兩人進了一家當地推薦的酒吧。
躁動的鼓點撲面而來,兩人到吧檯點酒後,穿過扭動身體沉浸在音樂里的人群,尋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
這家酒吧的樂隊不錯,售賣的酒水地道又便宜,很適合來坐一坐。
可兩人坐了不到十分鐘,有兩位穿著火辣性感的女性朝他們走來:「嘿,你們是雙胞胎兄弟吧?」
兩人憋著笑,繼續按照剛才的「設定」回答:「是的。」
「哇,你們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雙胞胎。」
穿著黑靴的女生吐著煙圈,目光在兩人臉上遊走,目光赤I裸I裸的感興趣。
林三千禮貌的笑:「謝謝誇獎。」
「兩位哥哥怎麼不帶女伴來跳舞?」女生的目光望向三千和藍無名指上的戒指,別有意味的笑,「讓我猜猜,你們背著自己的老婆出來玩,對嗎?」
林三千實在忍不住揚起唇角,藍對女生說:「不,我們的戀人來了,就在這裡。」
女生愣了一下,下意識朝四周看了看,隨即笑了:「哥哥不要這麼敷衍我們嘛。」
林三千:「不是敷衍。」
藍則直接得多,他湊過來,在三千嘴唇上飛快的吻了一下:「沒騙你們。」
兩位女士震驚得足足愣了半分鐘。
其中一位脫口而出「臥槽」,另一位仍回不過神,半晌說了句:「骨科?」
藍不置可否,只淡然又禮貌的笑:「所以,很抱歉。」
兩人戴著戒指的手握在一起。
「打、打擾了。」兩位女士心情複雜的離開。
三千和藍再忍不住,笑了出來。
「簡直太壞了。」
「嘻。」
接下來再沒人打擾兩人,時間很快就要到午夜十二點,藍走向吧檯交代了什麼,回來時酒吧演奏台的燈光變成了柔和的藍色。
隨之《Blue》的旋律響起。
藍朝三千伸出手:「哥,和我跳支舞吧。」
「好啊。」林三千握住藍的手,對方又飛快的在他無名指的戒指上吻了吻。
眼神禁忌、溫柔又專注。
林三千笑,這傢伙怎麼還入戲了。
他們相擁著走入舞池,和兩年前夏至夜晚的化妝舞會一樣。
貼著臉,摟著腰,曖昧至極。
不同的是,現在的林三千已經學會了跳舞。
音樂結束的時候,時鐘指向十二點。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兩人又混在人群里跳了好幾支舞,直到酒吧兩點半停止營業,兩人才離開。
凌晨的街道靜悄悄的,白日的暑氣已經徹底消散,吹在臉上的風捎著海水涼涼的潮氣。
他們沿著無人的街道走,步子緩慢愜意。
海水的味道越發濃烈。
海浪衝擊礁石的聲響敲打著小城安靜的夜晚。
街道延伸向西里柯海岸線。
夏至天亮得早,此時東邊的天空已經隱隱有些泛白
「藍,我們去海邊看看吧,」三千突然想到說,「聽說運氣好的話,可以在這兒看到「藍眼淚」奇觀。」
「藍眼淚」也被稱為海上極光。
夏季的夜裡,成千上萬生活在海里的浮游生物海螢被浪潮捲起,像砂礫大小的藍色碎玻璃鋪滿海面,隨波逐流照亮大海的夜晚。
「那趕緊走。」
藍迫不及待拉著三千朝街道盡頭走去,兩人越走越快,最後甚至小跑了起來。
以至於他們抵達海岸線的時候,都有些喘,一邊喘一邊笑。
他們很幸運,趕在天亮之前,看到了浩大詭麗的海上奇觀。
散發著細碎藍光的海浪不斷沖刷礁石,浪潮褪去的瞬間,無數幽螢的藍色在黑沉沉的礁石上流動。
像一簇簇藍色火焰在冷峻的礁石上燃燒,瞬間蔓延整片海域,又在剎那間熄滅。
這就是藍眼淚,照亮眼前的大海。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
平復了呼吸和心跳,藍和三千坐在海灘上,沙質細軟又乾淨,非常舒服。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運氣一直很好。」三千說。
對彼此而言,對方的出現就是最幸運的事情了。
不遠處的燈塔立在礁石之上,白色的光速投向這個藍色的夜晚。
只不過夏至短暫的夜晚就要過去,東邊的海平線已經泛白。
藍拿出手機,鏡頭對準藍光流動的大海和即將破曉的海平線。
視頻記錄下他的聲音,也記錄下這個最重要的日子——
「今天是我和三千領證的第一天,但是是我認識他的第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
「對啊,從你進福利院那天算起。」
「這樣啊,」林三千笑,「真好。」
有藍在真好,能想起他的藍真好,他們能這樣生活在一起真好。
「嗯,真好。」
鏡頭下海面的藍光在變淡,天空也越來越亮,藍繼續說:「以後每年夏至,是我們的生日,也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三千:「挺省事的,三個重要日子一起過。」
「不省事,以後我們每年夏至去一個新地方吧,不能重複。」藍提議說。
「然後在那裡看日出對嗎?」
兩人相視一笑。
藍握住三千的手,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無論時隔多久,都像舞會重逢的夜晚那般熱烈、執迷。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直到破曉的光將彼此的側臉照亮。
「三千,天亮了。」藍說。
「嗯,」三千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的藍,「在我這天早就亮了。」
在藍重新出現在他生活的那一刻,他就註定生活在永晝里。
「我也是。」
兩人又吻在了一起,這是他們生日的第一個吻。
漫長又溫柔。
鏡頭對著的方向。
藍眼淚消失,海平線被日光照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