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手機不知什麼時候被踢到了地上,覆蓋在兩人脫下的衣服上，嗡嗡震動不停。
林三千眼角紅暈未退，呼吸也有些急。
他好不容易撿起手機,當看到來電顯示「林夫人」時,發昏的頭腦突然「嗡」的一下。
…有種被家長發現做壞事的尷尬。
藍遞來滿滿一杯涼水,林三千給自己灌了大半杯，才勉強澆滅身體燃燒的烈火，清了清嗓子接電話。
「你是不是受涼感冒了？聲音聽起來有些啞。」林夫人關心的問。
林三千：「…不用擔心,最近暖氣乾燥有些上火。」
新年又快到了,林夫人詢問他要不要回津城。
「嗯，」林三千猶豫了片刻說，「今年,我想帶個人回津城一起跨年。」
他視線轉向藍,彼此目光相觸的瞬間，他立刻垂下眼皮。
林夫人瞬間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笑著說：「好,家裡十分歡迎。」
林三千轉了轉左手無名指的藍玻璃戒指：「其實我和對方已經訂婚了，在半年前,很抱歉沒有提前告知您。」
林夫人沉默了片刻：「說實話我有些意外,但很為你開心。」
「抱歉，應該提前告知您的。」
「沒關係，現在也不晚。」
兩人說了幾句,林夫人突然問道：「對方是你的同事嗎？」
她知道林三千的交際圈子很小，平時除了上班幾乎沒有業餘活動,她甚至有一瞬間懷疑過，對方有可能是三千的學生。
林三千如實說：「不是，他的職業是主播。」
「主播嗎？」林夫人的語氣有些遲疑。
林三千忙補充說：「您放心,對方是絕對靠譜的人。」
他知道在很多長輩眼裡，主播不是特別靠譜的職業。
特別是林家這種有名望地位的家族。
林夫人笑了：「那這位女生一定很漂亮。」
「嗯，很漂亮，但…」林三千稍微調整了呼吸，「但他和我一樣，是男生。」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林三千此刻看不到林夫人的表情，但他猜測對方一定是震驚的。
短暫的沉默後，林三千篤定說：「但我不打算瞞著任何人和他交往，我們是認真的。」
林夫人笑：「別緊張，這方面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也很高興你能告訴我。」
林三千：「謝謝您。」
「男孩子也很歡迎，我不是這麼保守不知變通的家長。」
林夫人聲音溫和，她敏銳覺察到林三千似還有所顧忌，忙主動問，「可以告訴我更多關於對方的事嗎？這樣我們也能更好的做準備。」
「他叫藍，」林三千再次看向藍，「他和我長得有點像。」
頓了頓，林三千又更正道：「是非常非常像，希望您見到藍時不要被嚇到。」
這是林夫人完全沒意料到的，她愣了一下：「你這麼說我還挺期待的呢，真希望新年趕緊到來…」
確定一起回家過年的計劃後，藍開始上論壇搜集攻略。
他的網頁瀏覽記錄幾乎被奇奇怪怪的關鍵詞占據——
「第一次見男朋友父母，需要注意些什麼？」
「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買什麼禮物最安全？」
「第一次和男方父母見面的十大禁忌，千萬注意」
他甚至做起了小筆記。
網友總結出了很多經驗，比如初次和男方父母見面最好穿過膝的裙子，不要化過於誇張的妝容，儘量保持素雅溫婉的形象…
這都什麼鬼…？
藍認為有點不靠譜。
「你希望我穿男裝還是穿裙子跟你回家？」藍撇了撇嘴，轉過來問三千。
三千走過來抵著他的後腦勺，將屏幕上無聊的搜索信息×掉：「按照我們自己習慣的裝扮就好。」
……
十二月最後一天，林三千和藍飛往津城。
津城對林三千和藍而言，有特殊的存在意義。
林三千生活在津城的那幾年，因為被醫生診斷患了癔症，為了遵循醫囑治療，他房間內的鏡子都被撤掉了。
當時藍被封印在鏡子裡，幾乎處於無意識的等待狀態。
在津城度過的時光，可以說是彼此離得最遠的幾年。
飛機上林三千睡著了，夢裡他睜開眼睛。
還是那間熟悉的屋子，乾燥的日光在天花板上跳躍。
母親坐在他身側的沙發上。
陽光照過來，母親的神情柔和安靜，她又變回三千記憶里母親的模樣。
她穿著柔軟的白色睡裙，那套令人不安的黑色葬禮服終於消失了。
小三千揉著眼睛：「媽，我好久沒見到你了。」
母親溫和拉開他揉眼睛的手：「三千，先前是媽媽誤會你了，也誤會了你的藍。」
「現在你相信藍不是壞孩子了，對嗎？」
小三千睜大眼睛看著母親，他希望藍能得到對方的認可。
這雖然不會影響他和藍的感情，但似乎很重要。
母親笑了，溫柔的撫摸著小三千的後腦勺：「是的，藍很愛你。」
小三千終於鬆了口氣：「我也很愛他。」
母親靜靜凝視他說：「除你和藍之外，鏡像人作為詛咒不可能為了本體犧牲，本體也不可能在他們消失後，重新記起鏡像人的存在並選擇召喚他們回歸人間，所以，先前媽媽的警告是真的擔心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責怪媽媽。」
小三千乖巧的點頭：「我明白的。」
母子兩對視一眼，彼此笑了。
母親：「很高興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藍作為你存在的一部分，也是我的孩子。」
「下次你們來夏城的時候，一起過來看我吧。」
母親在三千的額頭落了個吻，也就是上次她用槍抵著的地方。
「相信你們會照顧好彼此，也希望你們能一直這麼快樂。」
林三千醒過來時，遮光板被藍拉開了。
強烈的日光從雲層上空射進來，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抬手遮在眼睛上。
藍也趁周圍的乘客都在睡覺，壓低身子在三千的唇角飛快啄了啄。
剛才他就想這麼做了，可又擔心自己的舉動吵醒三千，所以一直忍著。
睡夢中三千的唇角一直是上揚的弧度，像是做了好夢，很可愛。
「夢到什麼好事了？」
「見到媽了。」
藍知道以前每次林三千夢到他們母親，總是不愉快的。
「媽說什麼了？」藍莫名有些擔憂。
三千握住藍的手，比任何人都清楚藍的擔憂，於是在他掌心畫圈圈：「說你也是她兒子，下次會夏城掃墓，一起去看她吧。」
藍：「好。」
「待會林夫人如果問我們怎麼認識的，你打算怎麼回答？」林三千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
藍想了想說：「很簡單，說你刷直播間禮物刷到了榜一，吸引了我的注意。」
林三千：「……」
……
取完行李後，兩人直奔地下停車場，林家司機已經等在那裡。
當司機看到林少爺和他的同性戀人時，徹底愣住了。
他是個很有經驗和職業素養的司機，平時總能把自己的情緒藏得滴水不漏，絕對不會讓對方難堪。
可眼前過分相似的兩張臉動搖了他的認知，讓他一時間失了態。
藍沒戴choker，灰藍色的襯衫搭配經典的灰呢風衣，本是內斂低調的打扮，但他渾身上下透著性別曖昧又鋒芒畢露的性感。
「陳伯，回家前麻煩開車去一趟落日餐廳，辛苦了。」
這會兒司機才勉強回過神：「好的。」
上車後，三千和藍始終牽著手。
司機的視線時不時從後視鏡看過來，兩人絲毫不忌諱。
三千望著窗外，一路上把自己少年時期熟悉的地點都告訴藍。
八年前回到福利院，林三千曾徹夜徹夜對著鏡子聊天，聊天的內容也是離開福利院到外地生活念書那幾年所經歷的。
那會兒藍被封印在鏡子裡，他通過三千的聲音和字句，在腦海里一點點勾勒他在津城生活的痕跡。
現在終於對上了。
藍沉默著，林三千知道他在想什麼，問道：「和你想像的一樣嗎？」
藍點頭：「挺像的，只不過我設想的季節大多是夏天。」
林三千笑：「夏天我們再一起回來好了。」
車子經過他們堆雪人的便利店時，藍還很遺憾的說：「真可惜，今天沒下雪。」
片刻後他又說，「倒也沒關係，大冷天的在屋裡自己玩自己好像更有趣。」
林三千耳朵微燙，他淡淡的看了藍一眼。
藍笑著接住他無聲的警告，壓低聲音：「別怕，不會弄出太大動靜。」
……
雖然林三千打過預防針，但林夫人看到藍的第一眼，也實實在在愣住了。
「你們真是太像了，」林夫人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流連，掩飾不住的震驚，「如果在路上遇到的話，我會以為你們是雙胞胎。」
林三千開玩笑：「您放心，藍在西里柯長大，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林夫人稍微緩過後也笑：「要不是我有你的出生資料，知道你沒兄弟姐妹，還真不放心呢。」
三人坐著吃下午茶，林夫人用欣賞的目光看著藍：「藍先生和我想的其實不太一樣，怎麼說呢，比我想的更好看迷人。」
「謝謝伯母誇獎。」藍在林夫人面前，比在三千面前乖多了。
林夫人的目光又移到三千無名指的藍玻璃戒指上：「對了，三千跟我說你們訂婚的事後，我查了查相關結婚登記資料，現在津城和冬都尚未開放同性結婚登記，但是藍先生的家鄉西里柯是可以的，我們可以到那兒舉辦婚禮。」
林夫人很喜歡藍，三個人聊天非常輕鬆愉快。
林夫人還頗為感慨的說：「其實看到你們，會讓我想起自己的雙胞胎孩子。」
林三千：「我很抱歉。」
夫人笑著搖頭：「我很開心又有了兩個孩子，祝你們幸福。」
雖然兩人表明已經訂婚了，但林夫人還是體面的為藍另外準備了一間房。
就在林三千臥室的隔壁。
晚飯後兩人裝模作樣各自回屋，林三千還沒收拾好行李，隔壁就傳來輕叩牆壁是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林三千笑，不理他。
咚咚咚。
這次是敲門聲，林三千拉開一條門縫：「噓，不要吵到林夫人休息。」
藍笑：「所以教授哥哥不考慮邀請我去你的臥室嗎？」
林三千：「給我個理由？」
藍：「我怕黑，不敢洗澡。」
林三千：「理由不通過，那間客房的燈很亮堂。」
藍撇了撇嘴，又說：「我不想和自己分開，可以嗎？」
他的聲音充滿蠱惑和撒嬌，這句話林三千永遠無法拒絕。
他也一樣，不想和自己分開。
拉開門的剎那，熟悉的氣息壓倒而來，藍迅速摟住三千的腰。
一陣天旋地轉，門合上的瞬間，林三千的背已經抵在門上。
藍的嘴唇已經覆蓋上來，吞下林三千的呼吸和聲音。
兩人迫不及待的，在這個沒有鏡面的房間深深吻著，就好像兩個觸碰禁忌的孩子在進行秘密遊戲。
這間房對藍而言，有特別的含義。
密閉的空間封存著他錯過的那些時光。
那幾年他被封印在鏡子裡，而林三千也被封印在這間沒有鏡子的房間裡。
彼此迷失在沒有顏色的孤獨世界裡。
林三千知道他的藍在想什麼，他只能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投入到此時此刻的吻里。
用唇舌撫慰這些年的缺失和遺憾。
…當然吻是不夠的。
藍色的火很快燒了起來，在這間禁忌的屋子裡燒得格外熱烈。
林三千不敢泄露半點聲音，憋得眼淚不停從眼角落下，打濕藍的手心。
藍吃掉他的眼淚，意猶未盡：「很美味。」
林三千：「…lsp。」
兩人挨在床上，靜靜的躺著等汗水消停。
此時，藍色的煙火突然在窗外炸開，照亮夜空和他們的房間，也照亮彼此紅暈未消的臉。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兩人異口同聲，疲憊又暢快的笑了。
去年這個時候，林三千忘了他的藍。
在這個房間，窗外煙火的光將他的孤獨和難過照亮，無處遁形。
一切都過去了。
「藍。」
「嗯，我在。」
林三千拉起藍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
鹹鹹的，是他眼淚殘留的味道。
「以後每年，都一起看跨年煙火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