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踏莎行·桃源望斷無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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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無公務纏身,帶著閒暇心情而來,洛陽在沈酒眼中已是不一樣了。思兔閱讀520官網www.sto55.com過去匆匆來,匆匆去,一心牽掛著快點了解案子,沒有片刻欣賞過洛陽的風景。那時心中也無其他牽掛,夜闌深處縱馬夜行的日子,仿佛一去不復返。

  從雲宿客棧一路走出來沒多久,沈酒回頭發現身後沒了人,方應看竟然沒跟過來。方才人潮湧動,環佩相鳴,沈酒一門心思地往前面熱鬧擠去,卻沒曾想一個沒回頭,人不見了。咬咬牙,還是決定回去找他。

  沈酒逆著人海吃力地走回去。

  「借過!」

  「麻煩借過!」

  遊行的花車剛好沿著主街晃晃蕩盪而來,遊客行人追著花車跑。一個不小心,沈酒就與對面的行人衝撞了下,將對方手中的東西撞到了地上。

  是些許書籍和捲軸,她彎腰去撿,只撿了幾份,去撿最後一份時被別人踩到了手,眼看著捲軸被行人越踢越遠,她想也不想地衝進去,「等一下……」

  那人趕緊將她拉出了危險的人流,「姑娘小心,不必撿了。」

  這把溫和清澈的聲音,讓沈酒不知怎的,就聯想到了剛從田地里採摘回來清洗過後剛出水的青蔥,從裡到外透著毫不令人自知的鮮嫩和青翠。

  沈酒回頭,目光露出微訝:原先聽聲音,還猜測對方頂多是個少年,卻不曾想是一個高挑修長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好似一塊上等美玉,是少年郎的那種清爽俊秀,書卷氣十足,和顏悅色,讓人很好接近的樣子。

  青年懷中抱著許多的書籍和捲軸,最上面幾卷搖搖欲墜。沈酒見狀,替他扶住,一邊道歉:「不好意思,方才撞了你。」

  「是我太匆忙了,沒看清楚路。」青年沖她感激地點頭微笑,眼睛裡好似有瑩瑩星光。這時,後方來了一個人撞到他後背,一個捲軸不慎掉落地上,打開了。

  他下意識蹲身去撿,導致懷中的竹卷如泰山崩塌之勢全要脫離掌控,幸好沈酒眼疾手快託了他一把,他穩住身形,吐出一口氣,一卷沒掉,暗自慶幸。他受寵若驚般地紅了臉頰:「多謝姑娘。」

  沈酒道:「沒事。」

  她彎下腰去,手觸摸到那份打開的捲軸,是一副色彩明艷的山水畫,工筆嫻熟,觸筆驚艷,左上角的署名令她大吃一驚,「王希孟!」

  沒想到找了這麼久的人,竟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沈酒驚嚇到不知作何反應,抱著那幅畫不肯撒手。對方愣了下,尷尬的一笑,恍然道:「姑娘莫不是誤會了,在下並不是王希孟先生。我是替我家主人送畫的。」

  沈酒恢復冷靜,一雙玲瓏剔透的眼睛審視著對方的神情:「您家主人是?」

  青年道:「東城閒雲齋的莫掌柜。」

  沈酒:「他是如何得到希孟先生的真跡?」

  青年:「是從別人手中輾轉得來的。」

  「方才看到,我手上這幅畫的日期是在昨日完成的。一般說來,一幅畫的流通不會這麼快就離開一座城,也就是說希孟先生還在洛陽。」沈酒一步步走近他,青年抱著東西悠悠晃晃地被逼到牆角根,溫溫和和的氣勢上明顯比神侯府出身的沈酒矮了一截。

  「姑娘為何打聽希孟先生的下落?」

  「我找他自有我的道理,你只需告訴我是,或不是。」

  沈酒一隻手撐在他耳邊的牆面上,一隻手幫他扶住懷裡的東西,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她湊近對方的臉,注視著他目光閃避的眼睛,低聲道:「你家主人和希孟先生是認識的,我這麼猜,對嗎?」

  「在下不知道。」

  突然其來的親近令青年一驚,沿著牆面滑了下去,東西掉了一地。沈酒眼疾手快伸手將他拉住,對方臉紅不知所措的模樣愉悅到了她。

  沈酒笑道:「東城閒雲齋的莫掌柜。我知道了,明日本大人就去拜訪。」

  青年驚訝道:「姑娘是朝廷的人?」

  沈酒輕抬下巴,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於是回頭。

  「阿酒!」

  繁星滿天,花燈如晝。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方應看舉起扇子朝她招手,身前阻隔了不少的男男女女,於人群中出類拔萃,一眼便能認出他來。甚至還有一兩個大膽的妙齡少女看他長相俊美無雙,一時迷醉了心,將手中的香帕和鬢髮上的珠花相送。

  方大侯爺為難地看著遞過來的香帕和珠釵,一邊遠遠地留意沈酒的臉色,彬彬有禮地將東西還了回去,指著不遠處的沈酒,向她們解釋。少女低頭含羞帶笑地歉意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回頭望一眼他。

  等到方應看走到沈酒身邊,聽到她失魂落魄地看著空無一人的牆角跟喃喃自語:「他是個高手,我竟然沒有察覺出來……」

  「你說誰?」

  「王!希!孟!」沈酒憤憤不平地跺一跺腳,眯起眼睛,氣得沒話說,「還是一個偽裝高手,連我都沒有看出來他在說謊話騙我,大意了!」

  方應看扯扯沈酒的衣袖子,委屈巴巴道:「娘子,你對一個陌生男人念念不忘,真的好嗎?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吃醋了。」

  沈酒冷哼,手臂一揮:「不找了!以後再也不找了!」

  方應看喜上眉梢,剛要拍手叫好,沈酒接下來一句:「我要抓到他,否則我就不叫沈酒!」看她真的被氣得不輕,方應看哭笑不得,心軟道:「你當真這麼想見他?」

  沈酒低下頭,像一朵被日曬過後收攏的芙蕖,眼巴巴地看著他。

  「好了,彆氣了,」方應看伸出右手,揉揉她氣鼓鼓的臉頰,「王希孟本是不入世之人,才毅然從朝廷離開。他屬於江湖夜雨,閒雲山林,本該展翅高飛,翱翔天外,唯獨不屬於朝廷那個用金子打造的籠子。」

  他這話里,與眼底,有寂寞。

  眼前的繁華不過是一場虛妄,如長燈迢迢的洛陽大街,背後卻是幽深的不歸路。身後幽冷的巷子,掛在枝頭的凌霄從隔壁牆頭探出來,好像是特意探出頭來偷看他的。沈酒突然攥住方應看的袖子,無比認真地看著他:「那你呢?」

  方應看一愣。

  「你喜歡那個金子打造的籠子嗎?」

  「如若天下需要一個罪人,我願意成為那個罪人。身處在漩渦里,我從未想過全身而退。這是在遇到你之前的想法。」

  「之後呢?」

  「之後啊……」方應看拖長尾音,低頭輕笑了一聲,眼底含著淺淺的水光,「我有了你。便想著,天下與我何干?我方應看不欠天地,不欠百姓,不欠大宋,只欠你,一個浮生到白首的約定。」

  沈酒一把抱住了方應看,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忍住淚水,語氣輕鬆活潑地說:「金籠子也沒什麼不好,吃穿不愁,還遮風擋雨。反正我們都在裡面,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我們就做一對尖牙利爪的金絲雀。」

  方應看輕拍她的後背,柔聲撫慰:「阿酒別哭,我不苦。天下之大,往後平生。你想去哪兒,我就隨你到哪裡。我的一切依你做主。」

  沈酒將他的手握緊,方應看問她:「怎麼了?」

  「我想吃冰糖糕。」

  「好~~」方應看笑了。

  「要你親手餵我。」

  「別說親手,親嘴餵也可以。」

  「……你怎麼老想占我便宜?」

  「或者,你占我便宜?」

  燈火闌珊,語笑漸遠。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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