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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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理好了手續以後,白璧跟著葉蕭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葉蕭的腳步聲特別沉悶,與她的腳步聲正好截然相反,兩種聲音在死寂的長廊里緩緩地迴旋著。思兔sto55.com

  走進一間散發著冷氣的房間,白璧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肩,冷冷的燈光里,四周全是一排排鐵皮的柜子,她知道,這些柜子里裝的是死人。葉蕭拉出了其中的一格,一個被冷氣所環繞的女人正安靜地躺在裡面,白璧看著她的臉,輕輕地叫了一聲:「藍月。」

  藍月不會再回答了。

  葉蕭輕聲地說:「看啊,她是從6層樓的天台上摔下來的,但是臉卻保存得如此完好,這簡直是一個奇蹟。她倒下去的時候,臉面朝著天空,後仰著掉下去。通常在空中下墜的過程里,下墜者的姿勢會不斷地變化,也就是說跳下去的時候是頭朝上,落地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是頭朝下了。可是,她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墜地,所以,她的正面簡直完好無損。」

  不過,葉蕭並沒有對白璧說藍月的後背和後腦其實已經摔得慘不忍睹,現在藍月的後腦是做過處理的,他不想把這些也告訴白璧,能把白璧帶來看一看藍月,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當幾天前葉蕭在這裡看到藍月的身體的時候,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儘管他已經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她的正面是如此完美,依舊保留著她誘人的一面,可是背面卻完全摔爛了。後背的骨骼大部分都粉碎性骨折了,許多骨頭斷裂了,斷裂的骨頭切面很鋒利,從她背後的皮膚戳穿出來,有的甚至戳破了她的衣服,又在水泥地上再次斷裂。當時從她的後腦流出來的血水橫溢在馬路上,染紅了她半邊的頭髮,而另外半邊的頭髮則掩蓋住了她的臉,人們把她送上運屍車的時候,她的眼睛依然睜著。

  出醫院才三天的白璧,靜靜地看著躺在冰櫃裡的藍月,覺得藍月這樣至少永遠不會老了。藍月的眼睛微閉著,她那誘人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她的臉上很乾淨,沒有白璧想像中的血跡,只是身上的血好像被抽乾了似的,那不過是一具無生命的軀殼而已。儘管白璧明知道這些,她還是覺得藍月好像並沒有死,只是睡著了,她甚至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但是被葉蕭攔住了。她注意到了藍月臉上所殘存的微笑,藍月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翹著,帶著從容與鎮定,這使得她整個臉龐都顯示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質,就像是一座凝固的雕像。

  白璧抬起頭問葉蕭:「她會被送去火化嗎?」

  「是的,但不是現在。」

  她不再問了,又看了藍月一眼,忽然有一種在考古研究所的庫房裡見到木乃伊的感覺。她又想起了考古研究所里那個躺在玻璃罩子裡的兩千多年前的女人,兩個影子漸漸地重疊到了一起,直到她再也分不清哪一個是藍月,哪一個是古代的乾屍。漸漸地,她有些頭暈。

  「白璧,你怎麼了?我們走吧。」葉蕭催促著她。

  白璧點了點頭,又看了最後一眼,然後,葉蕭把藍月又送回到了冰櫃裡。他們回到了長廊里,這裡的寂靜再一次被他們的腳步聲所打破。

  把白璧送走以後,葉蕭獨自一人在長長的走廊里徘徊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只是獨自聽著自己的腳步聲。

  「葉蕭,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從走廊的另一頭,一個聲音傳來。葉蕭回過頭去,原來是這裡的一位法醫。葉蕭點了點頭,跟著法醫走進了不遠處的一間辦公室。

  由於最近葉蕭經手了好幾起死亡案,經常出入於這裡,所以,同這裡的法醫們也很熟了,法醫讓他坐下,然後神情有些古怪地說:「葉蕭,我想和你談談你負責的那個女子墜樓而死的案子。」

  「你是說藍月嗎?不,該叫聶小青。」

  眼前的這位法醫是一個中年人,葉蕭聽說過許多關於這位法醫的故事,知道他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法醫緩緩地說:「這些天我分析了她的細胞切片,發現她細胞中有異常的病變。可以肯定在她墜樓死亡之前,這種異常的病變就已經存在了。我從沒見過這種病變,所以,無法確定這究竟算不算是病毒。」

  「病毒?」葉蕭想起了這個詞,心裡就一陣緊張。

  「我尚沒有肯定,通常病毒是外來入侵的,現在無法確定這種病變是她體內自然形成的,還是受到外部感染的。如果是自然形成的,我個人的意見是更傾向於她有某種遺傳方面的病變,也可能是基因突變。我現在正在分析她細胞中的DNA構成,你能不能提供她的父母或其他直系親屬的材料?」

  葉蕭搖了搖頭說:「不行,她只有養父母,她是小時候就從兒童福利院裡領養來的,沒有人知道她的親生父母是誰,更沒有血緣關係上的親屬。」

  法醫長嘆了一口氣:「太遺憾了。葉蕭,我現在對你說實話吧。現在檢測的結果讓我非常驚訝,因為我發現她的DNA序列的排列方式不同於常人。」

  「不同於常人?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除了同卵雙胞胎以外,每一個人的DNA都有細微的差異。而人類的DNA又是相當複雜的,即便在人類基因組已經被破譯的前提下,依舊有許多難以解開的謎。人與人的DNA序列的差異估計為千分之一,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DNA,約有300萬核苷酸的序列是不同的。但是,她的DNA與我們的差異遠遠大於這個數字,甚至已經超過了人類不同種族間的基因差異,而進入了另一個未知的境界。」

  「未知的境界?你是說……」葉蕭聯想到了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法醫點了點頭說:「不必說了,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還有,我在給她進行屍檢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的容貌。嗯,別誤解我,她確實很漂亮,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說,從人類學的角度而言,她的身上似乎存在著其他種族的成分。當然,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因為像她這樣混有其他種族血統的例子在中國人裡面還是相當普遍的,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純種的民族,說不定你我的祖先都混有一些異族的血統。不過,在她的身上表現得更多一些,我估計她身上可能有四分之一或者是八分之一的印歐人種的血統。」

  葉蕭細細地想著法醫的話,忽然問他:「那麼,其他的死者呢?」

  「我分析過他們的細胞切片,基本上都一切正常,沒有像現在這個女死者那樣的情況。只是,我現在有些後悔。」

  「後悔什麼?」

  「我沒有留下他們腦細胞的切片。我一直對他們其中有幾個人始終查不出死因感到困惑,但是,這些天我忽然想到,是不是他們大腦出現了問題。昨天我讀到過一份國外的資料,說有的病毒可以通過空氣進入人類體內,但只入侵人類的大腦,寄居於人類的腦細胞中,然後控制人的思維和行動,最後致人死亡。可惜,他們都已經被火化了。他們接觸過什麼特殊的東西呢?」

  轉瞬之間,不知什麼原因,葉蕭的腦海里立刻出現那具躺在考古研究所庫房裡的木乃伊。那具乾屍,難道也和他們的死有關嗎?他又想到了那盤被剪掉了大部分的錄像帶,文好古在黑暗的墓道里讀出一段古代文字的鏡頭。不,他不願意再想下去了,被詛咒的人都已經死了,接下去,一切都會歸於平靜的,沒有必要再把波瀾掀起了。如果有人再去驚擾那個古老的墳墓和原本應該躺在墳墓里安息的人,那麼恐怕又會有新的一輪詛咒開始下去,不,就讓這一切都到此為止吧。葉蕭對法醫搖搖頭說:「天知道他們接觸過什麼。」

  葉蕭不想再留在這裡,他急於呼吸到室外的新鮮空氣。他向法醫道了別,匆匆地穿過死寂的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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