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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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江南煙雨朦朧,吹拂開遲遲而來的春意。思兔閱讀520官網www.sto55.com纖細雨絲連綿,像是天然形成的屏障,隔絕所有喧鬧。

  屋外是簌簌的風撫樹葉,屋內卻是一片寂靜。

  寢床上,姜清筠半靠著軟枕,雙手緊緊抓著被子,攥出一道道褶痕。而以往她向來神色明媚的雙眸,此刻卻壓抑著悲慟和恨意。

  只要她一闔眼,從前那些場景便全部浮現在她腦海中。像是死生夢魘追隨,亦如同大夢初醒後的餘悸。

  「表妹,定遠侯府能重振,還要多虧了你當年的盡心盡力。不然姐姐我如今哪裡享受到如此的風光?」

  「想來蕭郎一直沒告訴你,這些年他時常到尚書府找我。要不是瞞不住了,你也不會現在就到這裡住著。」

  簡陋偏院裡,姜清筠無力的躺在床上,面色泛黃已不似少女模樣。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卻容光煥發,一臉笑容,雙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女人俯身,長且尖的指甲划過姜清筠因為病弱毒發而更加消瘦的面龐,低聲說了一句讓她更加心碎的話。

  「其實當年,伯父和堂哥……」

  屋外的風搖動著欞窗,也搖回了她的神思,從過往中抽身。

  鬆開已經被她抓皺的錦被,姜清筠微微抬起手,虛虛握成拳後又鬆開,反覆幾回後,她才是真的相信這不是一場幻夢。

  沒有隻能纏綿病榻的身體,沒有烈火燒灼後的傷痕,更沒有求路無門的絕望……

  她抬眸所能看到的一切,熟悉且陌生。

  她記得清楚,這裡是舅舅特意為她準備的一處臥房,亦是她後半生荒唐的開端。始於京城又延綿江南的一場算計,葬送了她的一生。

  而現在,兜兜轉轉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姜清筠難免有幾分恍惚。

  「小姐,到該用藥的時候了。」

  門外響起姜清筠奶娘的聲音,話音剛落沒多久,奶娘就已進到屋子裡,放下藥後逕自對姜清筠說著話。

  「杜姨娘知曉小姐您怕苦,還特意差人送了蜜餞過來。」

  從小到大,都是奶娘在照顧姜清筠,十多年培養起來的感情,讓姜清筠對這位奶娘十分信任。

  可後來將她推向深淵的人中,也有這位她信賴不疑的奶娘。

  「藥好苦的,我不想喝。」姜清筠心下嘲諷著從前尚且天真的自己,說出來的話卻把握著分寸,帶著未曾改變過的撒嬌意味。

  奶娘好笑地看向姜清筠,走到床榻邊掛好帷帳,「從小姐您到乾州後,這病就一直不見好。再不吃藥,等回到京城後奴婢怎麼向老爺和夫人交代?」

  姜清筠從小身子就弱,往年冬日都會到江南外祖家過冬,等來年開春回暖之後,她才會動身回京城。

  而現在她這一場病,恰好就是在回京途中住在乾州舅舅家所染上的。

  彼時她以為是自己弱不禁風,又哪曾懷疑過身邊人?姜清筠忍著沒抽回自己的手,「奶娘,我身子已經好很多了,昨日府醫都說不用繼續吃藥了。」

  「奶娘若是信不過我,可以讓府醫再來看看。」

  姜清筠莞爾,明顯感覺到奶娘的身子一僵,眼神也在瞬間有些飄忽不定。

  她清楚,奶娘無論如何都是不敢去請府醫過來一趟的。原本就是不該感染的風寒,她又怎麼敢去找府醫對質

  奶娘話語一噎,對上姜清筠含笑的眼眸,壓制住陡然生出的心虛。她正要開口時,屋外檐廊里就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是杜姨娘。

  款款走進屋內,瞥見紅木桌上未曾動過的湯藥,杜姨娘微微蹙眉。奶娘遲遲沒去見她,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人。連個小丫頭都搞不定。

  不過說來也奇怪,前兩天她還聽下人匯報說姜清筠的病情愈發嚴重,怎麼如今她看著倒像是一點兒事都沒有的模樣。

  在杜姨娘看向姜清筠時,姜清筠也在打量著杜姨娘。杜姨娘已臨近三十年歲,偏又在她身上察覺不到歲月的痕跡。一身絳紅色衣著,襯得她整個人更加容光煥發,任誰一看都明白杜姨娘在府中定然是最受寵的那位。

  「病沒好又不肯吃藥,叫你舅舅知道又要講你幾句。」杜姨娘眼神責備關切,「要是病還沒好,就在乾州多住段時日。京城那邊讓你舅舅送一封書信便是。」

  在上輩子,杜姨娘也同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只不過那時的她,病情已然嚴重到只能纏綿病榻,任人擺布。

  「舅舅前不久才調任乾州,不宜和京城有太多往來。」姜清筠對上杜姨娘的視線,眼眸含笑又無害,「況且府醫也來看過,再靜養兩日就可以動身回京了。」

  她前半句說得輕描淡寫,又刻意咬重靜養二字,意思再明顯不過。

  杜姨娘在府中再受寵也只是妾,即便舅舅再寵她,也絕不可能拿自己的仕途作為代價。

  啟佑元年,新帝剛登基不久,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蟄伏著,只要有官員做事出格,那些人便會撕咬上前,不死不休。

  杜姨娘不蠢,相反從世家中走出來的人,即便是個遠房庶女,官場上該知道的她也都清楚得很。

  明白過姜清筠的意思,杜姨娘眼神一閃,訕訕一笑後就掀過這一頁,狀似無意地疑惑了一句,「昨日府醫出府……」又是誰來診脈的?

  「是舅母的那位。」不等杜姨娘發問完,姜清筠就逕自打斷她的話,不留絲毫情面,更是無視了杜姨娘臉色的變化。

  從嫡從長是亘古不變的道理,杜姨娘的風光無限,也都是用她舅母的心灰意冷換來的。即便舅母現在久居佛堂不常出現在人前,可她那份對杜姨娘的威壓,始終都如同一把懸劍,讓杜姨娘日夜都不敢放鬆,又芒刺在背。

  杜姨娘扯出一個自認為正常的笑容,點點頭,「既然是姐姐那位大夫診過脈的,等老爺回來我也好交代。」

  說話間,杜姨娘始終沒直視著姜清筠,她隱隱能感覺到今天的姜清筠和以往不同,但又說不出緣由。

  沒了再往松筠閣待下去的心情,杜姨娘和姜清筠閒說了幾句話後,就準備帶著婢女離開。

  尚且未踏過門檻,杜姨娘就聽到身後姜清筠善意的提醒:「杜姨娘,再過幾日舅母就該出佛堂了。你記得換身顏色的衣服,絳紅色不適合你。」

  只差沒說出你配不上絳紅這句話了。

  杜姨娘心下正氣,乍然聽到這話,腳下沒留意差點兒被絆住腳,幸虧她身邊的大丫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才勉強穩住身形。

  她回頭強顏歡笑,「多謝二小姐提醒,妾記住了。」

  杜姨娘走後,姜清筠一身輕鬆。至始至終,奶娘都規矩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此刻她的臉色也略顯蒼白。

  「我累了,嬤嬤你先下去吧。讓辛夷過來照顧。」姜清筠躺回床榻,奶娘聽到後低聲應是,替她蓋好被褥後就退了出去。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沿著檐角下滑滴落,摧折花蕊。陰雲侵蝕了半面天,遮擋天光,屋內燭台尚未點亮,昏黑一片。

  姜清筠面對著壁牆,一閉眼,前塵種種便如同浪潮一般洶湧而來,直教她喘不過氣。

  上一世她情衷盡付,卻在他們的步步算計之下,父兄流放三千里,最終客死他鄉,而母親也久病纏身,不久於人世。既然上天垂簾,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生,她定會護好屬於自己,屬於家人的一切。

  再不讓小人得志,陰謀得逞。

  檐廊外雨聲滴答,屋內寢床上,沒多久姜清筠就閉上眼睛,沉入夢中。

  *

  月容居中,杜姨娘砸了桌案上的茶具,才感覺自己心情舒暢了許多。但想起剛剛姜清筠說的話,她還是能感覺到一陣怒火中燒。

  往常她向來不在意的小丫頭,如今都敢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了。

  「姨娘畢竟不是正妻,還是自稱為妾吧。舅舅再寵你,有些規矩還是不能亂的。」

  「絳紅色不適合你。」

  杜姨娘想著,正要抬手拿茶盅時,才反應過來那一套茶具都被她給摔了。旁邊的丫鬟干站著不為所動,看得她又是一陣怒意難平,「都愣著做什麼,不知道再去拿一套茶具嗎?」

  丫鬟唯唯諾諾地做完事情,杜姨娘看著她們心煩,索性都讓其他人下去,只留下了她的兩個心腹在場。

  燭火搖曳,一如杜姨娘上下浮動的心思。既然姜清筠敢在她面前放肆,那她就送她一份好禮。順便直接替表姐解決了這個心腹大患,一勞永逸。

  杜姨娘抬手,撫著珍珠長簪上垂落的流蘇,心生一計。招手讓大丫鬟過來,杜姨娘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就讓她退下著手辦事了。

  回京這一路,她定要姜清筠好看。

  *

  三日後,連綿幾日的雨已經停歇,天光正好,舉目晴和。松筠閣內,姜清筠端坐在銅鏡前梳妝,天水碧色的單衣和下裙,照得她膚色更加白皙,眉若遠黛,紅妝自成。

  「小姐的氣色越來越好了。」辛夷為她梳好髮髻後,笑著打趣了一聲。

  她們家小姐一向都很好看,只不過因為身體虛弱,這才拖累了幾分。如今小姐身子無恙,原本被隱藏的風華也透露出一角。

  姜清筠好笑地瞧了辛夷一眼,「就你嘴甜。」

  她記得上一世,辛夷也在她身邊伺候,只是她當時識人不清,重用奶娘而忽視了真正關心她的人。辛夷最後也被奶娘做主許配給了其他人,等她再得知辛夷消息時,已經是在她去世後了。

  如今能重來,對她對辛夷,都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起身拂了拂衣袖,姜清筠漫不經心地問著辛夷:「之前的東西送到佛堂了嗎?」

  辛夷忙不迭應下她的話,「小姐放心,東西是奴婢親手交給宋嬤嬤的,您的話奴婢也一字不差的轉達給嬤嬤了。當時沒有其他人在場。」

  姜清筠滿意點頭,又囑咐了幾句後她就抬步出了松筠閣。那封信送到舅母那邊,不論舅母是否要重新接手府中的事務,想必杜姨娘的日子都不會再如同以往那般風光了。

  欠她的,她都會一一要回來。

  *

  長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一輛高大馬車停在府邸門口,惹人注目。

  姜清筠在重生回來的第二天就定下了動身回京的時日,這三天時間內也將東西收拾好搬上了馬車。

  舅母還未出佛堂,舅舅又在外省沒趕回來,姜清筠走時便是管家在張羅著一切。

  「二小姐明年再來時,一定要多住些時日。老爺一直惦記著您呢。」

  姜清筠笑著應下管家的話,剛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府中遠遠地傳來了杜姨娘的聲音。

  她轉身回頭,眼睛微眯,看到的便是疾步而來的杜姨娘。

  「二小姐等一下,妾有賀禮忘記送給二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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