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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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小時前,午夜零點。思兔sto55.com

  身著一身白大褂的史東雷再次確認:「『記憶晶片』的人體植入目前並未十分成熟,雖說你是自願,但是,我必須再次強調,它在植入你體內後,可能會產生一定的副作用,而這些副作用,可能是我剛剛已經告知過你的,也可能是我們完全未知的。蘇小姐,你確定還是要植入嗎?」

  彼時正是夜半時分,雨聲淅瀝。蘇九韻看了一眼窗外,再看向史東雷時,眼底好似侵染上了一絲雨意:「確定。」

  「不再考慮一下嗎?」

  蘇九韻搖頭:「不用了。」

  史東雷推過去一份文件:「那行,在這裡簽字,然後準備手術吧。」

  蘇九韻拿過筆,在文件最後,一筆一划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先準備一下,十五分鐘後手術。」

  「有一次病發後,我硬逼著自己不去看資料,我想自己記起父親的臉……」蘇九韻未動,燈光下,她的側臉,靜謐又平凡,「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一夜,可是,我始終沒有辦法記起父親的模樣,那個時候我聽到心底有一個聲音小聲地對我說,『蘇九韻,認命吧,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你遲早有一天會徹底忘記你的父母』……教授,按照我這個『失憶症』越來越嚴重的程度,我知道這是事實,可是——」蘇九韻看向史雷動,眼底執著,閃著異常明亮的光,「即便那是客觀事實,我也無法做好我會忘記父母,或者父母會失去我的這種心理準備,這種心理準備,我永遠都無法做到。我也曾怨天尤人過,也曾自暴自棄過,可是教授,我始終想要活下去。即便有一天我的身體出現了其他的問題,我也希望我的回憶是滿的,是盛滿關於父母和愛人的美好記憶,我能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臉,記得他們對我笑時的樣子,記得他們擁抱我時的溫度。所以教授,」蘇九韻起身,笑了,「這個手術,是我在意識清醒下,自願且慎重作出的選擇,您不要有負擔。生死有命,凡事隨緣,只要在過程中拼命地努力過,結果如何,我都會誠心接受。也許我賭贏了呢。」

  即便凌晨時分,寒風微雨,室內燈光刺眼,但再亮眼的光,卻遠不及眼前的人耀眼。

  史東雷一生見過無數的病人,既有達官顯貴,也有平常人家,有人信誓旦旦一定會戰勝病魔,有人一開始便害怕得痛哭流涕,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像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子一樣,一樣的豁達,一樣的通透,一樣的堅韌。

  「教授,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你說。」

  「我呆會兒會給我的男朋友發一條信息,告訴醫院的地址和我動手術的事情,但是我不想他知道我自願植入『記憶晶片』的事。」

  「蘇小姐放心,我們是有醫患保密協議的。」

  病房裡,何時謙笑了,看向蘇九韻的眼神里,是沁得出水的溫柔。

  「好好照顧她吧,未來的路,還很長。」史東雷教授拍了拍何時謙的肩,話語中藏著隱隱的擔憂,「如果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打給我。」

  「我明白,謝謝史伯伯。」何時謙再度鞠躬,「今晚的事……」

  「今晚有什麼事?我不過是趁校慶的空擋,來探望一下老友,見一下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院長。」史教授轉身,朝何時謙揮揮手,離開了。

  蘇九韻還在沉睡中,看樣子還要沉睡很久。

  看見史東雷教授離開,宋羽立刻飛奔到何時謙的面前,一臉地「你還不給我解釋」!

  何時謙往左,宋羽也往左,何時謙往右,宋羽也往右。

  「宋羽——」

  「你今天不跟我說清楚,我是不會繼續幫你的。」

  何時謙無奈:「我只是拿手機。」

  宋羽這才讓開:「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整件事情的經過?」

  何時謙先是推開隔間的門,看了一眼蘇九韻,然後又輕輕地帶上:「你問吧。」

  「小貓怎麼認識史東雷教授?你呢,你和史東雷教授是什麼關係?史教授的檔期應該都排到明年去了吧,怎麼會有時間給小貓做手術?他植入小貓體內的是什麼?他……」

  何時謙點開自己的手機,徑直將它遞給宋羽,簡明扼要,直擊重點:「這是九韻發給史東雷教授所有的郵件——史教授是我父親生前的好友。」

  宋羽用了好幾秒才消化這層關係:「……何時謙,你這都是什麼神仙朋友圈!」他感嘆著接過手機,點開了幾封郵件細看,「這都是小貓向史教授詢問自己的病情的郵件……」

  「看倒數第二封。」

  「這一封是……」宋羽愣住了,睜大眼看向何時謙,「記憶晶片人體植入實驗申請書?那,那小貓植入的是,是……」

  「是基因晶片。記憶晶片研發時間太短,不如基因晶片成熟,也不如基因晶片更對九韻的症狀。」何時謙知道宋羽接下來要問什麼,「史教授知道。」

  「所以,這台手術是你提前設計好的?」

  「是,從九韻收到史教授的親自回復起,到他們見面詳談,史教授以記憶晶片的名義告訴九韻,當晶片植入人體內後,所有可能產生的作用與各種副作用,這些都是我提前設計好的。除了——」何時謙的目光落在蘇九韻的臉上,「這台手術做,或者不做,是她自己的選擇。」

  「你告訴了史教授小貓的真實身份?「

  「我是只告訴他,九韻因不明原因,基因突變引起了記憶的變化,目前除了植入基因晶片,別無他法。」

  宋羽總結道:「也就是說,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你我,而我倆還得假裝不知道這台手術的具體內容?」

  「是。」

  宋羽愣了一下,提議道:「我心中還是莫名地不安,要不,咱倆一起去見一下老師,老師是基因編輯的權威,他……」

  「不用了。」何時謙站到陽台上,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帶著一股清新的香味,「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回頭,拍了拍宋羽的肩,「宋羽,這一次,真的要麻煩你了。等這幾個小時的危險期過後,我想把九韻轉到你所在的私人醫院。」

  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畢竟名聲在外,即便史東雷同何時謙的保密措施做得再好,也難保沒有泄密的可能。宋羽是一家私人醫院的高管,只是轉一個普通的,「水土不服」的朋友過去,不會有人注意的。

  「行。」宋羽看向沉睡一般的蘇九韻,點了點頭,隨後又嘆了一口氣,「只是可惜了這次的校慶,我的女神,聽說我的女神也會去啊!」

  何時謙向隔壁病房走去:「既不是整年慶,今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件,下次再慶就是了。」

  宋羽氣憤:「什麼叫『不是整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腦海中一道亮光閃過,宋羽張大嘴,「……我說,這次哈佛的校慶,不會是你在背後組織的吧?」

  何時謙未答,只是推開了隔間的門,輕輕地坐到了病床邊。

  蘇九韻再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坐了起來,有些不安:「史教授?」

  沒有人回答。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天色已是黃昏,金色的夕陽透過窗間的窄縫,斜斜地射了進來,在地板上留下一小塊七色的光影。

  蘇九韻下床,站到窗邊,抱緊雙臂。窗外,彩霞印染了半邊天際,入眼處是大片大片的綠色,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在重重樹影中,蜿蜒向前。

  她剛剛,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何時謙的臉迷迷糊糊的,他不停地對她說「不要害怕」。她很想問他不要害怕什麼,也很想伸手撫去他眼底的擔憂,可是夢裡的自己,根本無法開口,也無法動彈。

  心中突然一凌,蘇九韻即刻摸向手腕間,頓時鬆了一口氣,手環依舊貼身而戴。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

  何時謙和宋羽兩個人並肩走進來,兩個人邊走,邊看著手上的一份文件樣的東西,同時還低聲討論著什麼,宋羽一抬頭,卻見蘇九韻已經徹底地醒了,不由得愣在原地,反應過來的他連忙拉了拉身旁的何時謙:「師,師兄……」

  何時謙看向窗邊,手上的文件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他的眼,似晚春初夏時的湖面,一陣微風,花葉輕落,便暈染出層層疊疊的欣喜。風一停,那欣喜便一點一滴地沉積了下去,只剩湖面平靜似鏡。

  蘇九韻不由得摸了摸臉:「你們倆怎麼都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什麼沒什麼。」宋羽咳嗽一聲,撿起了地上的文件,「哦,啊,那個,你醒了?」

  「嗯。」蘇九韻點了點頭,環顧四周,「史教授呢?」

  宋羽回答:「史教授離開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在美國人生地不熟,只能麻煩你們了。」蘇九韻又看向何時謙:「時謙?」

  「沒事。」何時謙的聲音有些澀,他走到蘇九韻身邊,「你怎麼下床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舒服?

  「沒有。」蘇九韻搖了搖頭,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因為什麼住院的,只是,面前人的臉色,似乎比她的身體狀態更糟糕,情侶之間,似乎應該坦誠相對?她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愧疚,「時謙,你是在生氣嗎?」

  何時謙未答,他轉身,正預備去倒一杯開水來時,右手小手指卻被一股溫柔的力量軟軟握住,自己稍一用力,那股力量也倔強地增大了。於是心跳如同六月初荷上的露珠,滑動了幾下終是安靜了下來。

  「抱歉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實情——我誰都沒告訴,我只是……怕你們擔心。」

  「我的確擔心。」

  下一秒,握著他小手指的力量安撫似的輕握了兩下。

  夕陽溫柔,地板上,蘇九韻的影子同何時謙的,一前一後,似互相依偎一般。

  「我一直都試圖和史教授聯繫,誰知道竟那麼巧,我剛接到史教授的親自回復,就同你一起來參加哈佛校慶,更巧的是史教授也是哈佛畢業的……」

  此刻,遠遠的,背對著他們的宋羽不由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時謙……」蘇九韻手心輕顫,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我的記憶力,我的記憶力越來越糟糕了,我自己都說不清……所以我請求史教授給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手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

  儘管寥寥兩句,可蘇九韻的恐懼與害怕已順著纖細的手指,盡數傳到了何時謙的身上、心底。何時謙不由得轉過身,將蘇九韻擁入自己的懷中,聲音有些低啞:「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在後怕而已,畢竟是世界上首例基因晶片植入人體手術,如果不順利,如果她的身體產生其他的副作用,如果……太多的如果了。

  蘇九韻環住何時謙的腰,停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音有些軟糯:「那你剛剛臉色那麼難看。」

  「我只是擔心你……」何時謙伸出手,摸了摸蘇九韻的額頭,「頭痛呢?你睡夢中說自己頭痛。」

  「不痛了……」蘇九韻拉下何時謙的手,細看他的臉色,「你沒有睡好嗎?」

  如此近的距離,她才發現,一向乾淨整潔,溫文爾雅的何時謙竟滿臉鬍渣,眼底也布滿著紅血絲,仿佛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的樣子。

  「我沒事。」何時謙搖頭,再度擁住她,「你沒事就好。」

  「時謙?」

  他似乎有些奇怪。

  蘇九韻從何時謙的肩頭上,疑惑地看向宋羽所在的方向,宋羽這才轉身,走近他們道:「他這是激動的,你不知道,你昏睡了好幾天了。」

  好幾天……蘇九韻抱著何時謙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具體……是幾天?」

  何時謙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病房外,夕陽已慢慢沉了下去,光與影在天空中上演著最後的盛宴。

  宋羽想了想:「我算算……前後有三天時間了……」

  宋羽後面的話,蘇九韻已經聽不到了,她輕輕地推開何時謙,連連往後退去,直至背後是牆壁,退無可退。

  三天,再加上她來美國之前,以及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前前後後也有四天,而她的記憶周期是七天,也就是說,今天應該是一個新的記憶周期,現在的她,應該認不出何時謙和宋羽的臉,但是……蘇九韻看向宋羽,窄窄的眉,細細的眼,一如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她又看向何時謙,單眼皮,高鼻樑,眸黑似墨,似有萬千星光閃過,就連他們倆的聲音,在她的耳里,也各具特色,清晰無比。

  蘇九韻赫然轉身,死死地咬住下嘴唇,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是記憶晶片有效果了嗎?還是,這不過是暫時的,會有更差的情況在前面等著自己?

  何時謙慢慢地伸出手,在快要觸碰到蘇九韻的身體時,卻又停住了,最後只是頹然地放下了。宋羽看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走過去,拍了拍蘇九韻的肩:「怎麼,害怕了吧?看你下回什麼都不說,就私自去看醫生!你看,這是我剛拿到的你的化驗單,所有數值都是正常的,放心吧。」

  蘇九韻接過宋羽遞過來的化驗單,的確是所有數值都是正常的。

  宋羽伸出手,在蘇九韻面前晃了晃:「你發什麼愣啊?不是都徹底康復了嗎?」

  「康復……」蘇九韻低聲自言自語,隨後,笑意一點一點地從心底涌了上來,流進了她的眼底:「宋羽。」

  「幹啥?」

  她又轉身,看向何時謙,圓圓的眼已經彎成了彎彎的月牙,眼底還帶著幾分濕意:「何時謙。」

  何時謙也笑:「我在。」

  夕陽灑滿了她的背上,又跳過她,打在何時謙的臉色,他站在金色的夕陽中,笑得好似少年。

  「何時謙。」

  「嗯?」

  「何時謙!」

  「你到底……」

  話音未落,蘇九韻已一下跳到何時謙的身上,且長且黑的發在她的背上散開,隨後又似一把小傘,在她的肩頭收攏。何時謙被衝擊得後退了兩步,隨後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何時謙微微仰頭,夕陽在蘇九韻的周身度了一層金黃,他的目光溫軟:「蘇……」

  蘇九韻卻未等他說話,抱住他的頸項,用力地吻了上去。

  宋羽正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現場直播,沉浸在熱吻中的男人卻朝他所在的方向揮手。

  「小氣。」宋羽幫他們帶上門,「二位繼續,繼續。」

  雖然各項檢查數據已經出來,蘇九韻也一再表示,自己身體狀況很好,但是依舊在何時謙的要求下,不得不在醫院繼續觀察了幾天。於是難得的假期,都生生地耗在醫院裡了。明天,就是他們回國的日子了。

  又是黃昏,窗外彩霞漫天,有些微的陽光透過那一片片橙與紅的縫隙照向大地,整個世界異彩紛呈,似一幅流動著的巨大的畫卷。

  桌子上,手機震動,一聲接著一聲,何時謙卻好似沒聽見,只是專心地修著手中的蘋果,紅色的蘋果皮蜿蜒成一道長長的弧線——從第一刀下去,便沒有斷過。蘇九韻悄悄地探頭看向桌面,正巧又一條新消息發過來——是哈佛校友群。

  何時謙往前傾身,恰好擋住了蘇九韻的視線。

  蘇九韻往後靠回病床上:「本來是來陪你參加校慶的,結果卻要你陪我在病房裡度過,對不起。」

  「校慶總會有,這次錯過了,還有下次。」何時謙切下一塊蘋果,遞到蘇九韻嘴邊,「補充維生素。」

  「差不多得了啊。」一身白大褂的宋羽靠在門邊,雙手抱在胸前,「麻煩考慮考慮我這單身狗的心情吧,你們二位這每天的狗糧,也未免太齁了。」

  何時謙看著蘇九韻,笑:「羨慕啊,羨慕你也找一個。」

  宋羽一臉傲嬌:「不好意思,我的另一半只存在於二次元里。」

  「那祝你單身快樂。」

  「怎麼地?我就一直單身,一直快樂。」

  蘇九韻笑了:「你們感情真好。」

  何時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成熟穩重的樣子,蘇九韻很少看到他看玩笑。

  宋羽看向何時謙,一臉嫌棄:「切,誰跟他感情好。」

  ……

  雖是晚春初夏,晚風尤有一絲涼意,何時謙起身將窗戶掩小,恰好一束陽光正照在玻璃上,隨即,一道七色的彩虹反射到病床上,其中小小的一截印在蘇九韻的手腕上,好似帶了另外一條絢爛的手鍊。

  「真好看……」蘇九韻在光線下移動著手腕,突然抬眼看向何時謙,「我前幾天好像做過一個夢,夢到你給我戴了一個手鐲。」她伸出潔白纖細的手腕,「就在這隻手上。」

  宋羽看了一眼何時謙,何時謙不動聲色:「馬上就情人節了,你是想要我送手鐲嗎?」

  魏來給蘇九韻的那個手環只需網絡信號便可傳播信息,因此距離再遠,魏來都能夠及時監測到蘇九韻的身體狀況。在來美國之前,何時謙已經讓人做了一隻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另外,趁蘇九韻麻醉之時,宋羽破解了蘇九韻的手環,並將其往日的平均數據事先導入了假手環,隨後給蘇九韻換了上去。

  等蘇九韻情況穩定了,他再找機會將那隻真的再換到蘇九韻的手腕上——因為是在國外的醫院,除了自己和宋羽,蘇九韻也不需要手環當自己的眼和耳。

  這邊,蘇九韻聽都何時謙的調侃:「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宋羽點點頭:「看了這麼多漫畫書,我最了解女人了——口是心非。回頭買手鐲我給你參考一下樣式。」

  「好。」

  「喂!」

  ……

  兩天後,在宋羽在給蘇九韻做完各項檢查之後,終於同意她出院了。

  何時謙這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天氣晴好,天空藍得好似伸手一擦便能掉下顏色一樣。蘇九韻抬頭,站在醫院門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這場病生得真不是時候,害何時謙錯過了哈佛的校慶不說,還連累宋羽跑前跑後。更要命的是,今天也是她年假的最後一天,今天晚上,他們就必須啟程回國了。

  蘇九韻看向何時謙:「對不起。」

  何時謙微微彎腰,看進她的眼裡:「覺得愧疚?」

  「嗯。」

  本來他們來美國的目的,便是參加哈佛校慶。結果校慶沒趕上不說,這一個禮拜,他們就連醫院門都沒踏出一步。

  何時謙站直身子,颳了蘇九韻的鼻子一下:「那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好。」

  隨便去哪裡,只要能一起隨便逛逛就成。

  宋羽在一旁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這幾天我都憔悴了,連漫畫都沒時間追了。去完你想去的地方,自己給我滾去機場,恕哥不奉陪了。」

  「這次謝謝你了,宋羽。」蘇九韻認真道。

  「不關小貓你的事,都是你家何時謙的鍋。」

  「謝謝。」何時謙上前,擁抱了宋羽一下,「下次回國,給你做大餐。」

  宋羽一下激動了:「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小貓,小貓你得給我作證。想當年,何時謙的廚藝那可是一絕……」

  ……

  果然是去他的母校哈佛大學。

  蘇九韻曾在電視裡,也曾在網上看到過關於哈佛的視頻和資料,但遠遠沒有身在其中這麼震撼。一路上紅牆白窗,綠植依依,每個擦肩而過的年輕人,都行色匆匆。

  一邊走,何時謙一邊給蘇九韻介紹著自己的母校。

  「何!」突然,幾個金髮碧眼的女生跑到他們面前,一臉的激動和不敢置信,其中一個女生說著不太流利的中文,「何,你回來了!我剛剛,還以為看錯了!」

  「好久不見。」

  ……

  圍在何時謙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蘇九韻悄悄地退到人群外。

  人群中,何時謙的亞洲面孔顯得尤其特別,他不過一襲簡單的白衣黑褲,但是卻如茂林中的青松一般,氣質驚人。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都用或崇拜或敬仰的眼神看著他,就仿佛每個人少年青春時,看向自己偶像時的樣子,心無旁騖,全身心地信任和歡喜。

  幾分鐘之後,人群終於散去,但每個年輕人離開前,都向不遠處的蘇九韻微微點頭示意。

  何時謙走到蘇九韻面前,小手指勾上她的,隨後是無名指、中指、食指……最後十指相扣,並肩朝前走。

  蘇九韻側臉微笑:「你在哈佛很有名。」

  「那是以前。」

  以前……他明明回國不過一年。

  又一個一頭金髮的年輕小伙子從他們身邊經過,衝著蘇九韻笑得見牙不見眼。

  蘇九韻暗暗地掐了一下何時謙的腰:「你是不是跟他們說什麼了?」

  「疼疼疼。」何時謙躲開蘇九韻的手,笑道,「我只不過告訴他們,站在不遠處的那位美女是我的妻子,我們馬上就要有一個女兒了。」

  臉上一熱,心底卻是甜的:「誰馬上跟你有女兒了?」

  「前面穿紅裙子的那位美女,你不等我,知道教授住哪兒嗎?」

  ……

  S教授的家很好找,紅白相交的外牆下,有一個凸出的小院子,院子裡一半種滿了花花草草,紅花綠葉,各種顏色掩映其中,滿院無限春光;而院子的另外一半,卻是種滿了菜,當下這個時節,嫩綠的黃瓜掛上了枝頭,還有綠油油的青椒,大把大把的豇豆……

  開門的是一位氣質出眾的老太太,她頭髮花白,身著一件銀色的旗袍,外面披著一塊米色的披肩,化著精緻的淡妝,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精神。

  老太太一看見何時謙立刻激動得不行:「時謙,你可算來了!」

  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蘇九韻再次看了一眼那半園子的蔬果瓜菜,自己猜得果然不錯。

  何時謙抱了抱老太太,眼神溫和:「師娘,我來看你們了。」

  「進來進來,快進來!」老太太激動地向屋內道,「哎呀,S,時謙來了!」

  雖然只有小小的兩居室,但是房子裝修得簡單大方,採光非常好。房間裡放滿了綠植和各種各樣的書,讓蘇九韻有一種身在圖書館的錯覺。

  「哼!」窗前有一張書桌,一位白髮老人坐在書桌前——頭頂的發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周圍的一圈,果然很普羅米修斯。他聽到響聲,也只是從眼鏡後掃了一眼他們倆,隨後氣鼓鼓地轉過身。

  這應該就是何時謙的老師,S教授了。

  S教授長得有幾分像愛因斯坦,深眼窩,高鼻樑,雖然看起來上了年紀了,但是依舊精神矍鑠。

  「哎你……算了,你老師這個倔脾氣,別理他!」老太太故意湊到何時謙的耳邊,聲音不大不小,「他已經等了你好幾天了。」

  一直注意聽著這邊響動的S教授急了:「誰等他了?我才沒有等他!」

  「沒等他你天天坐在窗前?你以前可都是在書房看書的。」

  「那我最近想坐在窗前看書,怎麼了?」

  ……

  蘇九韻不由得笑了。

  老太太這才注意到站在何時謙身邊的蘇九韻,一臉八卦的表情:「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

  「這位是我未婚妻,蘇九韻。」何時謙的手輕輕地放在蘇九韻的腰間,「九韻,這位是我師娘,也是哈佛的教授吳風女士,那邊那位是我的博士生導師。哦對了,師娘的老家也是山海。」

  蘇九韻彎腰鞠躬:「吳教授好。」

  「好好。」老太太拉著蘇九韻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不住地讚嘆,同時嘴裡嗔怪著,「難怪之前那麼多人要給你介紹女朋友,你都不肯,原來是國內藏著一個這麼好的啊。」

  何時謙但笑不語。

  「那個,我和時謙,」蘇九韻看向何時謙,他怎麼也不解釋,「我們才剛剛……」

  「哼,都藏了多少年了。」S教授打斷蘇九韻,背對著他們,卻依舊一幅氣鼓鼓的樣子。

  多少年了?蘇九韻驚訝地看向何時謙,後者卻好似沒有聽見一樣,只是徑直將手中提的禮盒遞給師娘:「普洱茶,今年的頭一批,您和老師最愛喝的。」

  「放下放下。」老太太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拉著蘇九韻道,「蘇小姐,我不知道你們今天要來,你陪師娘出去買點菜?」

  蘇九韻立刻明白吳風的用意:「好。」

  說是買菜,更多的是給S教授和何時謙提供空間。

  「蘇小姐,你是山海人嗎?」吳鳳說著記憶中的山海話,但是畢竟離開家鄉多年,她的山海話已經不那麼地道了。

  「嗯,我從小生在山海里,長在山海。」蘇九韻也用家鄉話回道,「教授,您就和時謙一樣,喊我的名字吧。」

  蘇九韻扶著老太太在長椅上坐下。

  「好。」吳鳳拍了拍蘇九韻的手,看向虛無的遠方,感嘆道:「我來美國已經幾十年了,父母早已過世,故鄉再也沒有親人了,所以我很久都沒有回去過了。」

  安慰人的話,蘇九韻向來都不擅長說,她張了張嘴,最後只是緊緊地握住吳風的手。

  老太太反而笑了:「你和時謙在一起,辛苦嗎?」

  蘇九韻搖頭:「時謙對我非常好。」

  「想來也是。這個孩子,天分極高,是S最得意的學生,但偏偏認死理,喜歡一條道走到黑,」吳風嘆了一口氣,是欽佩也是無奈,「他認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你是不知道,一年前,他突然提出回國,哈佛為了留下他,不知道派了多少人遊說,最後甚至提出以他的名字單獨成立一個研究室,以此來挽留他,可他死活非要回國,誰說都不中用,」

  蘇九韻吃驚,原來何時謙回國,竟如此波折。而且,以自己的姓名在哈佛成立自己的研究室,這不知道是多少人畢生追逐的夢想,他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就為這,S直到現在還在生他的氣呢。」

  蘇九韻不由得笑了:「S教授喜歡他還來不及。」

  「你也看出來了?他啊,就是嘴硬心軟。」吳鳳也笑了,起身道,「走,閨女,陪我去買點菜,我好久都沒有見到家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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