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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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0章 心慈手軟

  明月皎皎,清風徐徐,被秦衛一席話攪得心神不寧的柳尋衣,孤身一人踱步於凝翠湖畔,時而舉目遠眺,時而垂首嘆息,久久難以釋懷。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由遠及近,唐阿富漸漸出現在柳尋衣面前。

  似乎對唐阿富的出現頗有期待,柳尋衣神色微變,欲開口試探,可話到嘴邊卻又被他咽回腹中,仿佛心有糾結。

  「人已經走了。」唐阿富一眼洞穿柳尋衣的心思,淡淡地說道,「秦苦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不忍對秦衛趕盡殺絕,因此非但沒有再為難他們,反而贈予秦衛一些盤纏,放他們返回臨安。」

  「唉!此事……為難秦兄了。」

  柳尋衣含糊其辭的態度,似是言有盡,意無窮。

  「為難的何止秦苦?」唐阿富清楚柳尋衣的隱憂,又道,「剛剛我已目送秦衛離開丹楓園,並向谷主、騰族長和謝玄轉達了你的心意。料想他們會放出話去,秦衛此去臨安,江湖中應該不會再有人刁難他們。」

  「蕭谷主和謝二爺是否贊同我的決定?」柳尋衣按捺不住內心的忐忑,小心詢問,「他們……可否責怪我婦人之仁?」

  「他們與秦衛素昧平生,再加上伱心意已決,谷主與騰族長自是無甚異議。至於謝玄,其行事做派與昔日的洛天瑾如出一轍,對於不可化解的仇敵一向主張斬草除根……」言至於此,唐阿富忽覺柳尋衣的眼神有些異樣,方才想起他與洛天瑾關係特殊,不禁心頭一沉,聲音戛然而止。

  「謝二爺是何態度?」

  「勉強答應放秦衛一條生路。」面對佯裝鎮定的柳尋衣,唐阿富迅速作答,「一個小小的秦衛,不會被謝玄放在眼裡。更何況,鋤奸大會清風殞命,秦衛鎩羽而歸,以大宋朝廷的德行,諒他回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因此,謝玄雖不情願,但猶豫再三,終究妥協。他的原話是『既然尋衣顧念總角之交,為人情深義重,姑且饒那小子一死。他日宣揚出去,也算是一樁以德報怨的美談』!」

  聽到唐阿富的話,柳尋衣如釋重負般暗鬆一口氣,同時對蕭芷柔、騰三石、謝玄感激更甚。

  見狀,唐阿富眉頭微皺,話裡有話地說道:「秦衛如此待你,你卻始終不忍心殺他。看來……他在你心裡的地位非比尋常。」

  「實不相瞞,他曾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親人。」回憶往昔,柳尋衣悲從中來,「尤其是在我最淒楚孤獨的那段日子,唯一值得信任和託付的人,只有秦衛。當年,我和秦衛沒有餓死在寒冬街頭,皆因我身邊有他,他身邊有我,我們相互慰藉,彼此取暖。」

  「你不殺他,不僅僅是顧及舊情。」唐阿富幽幽地說道,「如我所料不錯,秦衛剛剛那番話,才是戳中你軟肋的關鍵。」

  「我……」

  「對於秦衛,你不止有憐憫,甚至有負罪感。」唐阿富直言不諱,「你認為他之所以變成今日這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與你有莫大關聯。從某種程度上說,你認為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他偏離正軌,狗急跳牆。」

  「從小到大,我自詡灑脫不羈,凡事率性而為,鮮有顧忌他的感受。」柳尋衣不可置否地點點頭,「我明知他對我有所依仗,卻……唉!設身處地,如果和侯爺鬧翻、與朝廷反目的是他,最後他拍拍屁股走人,獨留我在天機閣面對上上下下的爛攤子,確實難以自處。今夜,我不妨與你說一句心裡話,我恨秦衛,尤其恨他為求功名而背叛東府,非但辜負侯爺的養育之恩,而且恩將仇報,戕害無辜。一想到侯爺、仇寒這些人,我真恨不能將秦衛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一提起被秦衛害死的趙元、仇寒,柳尋衣的眼中寒光乍現,語氣變得冷厲之極,咬牙切齒地說道:「早在臨安揭穿他的鬼蜮伎倆時,我就險些沒能忍住將其當場斬殺,以告慰侯爺的在天之靈……」

  「但你終究沒有下手!」唐阿富此言,猶如一盆冷水將柳尋衣的怒火瞬間熄滅。

  「是啊!」柳尋衣長嘆一聲,陰戾的眼神緩和些許,「箭在弦上,我卻遲遲無法說服自己,更無法對他痛下殺手。為此,我替自己找了一個藉口,將侯爺被害的罪魁禍首認定為樞密副使,新仇舊恨都應該找他償還。」

  「你以首惡元兇是樞密副使為由饒過秦衛一命,卻不料他非但沒有醒悟,反而擔心你殺了他的靠山,斷了他的仕途。」唐阿富連連冷笑,「為了自己的前途命運,死裡逃生的秦衛不僅沒有感激你的不殺之恩,反而馬不停蹄地跑去阻止你。為救樞密副使,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對你出手,甚至不惜結果你的性命。」

  「我對他抱有最後一絲幻想,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可他……已然無可救藥。」柳尋衣苦澀自嘲,「我不忍殺他,他卻果斷殺我。相比之下,我簡直愚不可及。」

  「我一直以為你被昔日的感情沖昏頭腦,變得輕重失宜,恩仇不分,卻不料你竟心如明鏡。既然你知曉自己錯信秦衛愚不可及,今夜又為何再度仁慈?」唐阿富眉心緊鎖,頗感困惑,「我認識的柳尋衣,縱然悲天憫人,卻也不至於在大是大非面前犯糊塗。就算你欠他的,那一劍也應該兩清了,為何仍放不下……」

  「唐兄言中利弊,我如何不懂?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柳尋衣悵然若失,呢喃自語,「也許是因為我尋得親人,而他……仍是孤兒。」

  「恕我直言,你這是婦人之仁……」

  「他不是婦人之仁,而是『富生良心』。」

  唐阿富話音未落,一道如銀鈴般的冷笑悄然自黑暗中傳來。緊接著,神態怡然的洵溱在阿保魯的陪同下緩緩出現在柳、唐二人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洵溱氣韻飽滿,笑靨如初,由內至外透著一股精明睿智、堅毅自信的迷人氣質,再尋不到一絲傷感、萎靡之意。

  一見洵溱,柳尋衣不由地回想起前半夜阿保魯「教訓」自己的一席話,又聯想到自己對洵溱的苛刻與虧欠,不禁面露尷尬,看向洵溱的目光亦變得有些閃躲。

  「昔日,柳尋衣窮途末路,一無所有之時,尚且不忍對他這位年少摯友狠下殺手。如今,柳尋衣重拾溫暖,名利雙收,風光無限……」洵溱笑盈盈地望著略顯扭捏的柳尋衣,優哉游哉地說道,「對於命途多舛,失時落勢的舊日兄弟,自是慈心泛濫,愈發憐憫。柳尋衣,不知我說的對與不對?」

  「這……」

  「世人皆知,柳尋衣為洗冤屈,於鋤奸大會眾目睽睽之下,以高屋建瓴之勢怒殺清風這位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整個復仇過程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其間未有一絲彷徨猶豫。」見柳尋衣支支吾吾,洵溱料定他被自己言中,故而眉宇間笑意更濃,「經此一役,江湖群雄無不被柳尋衣的鐵血手腕所折服,都以為你是恩仇必報,心如鐵石,甚至殺人不眨眼的末世梟雄。可是誰又能想到,一舉將武林二宗之一的武當踩在腳下的『柳大俠』,竟因兒女情長的瑣事,一連心軟了兩次。上一次是對洛凝語,不忍傷她的心而放過凌瀟瀟和武當。這一次是對秦衛,放不下二十幾年朝夕相處的感情,同樣於心不忍。」

  「人都已經走了,還說這些做什麼?」面對洵溱的調侃,自知無力辯駁的柳尋衣多少有些心虛,匆忙搪塞,「婦人之仁也好,於心不忍也罷,多說無益,所有後果由我一人承擔便是。」

  「沒有人怪你放走秦衛。」洵溱意識到柳尋衣誤會自己,立時佯裝出一副天真模樣,「秦衛是生是死,根本無傷大雅。」

  「此話怎講?」唐阿富狐疑道,「難道你不怕放虎歸山?」

  「秦衛的文韜武略皆屬下品,豈敢稱王稱虎?」洵溱滿不在乎地笑道,「此人憑骯髒手段上位,靠陷害同僚獲寵,寡廉鮮恥,賣主求榮,內鬥不亦樂乎,正事百無一用。他能受到器重,足見大宋皇帝昏聵無能。有這般偽君子在朝廷主事,大宋豈有不亡之理?」

  「洵溱!」見洵溱如此蔑視大宋朝廷,剛剛縈繞在柳尋衣心頭的陰鬱頓時消散殆盡,不悅道,「我雖已不是朝廷之臣,但仍是大宋之民。大宋亡國於你們遼人或是喜聞樂見,但於我柳尋衣而言,卻是天崩地裂!」

  面對柳尋衣的訓斥,洵溱微微一愣,而後笑意全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凝重之色。

  「柳尋衣,你當真對我心存莫大的敵意?」

  「我沒有……」

  「沒有?那你為何因為我的一句笑談而動怒?對於你私放秦衛一事,有想法的……應該不止我洵溱一人吧?」

  洵溱平淡的聲音似乎蘊藏無窮的力量,直令柳尋衣心神散亂,一時無言以對。

  「你我同坐一條船,為何連一句實話都聽不得?」洵溱目不轉睛地盯著柳尋衣,義正言辭,不卑不亢,「大宋衰微乃不爭事實,你幾時見我喜聞樂見?分明是你對大宋前途心存悲哀,自己脆弱敏感,容不得旁人議論半句。尤其是……容不得我們這些外族說話。」

  「我……」

  「我之所以對秦衛的生死漠不關心,是因為你與大宋朝廷早已勢同水火,再無迴旋的餘地。」洵溱不睬若有所思的柳尋衣,逕自闡明心跡,「即使沒有秦衛,大宋朝廷仍會派出趙衛、錢衛、孫衛、李衛來對付你。只要你柳尋衣活在世上,即身處風口浪尖,此一劫便是周而復始,無窮無盡,你想躲也躲不掉。因此,你殺不殺秦衛都不會改變與朝廷為敵的現狀,更不會影響各方大局,他的死生自然無甚要緊。」

  「原來如此!」唐阿富茅塞頓開,看向洵溱的目光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洵溱,我剛剛誤會你……」

  「不是誤會,是偏見!」洵溱不給柳尋衣解釋的機會,驀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說道,「既然柳大俠篤定小女子一言一行皆別有用心,那我說多錯多,到頭來也只是自找沒趣,又何必厚著臉皮惹人厭煩?阿保魯,我們回去!」

  ……

  今此一更,勿等!

  明日出遊,下周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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