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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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楚祐滿心的不甘與憤憤說不出口,只能一拳重重地砸在茶几上,茶盅跳了一跳。【思兔閱讀sto55.com,無錯章節閱讀】

  李雲嫆見茶水濺上他的拳頭,生怕他被燙到,趕緊用一方帕子為他擦拭著手上的茶水。

  見他沒有被燙傷,她這才寬心,又溫柔地揉著他的大手,道:「王爺,我有一樣東西想給你,是一張藥方。」

  「青黴散。」

  她徐徐地吐出這三個字。

  楚祐知道萬草堂是李雲嫆開的藥堂,也知道兵部曾向萬草堂採購過一批青黴散,李雲嫆開的藥堂能有這般顯赫的名聲,楚祐也引以為榮。

  李雲嫆雙手握住楚祐的一隻手,接著道:「這是我的嫁妝。」

  她改了姓,換了宗,也不能拿顧家的嫁妝,後來她的嫁妝都是康王為她準備的。

  如今的她一無所有。

  楚祐心疼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嫁妝……」

  她能嫁給他,就是最好的嫁妝了。

  「王爺,你聽說我說,」李雲嫆打斷了楚祐的話,「不止是青黴散,我還有別的。」

  楚祐一怔,李雲嫆從袖袋中摸出了一張折迭起來的絹紙,遞給他。

  楚祐慢慢將之展開,絹紙上以簪花小楷寫得密密麻麻,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手死死地捏住了這張絹紙。

  「這……」楚祐驚訝地看著李雲嫆那熠熠生輝的眸子。

  顧雲嫆徐徐道:「這些雖比不上《太祖手札》,但是足以讓別人以為,這是來自《太祖手札》。」

  「王爺,世家『現在』還很重要。」

  她在「現在」這兩個字上加重了音量。

  在康王坐在那個至尊之位以前,世家很重要。

  楚祐側著臉,靜靜聽著,燈光在他挺拔的鼻尖跳躍,暖色的燈光此時卻令人只覺得冷意。

  李雲嫆語調平靜地分析道:「世家可恨,但其實世家也沒有別的選擇了,除非他們肯向皇上低頭。他們肯嗎?」

  不一定。楚祐知道,那些世家若是沒有指望,會蟄伏,等待時機,世家多的是飽學之才,他們會讓族中三五名旁系的年輕子弟通過科舉入朝,如此既不至於遠離朝堂,又不會墮了世家的風骨。

  世家曾經蟄伏了三十年,從太祖皇帝等到了先帝,等到了世家再次崛起的機會。

  這些世家大多綿延數百年,他們看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長遠的以後,他們謹慎,不會輕易地孤注一擲。

  所以,楚祐心裡也知道,如果照此下去,世家是極有可能會放棄他,會靜待下一個機會。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後悔過。

  楚祐熱切的目光落在了李雲嫆給的那張紙上,瞳孔中燃起了兩簇火焰,胸中熱血沸騰。

  他知道,若是讓世家以為《太祖手札》在他的手裡,那麼,他們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世家靠不住,卻是一柄可用的利器。

  「嫆兒,幸虧有你。」楚祐的眼眸又變得明亮銳利起來,唇畔緩緩綻開意氣風發的笑容,「你真是我的福星。」

  九年前是,現在也是。

  李雲嫆微微一笑。

  楚祐深深地凝視著李雲嫆,垂首含住她的唇,輾轉汲取,李雲嫆的面頰在燈光中泛起胭脂般的紅暈。

  他低聲在她耳邊道:「嫆兒,你真好!」

  燭火在宮燈的燈罩中輕輕搖曳,燭油發出輕輕的噼叭之聲。

  兩人纏綿交頸,那張絹紙自男人的指間飄落,飄飄蕩蕩地打著轉兒……

  窗外遙遙地傳來了更鼓之聲,夜深了……

  康王大婚的話題在京城中熱鬧了幾天後,就漸漸地淡去了,被新的話題所取代。

  在京城眾人的眼裡,康王在大婚後安分了很多,就像一個普通的宗室郡王擔著差事,不急不躁。

  皇帝與康王的成年兄弟們大都在成婚後就去了封地,可朝中卻無人提讓康王去封地的事,無論是世家、勛貴,還是宗室,都不約而同地忘記了這件事。

  日子平靜無波地又過了七八天,直到三月十五,康王楚祐在早朝上當眾呈上了一張名為青黴散的方子。

  「青黴散於外傷導致的高燒、肺癆、膿耳等病症有奇效,臣弟代王妃呈上此方,望此方可以用於軍中,可大大減輕我大景將士傷亡,流芳百世。」

  「此乃臣弟與王妃的一點心意,請皇兄笑納,造福大景!」

  楚祐這慷慨激昂的一番話令得滿堂譁然。

  青黴散在年後早已風靡京城,人人皆知此乃救命神藥,兵部曾採購一批青黴散在軍中試驗,確有奇效,兵部和太醫院對其讚不絕口,一時風頭無兩,但極少有人知道萬草堂的東家是誰。這段日子,關於萬草堂的揣測與議論不少。

  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把青黴散與《太祖手札》聯想在一起,畢竟對於他們而言,《太祖手札》只是傳說中的東西。

  也有極少數人與皇帝、鳳陽以及康王一樣,對《太祖手札》知道一些皮毛,早就在暗地裡懷疑萬草堂的東家是不是得了《太祖手札》。

  但他們都沒想到萬草堂的東家竟然是新晉的康王妃李雲嫆。

  金鑾殿上,文武百官驚愕不已。

  群臣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青黴散」、「青黴素」、「太祖手札」、「康王妃」等等的詞自沸騰的人群中飄出。

  眾人有震驚,有驚喜,有揣測,更有激動,唯有站於金鑾殿中央的楚祐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裡,宛如一桿挺拔的長槍。

  楚祐的唇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渾身散發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氣,英姿颯爽,高貴不凡。

  站在文官隊列最前方的蕭首輔眼底閃過一絲異色,不動聲色地對著隊列中的某個人使了個眼色,隨即就有一個中年官員當朝提出疑問:「敢問王爺,康王妃是如何得來的?」

  他問的似乎僅僅是青黴散,但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他朝臣又噤了聲,寂然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鎖定在了楚祐的身上,眼神中難掩期待,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楚祐維持著抱拳的姿勢,目光轉向了那名提問的中年官員,淡淡地說道:「王妃運氣好,無意間得到的方子。」

  群臣都看著楚祐,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但他抿緊了薄唇,不再說話。

  他的這句話明顯有所保留,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到底還隱瞞了什麼。

  那些相熟的官員勛貴都在隊列中暗暗地交換著眼神,揣測紛紜。

  金鑾寶座上的皇帝語聲淡淡地吩咐大太監趙讓道:「呈上來,讓朕瞧瞧。」

  趙讓躬身領命,朝下方的楚祐走去。

  殿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看似平靜,卻又暗潮湧動,眾人的目光在皇帝與康王這對兄弟之間游移著。

  今上登基才一年,恩科春闈在即,如今這朝堂上,有大半以上官員與勛貴是先帝時的老臣,現在的翰林院大學士還是三朝元老,年逾古稀。

  眾臣幾乎皆知先帝自太祖駕崩後的二十年都在尋找《太祖手札》,本朝的太祖皇帝乃驚才絕艷的奇人,常有種種奇思妙想,在世時不僅發明了水銀鏡、肥皂、玻璃、風車等等,還改進了火槍、織布機,說是功在千秋也不為過。

  年老時,太祖將一些來不及實現的想法記錄在了手札中,只是手札在太祖駕崩後,就不知所蹤,有人傳言太祖臨終前親手燒毀了手札,也有人傳言手札在鳳陽大長公主手裡,眾說紛紜。

  如果說《太祖手札》真的在康王妃李雲嫆的手中,那麼除了青黴素外,上面記載的其它東西是不是也在康王妃,或者說康王的手裡?

  對於群臣而言,到底是康王妃真的有福運得了《太祖手札》,還是康王出於某種目的假借康王妃的名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祖手札》本身。

  一些心思活絡的朝臣皆是面露沉思之色。

  《太祖手札》的價值不可估量,它可以令大景走上一個新的台階,讓大景蒸蒸日上,甚至於力壓南越。

  在一片灼灼的目光中,趙讓從楚祐的手裡接過那道方子,親自將之呈給了金鑾寶座上的皇帝。

  皇帝看了看那張絹紙,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地捏緊了這張絹紙,哪怕一言不發,也掩飾不住他的動容。

  只是這一點點的失態就足以令下方那些察言觀色的文武百官浮想聯翩了。

  皇帝力圖平靜地說道:「七皇弟與弟妹無私獻方,心懷天下人,實乃大義,乃大景之福,朕亦感欣慰……」

  皇帝輕描淡寫地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又厚賞了楚祐與王妃李雲嫆千兩黃金作為賞賜,楚祐代王妃謝了恩,頗有幾分君臣兩相宜的感覺。

  下方的眾臣各懷心思,也都沒心情議別的朝事,之後,皇帝早早地散了朝。

  皇帝離開後,楚祐就成了眾人包圍的中心,連蕭首輔等內閣閣老們也都上前與他客套寒暄了一番。

  乍一望去,殿內其樂融融。

  殿外的藍天中,日頭隱於厚厚的雲層後,習習微風吹進殿內,空氣中似隱約多了一絲淡淡的咸腥味。

  天似要變了。

  皇帝一下朝,就即刻派人宣鳳陽進宮,並將楚祐呈上的這張方子親手交給了鳳陽。

  「皇姑母,您看看吧。」

  皇帝心事重重,神情複雜地在屋裡走來走去,似在追思著什麼,又似在發泄著什麼情緒。

  少頃,他就聽鳳陽肯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是真的。」

  鳳陽能斷定這一點。

  她對於青黴素的了解是她親耳聽太祖告訴她的,雖然記憶久遠,但還是記得一些關鍵,比如她之前告訴顧燕飛的那些,青黴素是提取自青黴,要經過培養、過濾等步驟,方可提取出青黴素,以及青黴素不可口服等禁忌。

  皇帝聞言轉過了身,那雙蒼老的眼眸有些神搖意奪,難掩激動。

  他少時為太祖侍疾,一次不慎打翻藥碗,曾翻過幾頁《太祖手札》,那幾頁恰好就提及了青黴素,當時他忙著擦拭紙張上的湯藥,只是草草看了兩眼而已,記憶不深,也沒法默寫,只大致知道李雲嫆獻上的這張方子上很像手札上寫的。

  鳳陽指著方子的末端道:「太祖曾說,青黴素並非十全十美,對有些人會致命,且無藥可救。」

  「這張方子上則提到了一種過敏反應,輕則皮炎皮疹,哮喘發作,重則心率快,抽搐,昏迷,甚至心跳停止。不過只有極少數人會產生過敏反應。」

  兩種說法也是大同小異。

  皇帝走了過來,在鳳陽的身旁坐下,姑侄之間只隔了一個四方小茶几。

  皇帝淺淺地抿了口茶,才稍微平復些心情,又道:「姑母,您怎麼看?《太祖手札》會在康王妃手中嗎?」

  鳳陽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沉默了片刻,話鋒一轉:

  「世人皆說太祖才華橫溢,那本手札中所記的內容可以讓大景更上一層樓,有朝一日,我大景必可揮兵南下,一統南北。」

  鳳陽口中說「世人」,心裡想的卻是先帝。

  先帝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對《太祖手札》如此執著,甚至於在他來看,十五年前以及九年前越國兩次北伐大景,也是因為太祖沒有將《太祖手札》留給他,否則區區南越何足為懼。

  先帝幾次怒極或者酒醉後,不止一次說過類似的話。

  鳳陽幽幽地長嘆了口氣,接著道:「太祖在年老時曾問我,如果將一把菜刀與一把燧發槍分別交到兩個五六歲的幼童手裡,哪個更危險?」

  答案顯而易見。

  五六歲的幼童憑藉菜刀十有八九殺不了成人,但是燧發槍可以!

  「太祖說,大景就若同一個五六歲的幼童,把手札留給先帝,就等於把燧發槍與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交到了一個幼童手裡,懷璧其罪,必會引來豺狼的覬覦,一個不慎,不僅會傷人,而且還會自傷。」

  「這是他老人家用了一生想明白的。」

  其實,這些話太祖也曾告訴過先帝,只是先帝鑽了牛角尖,根本什麼也聽不進去,先帝就是認定了太祖把手札留給了她。

  鳳陽閉了閉眼,努力平復著體內浪潮迭起的情緒,又去看手裡的那張方子,一字一句地讀下去,似乎想把每個字都細細地咀嚼一遍。

  皇帝愣愣地望著窗外雲層連綿的碧空,也在想太祖皇帝,想他的豐功偉績,想他的諄諄教導,想他對自己的一片慈愛之心……

  鳳陽的一隻手突地一抖。

  她感覺心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胸口傳來一陣仿佛被重物碾壓的鈍痛,臉色瞬間泛白,連嘴唇也失了血色。

  她左手戴的那個翡翠鐲子微微發熱,飛快地掠過一道流光,一閃即逝。

  「大皇子殿下。」外面傳來了內侍尖細柔和的行禮聲。

  不一會兒,門帘被人從另一邊打起,身著一襲杏黃色皇子蟒袍的楚翊從外面進來了,步履不疾不徐。

  鳳陽的手依然捏著那張絹紙,根本顧不上楚翊了。

  她只覺得渾身上下、從外到里都劇痛不已,似乎被人抽筋挫骨一般,周身虛軟乏力。

  她眼前一黑,身子無力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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