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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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又浮現出了江河的臉,他那憂傷的神情似乎是在懺悔,這樣的影子在白璧的眼前總是揮之不去,與眼前所見到的繁華的街景重疊在一起,緩緩地融合起來,仿佛這座城市已經成為了一張江河的巨大照片。思兔閱讀sto55.com

  她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裡,只是追隨著眼前若隱若現的幻影,雙腿已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她看著一張張盲目的臉,這些臉與江河的臉混雜著,仿佛都變成了同一個模樣,把她籠罩在了陰影之中。走著走著,似乎漫無邊際,直到白璧感到自己的肩頭涼涼的,才發覺已經離開了鬧市,在一條清冷的馬路中,秋風也變得寒冷了起來,刮過她的臉頰,如同划過一片枯葉。白璧繼續向前走著,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剛才在那座嘈雜的小酒吧里蕭瑟對她說的那些話又重新在耳邊浮響起來,如絲如縷地糾纏著她。她加快了腳步,像是逃避著這些,而前面的路越來越冷清,逐漸見不到了行人,最後,她終於認出了她來到的這個地方——考古研究所。

  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一陣涼風吹過,白璧的頭腦有些清醒了,剛才沒頭腦地走了這麼多路,居然陰差陽錯地走到了這裡。她吁出了一口長氣,抬起頭,望著神秘的星空,上回那個大膽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她打開了自己的包,借著昏暗的光線,她一邊用手摸索著,終於找到了那串江河的鑰匙。她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把那串鑰匙拿了出來,然後像上次一樣,把最大的那一把鑰匙塞進了考古研究所大門的鎖眼裡。

  白璧再一次私自進入了研究所,走過樹叢間的小路,進入那棟小樓。穿過陰暗的走廊,她按照著記憶,來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間房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開了燈以後,發現和上次沒有什麼兩樣。她又環視了房間一圈,上次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但這回她顧不上這麼多,快步走到江河的電腦面前坐了下來。

  按照上次做過的那樣,白璧又打開了江河的電腦,進入「我的文檔」,找到了那個叫「白璧進來」的系統。她進入了系統,又見到了余純順的那兩句話,接著,屏幕上出現了和上次出現過的同樣的江河的文字。

  白璧在下面的對話框裡飛快地打字:「江河,告訴我,你和蕭瑟的事是真的嗎?」

  屏幕上很快就反應出了江河的回答:「白璧,你終於來問這一句話了,你遲早會知道這個秘密的。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我只能對你說——對不起。」

  白璧的心頭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地一擊,「他」承認了,電腦里的江河承認了這一切,蕭瑟果然是酒後吐真言,白璧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的雙手在鍵盤上停留了很久,才緩緩地打出一行字:「江河,你不用說對不起,做什麼是你的自由。」

  「白璧,請不要為難蕭瑟,我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這件事傷害了你,但蕭瑟是無辜的,我只希望不要因此而傷害了你和她的友誼。你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最好的朋友。」

  「別再說了,江河,我想冷靜一下。」

  「好的,白璧,你不要再來了,這裡很危險,真的,千萬不要再來了,詛咒暫時還沒有降臨在你的身上,但是,一旦詛咒降臨,誰都躲不過。趁著暴風雨還沒有到你的頭頂,快點回到你的港灣里去吧。」

  「江河,你究竟在哪裡?」白璧用力地敲打著鍵盤。

  「我已經死了,不在這個世界上。」

  「你永遠活著,永遠。」

  「白璧,走吧,走吧,我們永遠都不要再見了。」電腦突然自動關機了,屏幕上一片黑暗,房間裡靜得讓人恐懼。

  白璧用手托著自己的頭,自言自語著「永遠都不要再見了」,難道自己真的永遠失去了江河嗎?她的眼眶又有了些許的濕潤,她對江河絕望了,其實早就該絕望了,她想,對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不應該抱有什麼希望。她低下頭,關掉了電腦的總電源。

  白璧忽然想起了葉蕭關照過她的話,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如此衝動,她這是違法的行為。她不安地站了起來,看了看這間房間,柜子里的那顆骷髏又映入了她的眼帘,讓她的心裡一抖。她不敢再邁一步了,這房間裡的空氣幾乎能讓她窒息。在死寂中,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細微的聲音。白璧被這聲音所迷惑,她無法形容這聲音給她的感覺。是窗外,她感覺到那聲音是來自窗外的,雖然沒有回頭去看,但她想那應該是樹葉的聲音。雖然這麼想,但她還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可惜,她錯了。

  房間裡的燈光穿過窗玻璃,清晰地照射著窗外。白璧看到了一張緊貼著窗戶的臉,那張臉是金色的,在燈光下發出閃閃的金光,眼睛細長,鼻樑卻是高高的,嘴唇很薄,緊緊地抿著,下巴略微突起。那張臉直盯著白璧,尤其是兩隻細長的眼睛。白璧的心跳亂得無法控制,她後退了幾步,以為自己是產生了什麼幻覺,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絕對沒有看錯,就在窗外,那張臉,金色的臉,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張臉的後面是茫茫的夜色,除了幾根樹枝之外全是一片黑暗,那張金光閃閃的臉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耀眼奪目。那張金色的臉,究竟是人,還是——

  白璧不敢再想了,她用手摸著自己的心口,真正感受到了現實存在的恐懼,江河說得對,這裡是有危險的,她又在後悔自己的大膽,在慌亂之中,她沒有忘記關燈,然後衝出門外,又重新把門鎖好,接著就奔入黑暗的走廊中了。

  她什麼都不顧地往前跑著,空曠的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又在走廊的盡頭髮出了回音,在整個小樓里飄蕩著。前面什麼都看不見,白璧覺得自己已經被這黑暗牢牢地抓住了,束手就擒,無能為力,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向前跑去,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對於恐懼的本能性的反應。當即將要跑出小樓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的另一種腳步聲,那腳步是沉重的,但卻是急促有力,與她自己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共同迴響起來。兩種聲音截然不同,就像是來自不同的世界,一個是人間,一個是地獄。

  白璧不敢回頭,腦海里似乎又出現那張金色的臉,她隱隱地感到,那張臉就在她的身後,向她追來。她跑出了小樓,跌跌沖沖地跑過樹叢間的過道,來到研究所的大門前,她想要把大門打開,那把大鎖卻好像被人反鎖住了一樣,怎麼也打不開,她用力地開,卻越來越緊。她的心頭一片紛亂,忙亂中用手敲打著大門,她敲得很用力,以至於聲音又響又刺耳,立刻傳到了空氣中,響徹了這裡的黑夜。她知道這是沒有用的,但依舊這麼敲著,似乎是寄希望予響聲來嚇走身後追來的腳步聲。

  忽然,什麼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她不敢去看,已經無力抗拒。接著,一隻沉重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幾乎尖叫了起來,但終究沒有叫出來,只是低下頭閉起眼睛,蜷縮著身體,儘量保護自己。可是,那隻手很有力量,把她的身體給轉了過來。然後,她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白璧,把眼睛睜開。」

  這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里,立刻驅散了她的恐懼,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借著昏暗的光線,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張臉,接著,她輕輕地說了一聲:「江河。」

  瞬間,她控制不住自己,又閉上了眼睛,因為眼淚已經在臉頰上痛快地流淌著。她伸出雙臂一把抱住他,抱得是那樣緊,以至於對面緊張的呼吸全都噴在了她的臉上。

  「江河,你又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原諒了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一隻有力的手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從白璧的雙臂中掙脫了出來。那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然後大聲地說:「白璧,快睜開眼睛,看一看我是誰。」

  白璧睜開眼睛,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雖然那眼睛,那下巴,那輪廓,都如此相像,但確實不是江河,而是葉蕭。她搖搖頭,為自己的衝動而後悔,她已經永遠都失去了江河,永遠失去了,她不能再對江河寄予任何希望,她緩緩地說:「對不起,葉蕭,我以為見到江河了。」

  葉蕭的臉有些紅,大概是因為剛才白璧的舉動,他有些尷尬地說:「今天晚上我在外面監視考古研究所,忽然聽到有人在裡面猛敲研究所的大門,我想一定是有人出事了,於是就翻牆進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張奇怪的臉,是金色的,金色的臉。」白璧有些語無倫次。

  「什麼臉?你說什麼?」

  「有人在跟著我。」白璧忽然覺得剛才這句話並不確切,因為她無法確定那個跟著她的究竟是什麼。

  葉蕭的目光立刻從她的臉上挪開,向後面的樹叢與小樓望去,樹影搖動,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他對白璧輕輕地說:「站在這兒別動,如果有事大聲叫我。」

  然後,葉蕭跑進了那棟小樓,他首先找到了控制整棟樓的總電源,然後打開了全樓所有的燈光,整個小樓立刻燈火通明。他在三個樓面的走廊里各轉了一圈,然後打開了每一間沒有上鎖的房間,沒有發現任何人。然後他又重新仔細地搜索了一遍,依然沒有結果。葉蕭又關掉了全樓的燈和總電源,回到了白璧的身邊。

  「沒有人,可能那傢伙已經從什麼地方跑了。」他有些遺憾地說。

  「你確定那是人嗎?」

  葉蕭覺得白璧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他反問道:「那你認為呢?」

  白璧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停頓了片刻,然後輕輕地說:「不知道。我只看到一張金色的臉,突然之間出現在窗外,不,也許那張臉已經觀察了我很久了。」

  「你是在哪裡看到的?」

  「在江河出事的那間房間裡。」

  「你又在電腦里和所謂的江河對話了嗎?」

  白璧有些慚愧,她只能點了點頭。

  葉蕭有些生氣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警告?你這樣會送命的,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先離開這裡吧。」

  「可門打不開。」

  葉蕭看了看鎖,輕聲說:「是被反鎖了,這是故意不讓你逃走。」然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塞進了大門裡面的鎖孔里,活動了幾下,門就被打開了。

  「快走吧。」他帶著白璧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門,然後又重新把大門鎖好。他們走到小馬路的盡頭,那裡有一個小小的拐彎處,恰好藏著葉蕭開的那輛局裡的桑普。

  葉蕭打開了車門,對她說:「進車吧。」

  「你要把我關起來?」白璧忽然問他。

  葉蕭的嘴角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家。」

  白璧乖乖地坐進車裡,然後葉蕭也進來,他轉動了車鑰匙,把車開出了這條小馬路,夜晚的馬路上沒什麼車,桑塔納開著大前車燈飛馳而去,遠遠地離開了考古研究所。

  車燈照亮了前面的路,兩邊的房子與樹木一掠而過,白璧坐在駕駛位置的旁邊,驚魂未定地說:「葉蕭,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

  「為什麼要來?」

  「我也不知道,但不是故意的,我在馬路上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

  葉蕭放慢了行車速度,慢慢地說:「你該不是有夢遊的毛病吧。」

  「夢遊?我不知道。」

  「白璧,我之所以要開車送你回家,就是因為擔心你有夢遊的毛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等一會兒又偷偷地跑回考古研究所了。還有,你剛才說看到窗外一有張金色的臉,有這樣的臉嗎?」

  「我真的看到了,就是金色的,在燈光下還發出金色的反光,細長的眼睛,高高的鼻樑,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表情很奇怪,看上去不是人間所能有的。」

  「你說那張臉一動不動?難道眼睛也不眨一下?」葉蕭疑惑地說。

  「是的。」

  「上回你說看見林子素拿著一張金色的面具端詳,剛才看到的是不是面具?」

  白璧被他提醒了一下,她仔細地想了想說:「面具,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那只是一張面具而已,大概就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一張。」

  「你所看到的應該是個戴著一張金面具的人,你說呢?」

  白璧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的夜色。

  車子駛過一個路口,停了下來,白璧的家到了,他們走下了車,葉蕭在她耳邊問:「要不要我陪你一塊兒上去?」

  白璧有些猶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答應,她看著葉蕭那張似乎早已熟悉了的臉,忽然想起剛才在考古研究所門口的失態,臉頰微微一熱,終於回答了:「對不起,我自己上去吧,謝謝你送我回家。」

  「那好,記著我的話,好自為之。」葉蕭平靜地說。

  「那你現在去哪兒?」

  他笑了笑回答:「當然是回家去睡覺,考古研究所里那傢伙一定跑了,沒有膽量再回來的。」

  「再見。」白璧說。

  「快上去吧,睡個好覺。」葉蕭輕輕地說,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閃出她熟悉的目光,這目光讓她的心頭一下子有了些溫度,不再冰涼了。然後她對葉蕭笑了笑,快步走上了大樓。

  沒走幾層,白璧就聽到了樓下汽車開動的聲音,葉蕭已經走了。她回到了家裡,看著窗外,她有些害怕,害怕窗外突然會出現那張金色的面具。她終於放下百葉窗,睡到了床上。

  又是一個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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