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巧言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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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2章 巧言亂德

  「我……」

  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籠罩在空氣中的無形壓力,當心死如灰的潘雨音狠下決心,艱難開口的時候,她已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

  「雲追月使得好手段,一把軟刀子,真是殺人不見血。」

  詭異的寂靜不知持續多久,就在潘雨音於千呼萬喚之中,決心一錘定音之際,一直冷眼旁觀的柳尋衣終於忍無可忍,搶先一步打破沉默。

  他的仗義執言,無疑又一次成為潘雨音身處無盡黑暗的一束光。

  毫不誇張地說,當柳尋衣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全身冰冷,渾身顫抖的潘雨音瞬間淚如泉湧,一股暖流襲遍全身,為她沖走籠罩在身上的沉重陰霾,那種想哭的衝動甚至比剛剛追憶潘初八時更加強烈,更加難以抑制。

  她心裡很清楚柳尋衣此時開口將意味著什麼,更知道柳尋衣此舉,無異於在山崩地裂,驚濤駭浪的風雨攻襲中,義無反顧地擋在她身前。

  這一刻,潘雨音淚眼婆娑,卻仍一眨不眨地緊緊注視著柳尋衣那道漸漸被淚水模糊的身影,望得出神,又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尋衣,畢竟是潘家的事……」

  「謝二爺此言差矣!司無道和唐軒冠冕堂皇地說出一堆廢話,無非是想逼迫潘姑娘原諒龍象山對潘家犯下的累累罪行。」柳尋衣不給謝玄勸阻的機會,凌厲的目光緩緩徘徊於司無道和唐軒之間,氣勢陰沉可怖,語氣冰冷嚇人,「雲追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邊威逼一邊利誘,現在又劍走偏鋒企圖用軟刀子脅迫潘姑娘就範。下一個,是不是就該輪到我了?」

  「怎麼?」唐軒眉頭微皺,不悅反問,「難道閣下不希望徐仁以死謝罪?」

  「徐仁死有餘辜,死不足惜!但我想看見的卻不是徐仁的腦袋,或者說……不止是徐仁的腦袋。」柳尋衣一臉嫌棄地將腳下的人頭遠遠踢飛,冷笑道,「呵!徐仁算什麼東西?他的腦袋又值幾文錢?焉能與潘八爺的性命相提並論?你們拿一個無名宵小的腦袋來搪塞我和潘姑娘,莫不是欺負我們年輕?」

  「柳少俠此言何意?」感受到柳尋衣的強烈不滿,司無道難免有些心焦。

  「何意?哼!冤有頭債有主,倘若木匣中裝的是雲追月的首級,倒是能彰顯出你們的幾分誠意。」

  「柳尋衣,你不要不識抬舉!」柳尋衣不講情面,惹得唐軒勃然大怒,「龍象山創立至今,從沒有向外人示弱的先例,更沒有用弟子的性命向外人賠罪的道理。如今,聖主顧念蕭谷主、騰盟主和自己的女兒,不顧自身的尊嚴和龍象山的體面,紆尊降貴向伱示弱,歉也道了、人也殺了、規矩也破了,可你這廝非但不知體諒,反而得寸進尺,簡直不識好歹!」

  「你以為我會受你們脅迫……」

  「尋衣,得饒人處且饒人!」

  見雙方勢如水火,越鬧越凶,騰三石連忙上前拽住柳尋衣的胳膊,正色道,「杜襄他……雲追月他再不濟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一方霸主,眼下他肯用徐仁的腦袋換取你的寬容,已是破了天荒。常言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與他相比,你畢竟是晚輩。他已在你面前卑微至此,倘若你再不依不饒,難免落人口實。」

  言罷,騰三石趕忙朝蕭芷柔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從中斡旋。

  然而,蕭芷柔猶豫再三,卻終究一聲未吭。

  見狀,騰三石又將緊迫的目光投向謝玄,沉聲道:「謝府主,你認為老夫說的有沒有道理?難道非要鬧得水火不容,大動干戈?非要鬧得再搭進去幾十上百條性命才肯罷休嗎?」

  「騰盟主所言極是!」見騰三石動了真火,謝玄也不敢再耍心機,立時心領神會,快步上前,連聲附和,「一者,龍象山在鋤奸大會上對我們鼎力相助,此事人盡皆知,倘若和他們翻臉,外人恐會猜忌我們過河拆橋。再者,丹楓園人多眼雜,今日之事必定不脛而走,萬一傳將出去,被別有用心之人藉機造謠,難保不會引來禍端。三者……」

  言至於此,謝玄的眼神微微一變,進而將柳尋衣拽到一旁,低聲耳語:「三者,劍萍是你的親妹妹,眼下她的心智已被雲追月牢牢控制,再這樣鬧下去,我擔心她會步凝語的後塵,你們兄妹好不容易重逢,萬一……」

  雲劍萍是柳尋衣的軟肋,謝玄此言正中他的要害,令其心頭一震,看向唐軒和司無道的眼神也不再像剛剛那般堅決。

  「尋衣,現在你應該認清現實,與人相鬥絕非誰的武功高、誰的決心大,誰就能為所欲為。雖然你已認祖歸宗,眼下風頭正勁,卻並不代表你能掌控一切,更不代表你能擺布所有人。猶記得,北賢王在世時曾感慨『武林梟雄也好,一方豪強也罷,只是旁人看著風光,實則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站得越高,往往越是身不由己』。」謝玄苦口婆心地勸道,「當下的你正是如此,看上去你是唯一能蓋棺定論的人,但情勢的發展卻半點由不得你左右。更何況……雲追月不過稍施手段,便已令你左支右絀,應付不暇。他雖不在這裡,卻對這裡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連在場之人的立場和心態都悉數摸清,你一直被困於他的精心算計之下,甚至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恕我直言,這仍是一場小小的博弈,倘若遇到你死我活的爭鬥,又當如何?由此足見,與真正的江湖老手較量,你仍舊太過稚嫩。」

  「謝二爺,有話不妨直言。」柳尋衣眉頭一皺,似乎對謝玄的奚落頗有不滿,「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應該忽視潘家的遭遇,摒棄對雲追月和龍象山的成見?」

  「雲追月為留在你娘身邊,可以不顧尊嚴,更可以不擇手段。他一連數招,用的儘是陽謀,你如何應對都是輸,關鍵是如何才能輸的少一點。」事到如今,謝玄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直截了當地答道,「你知道雲追月對你娘的感情有多深,我幾乎可以斷言,他為了蕭谷主,不僅可以棄雲劍萍的感受於不顧,必要時他甚至可以像對付徐仁那般……對付雲劍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而乖乖離開?就算他被迫離開,又豈能善罷甘休?」

  「這……」

  「尋衣,今日權當謝某倚老賣老,這個啞巴虧……你咽的下要咽,咽不下也要咽,否則你一定會失去更多。」謝玄雖未直接回答柳尋衣的問話,但意思已不言而喻,「恕我直言,雲追月能把徐仁的腦袋送來,已經給足你面子和台階。若非忌憚蕭谷主,他根本沒必要處死徐仁。殊知,即使沒有徐仁的首級,僅靠雲劍萍這一招……足以令你對他無可奈何。」

  「我承認,謝二爺說的無不道理,但我卻不敢完全苟同。」心思繁重的柳尋衣看了一眼含淚不語的雲劍萍,又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蕭芷柔,進而幽幽地吐出一句,「我放不下妹妹,雲追月同樣放不下蕭谷主。因此,這場博弈我與雲追月勝負各半,他用雲劍萍賭我不敢玉石俱焚,我同樣可以用蕭谷主賭他不敢魚死網破!」

  「這……」

  「這是一句大實話!」未等謝玄應答,騰三石已滿眼欣慰地出言讚許,「尋衣,你能看到這一層,就應該明白依眼下之局,你與雲追月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倘若鬧得不歡而散,你二人便都是輸家,而且都會輸掉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可謂輸的既慘烈又狼狽。記住!謝府主不會害你,外公更不會害你。現在你只是當局者迷,看不透要害,我們旁觀者清,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錯路。你放心!有外公在,雲追月膽子再大也不敢算計你,更不敢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逼你就範,今天龍象山就是丟盡臉面,也不可能用威脅潘丫頭那招威脅你。只不過,你與雲追月本無深仇大恨,再加上你二人都和騰族關係匪淺,老夫實在不願看到你們因為潘家而鬧得兩敗俱傷。因此……「

  言至於此,騰三石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潘雨音,而後略顯愧疚地低聲說道:「因此,眼下唯有令潘丫頭鬆口,方能令你和雲追月化干戈為玉帛。如此一來,既能保全你的仁善之心與俠義之名,也能給雲追月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更重要的是,你二人誰也不會輸掉自己的感情,誰也不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豈非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柳尋衣可以無視司無道和唐軒的巧言令色,卻不能忽視騰三石和謝玄的肺腑之言。

  更何況,此事的利弊得失不僅他們看得通透,柳尋衣同樣心如明鏡。他之所以抱著滿盤皆輸的風險堅持到現在,一是出於不忿,不希望自己明明知道雲追月設下圈套,卻不得不被他牽著鼻子走。二是出於道義,此一節的關鍵正是潘雨音,他不能只顧自己的兄妹之情而忽視潘雨音的復仇之心。

  畢竟,潘雨音不止一次地幫過他。

  「尋衣,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潘家之禍已成事實,潘初八更是人死不能復生。」謝玄在騰三石的慫恿下,硬著頭皮道出自己的心裡話,「說句不好聽的,你何必為了一個死人……讓活著的人相互折磨,彼此痛苦?」

  忽然,柳尋衣長呼一口濁氣,在騰三石與謝玄緊迫而遲疑的目光中,緩緩向二人湊近幾分,諱莫如深地說道:「依二位所言,我不能輸,雲追月也不能輸,權衡利弊似乎只有讓潘姑娘輸,才能保全所有人。」

  「這……」謝玄與騰三石對視一眼,臉上盡顯尷尬,「尋衣,話也不能這麼說……」

  「做都做得,為何說不得?」柳尋衣漫不經心地輕輕擺手,仿佛對他們冠冕堂皇的說辭毫不在意,「且不論我們這樣做算不算恃強凌弱?又算不算以多欺少?現在我只問一句,二位若能回答,我便答應你們。」

  聞言,老成持重的騰三石和謝玄並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激動,反而心中不約而同地攀升出一絲不妙之感,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想問什麼?」

  「潘雨音,究竟何錯之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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