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 神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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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用其道而不知其數者,術也;懸教設令以示人者,法也。【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sto55.com】這說的呢,就是手段和律令外在表現,放在修行上,就是參悟規則,找到規律,總結出經驗……」

  岳陽樓內,饒是八柱大蛟也認認真真聽著一條小黑狗在那裡「講道」。

  「人主以術化世,猶天以氣變萬物。氣變萬物,而不見其象;以術化人,而不見其形。故天以氣為靈,主以術為神。術以神隱成妙,法以明斷為工……」

  立志要做宰輔之才的狗子,搖頭晃腦外加小尾巴旋得飛快,聽得八柱大蛟一愣一愣的,揣摩狗子話中深意之後,更是讚嘆道:「我非生靈,若要長生不滅,便要取『術』之精妙。」

  生靈可以修道,直指真仙境界,乃至更上一層樓,也是不必擔心。

  但八柱大蛟是器靈轉化而來,這世上本沒有八個腦袋的蛟龍,沒有這樣的物種,所以在眾生眼中,它終究是奇異。

  因術法而生,自然也會以術法而滅。

  可如今八柱大蛟畢竟有了自我的意識,就和生靈並無區別,便不會面對消亡而無畏無懼,也就是害怕不可測的「死亡」到來。

  此時狗子講的是「人主」以明法梳理天下,但對八柱大蛟而言,它只要做自己命運的主人,那就可以了。

  「術以神隱成妙,似我這等……求一個『神隱』而得長存,即可。」

  八柱大蛟作為岳陽樓的器靈,忽然若有所思,神識中誕生了一個念頭,想著自己要是脫離這眾生世界,不為眾生所知,豈不是就能長存?

  只是,要做到這種程度,無異於開天闢地,想那些天仙大神,也不過是打造一方洞天福地罷了。

  可這洞天福地,依然是依附著大千世界而存,三界的紛爭,還是會影響到洞天福地的存在。

  一時間,八柱大蛟陷入了沉思,它忽然覺得,要是眾生不能確定陰間的存在,那何異於「神隱」?

  手段不為所知,才算神妙。

  眾生都不知道「神異」去了哪裡,何嘗不是「術」的極致?

  對八柱大蛟而言,它沒有繁衍生息的欲望,也沒有錦衣玉食的念頭,但畏懼毀滅,這樣的情緒,卻是有的。

  見八柱大蛟陷入沉思,一旁正在啃糖葫蘆的小龍人則是懵懵懂懂問道:「師兄,『法』要明斷,『術』要神隱,那我這人不人龍不龍的,算神異怪異奇異之種否?」

  「你就是個人,反正販夫走卒眼中,你就是個穿肚兜的光屁股小孩兒。」

  「……」

  「但在妖怪眼中,你就是頭角崢嶸的龍種,還保留著以前的龍種痕跡。」

  狗子說著又道,「而且,有些鬼神眼中,你也是人,是沒有頭角龍尾的。」

  「什麼鬼,什麼神?」

  「比如五福鬼、土地神,看你便是個小人兒,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看。」

  「那豐隆鄉的土地神怎麼不這麼說?」

  「他為什麼要說?說了土地廟被豐姓組族人潑糞嗎?」

  「……」

  一番對話,豐今安從中獲得了不少有意思的想法。

  甚至,他覺得從汪摘星師兄這裡學到的東西,比老東西強多了。

  「『神隱』……」

  豐今安念叨著,又吃了一口糖葫蘆,然後眼睛一亮,「這其中,必有說法啊。」

  「自然有『法』,而且也早就『明斷』。」

  狗子沒有藏著掖著,他對豐今安解釋道,「自來神仙奇遇或者書生狐狸之類,只有一個『緣』字。不可捉摸的緣分,就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這也太縹緲了吧?總不能我跟老……我跟先生相遇,也是必然吧?」豐今安頓時不解,「若非先生嫉惡如仇、義薄雲天,哪有我此生苟活?」

  「你如何知曉,這不是無數個君子,在無數次跟你素不相識、擦肩而過之後的一次相遇呢?」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豐今安抱怨歸抱怨,但多少也已經明白了過來,他豐今安的奇遇,就是遇上了魏昊,這緣分,就是他現在還能拿苟活的道理。

  甚至這已經不能說是道理,而是法則。

  因為他內心悄悄地假設過自己如果沒有遇上魏昊,會發生什麼。

  他會被蓬來都水司像殺一條黃鱔一樣殺了,沒有什麼天崩地裂,也沒有什麼滄海桑田,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常,只是三界之中微不足道的過場。

  他的掙扎,他的反抗,他的不甘,他的憤怒……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無意義的。

  因為眾生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小龍人,經歷了這麼一件事情。

  甚至在一小撮知道的人眼中,這不過又是一場「捨己為人」的壯舉,當代雲中君繼承了歷代雲中君的高風亮節……

  想得越深入,豐今安就越毛骨悚然。

  緣分,果然是一個不錯的法則啊。

  「你現在不懂,也實屬正常,等以後跟著君子去得地方多了,你就明白了。」

  狗子一臉驕傲,下巴昂著。

  忽地,狗頭感覺一軟,扭動了一下身子,卻掙脫不開,狗眼一翻,才發現是「鯨海大公主」將他抱在了懷中。

  「你這小狗兒,可比那死鬼會教學生多了。」

  「嘿嘿……」

  狗子吐著舌頭,一臉不好意思,但還是頗為得意地說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觀摩君子鍛造兵器時,還悟出了『天地烘爐煉體法』,別看我現在模樣可愛,凶起來那也是三界第一靈犬。」

  「……」

  大公主一臉無奈,暗道不愧是那死鬼家的「來福」,這魏氏客卿倒也半點謙虛都沒有。

  不過這光景大公主卻是側腿而坐,將狗子放在腿上,一邊擼狗一邊問道:「你說的這個『術以神隱成妙,法以明斷為工』,的確頗有道理……」

  「我也是跟著君子參悟出來的,當年在大巢州,在地府,多有精怪百姓視君子為君王,乃至地府鬼民,只知有『魏公』而不知閻羅。後來決戰,三界多驚嘆君子戰勝『朱厭』,君子卻是從不在意這些。」

  汪摘星被擼得下巴揚起,竟是不由自主地發出「嚶嚶」聲,心中更是暗道這大公主的手藝,比白娘子、瑩瑩姐也不差多少。

  大公主手上不停,心頭揣摩著狗子所言,然後又問:「那為何是悟出『人主』的治統道理?」

  「害,大娘子有所不知啊。當時地府兆億鬼民拜君子為地府之主、鬼神之王,然而君子卻不以為意,只道這是眾鬼之力,他不過是借了這一份力罷了。」

  汪摘星小尾巴又轉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後頭仔細揣摩,便覺得,世人只做自己的君王,自己的人主,那就夠了。人人都是君王,人人都是人主,這何嘗不是『法』呢?」

  「群龍無首,吉。」

  大公主點了點頭,應了一句。

  「倒也是類似,但卻還是有些區別。」狗子嘿嘿一笑,有點小得意,「其中關竅,還跟那金甲鱷王的乾娘有關係哩。」

  「咦?金甲鱷王?」

  大公主自然知曉大巢州一戰的後事,金甲鱷王最後助戰,是有不少人紀念的,但是它又犯下大罪,在陰間受盡酷刑,每天都要比剁成肉醬,如此反覆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新投胎。

  就算投胎,金甲鱷王第一次投胎,還只能是畜生,不能是人……

  想想也知道,這金甲鱷王投胎之後,少不得還得被人吃上一回。

  但大公主知道金甲鱷王雖多,對金甲鱷王的乾娘,卻是不甚了解。

  隨後,狗子才娓娓道來,將「洪老太君」這位人瑞的前世人生粗略說了一通,然後才講到了「洪老太君」的功德。

  沒有「洪老太君」,就沒有善行的金甲鱷王,這是前因後果。

  狗子又將「洪老太君」在陰曹地府種出糧食的事情一說,頓時讓大公主大為震驚:「陰間能種糧食?!」

  鬼神可以通過法術變化出糧食來,但那終究只是法力變化,不是真的糧食。

  種糧食,是有規則在其中的。

  水肥土種光照氣候……

  有一樣不適宜,就會改變結果。

  陰間的問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樣的基礎,因為陰間本就不該有「生」,這是亡者的世界。

  可現在「洪老太君」種出了糧食,也就有了「生」。

  大公主難以置信,也想不通如何做到的,她語氣驚訝道,「陰間亡靈若是不投胎,想要維持住靈體,就需要人間香火,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段記憶,有人還記得,亡魂就能維持,再微弱,也能存在。一旦被人遺忘,又或是在人間沒有了隻言片語的承載,就會徹底消失……」

  「咦?大娘子為何對此知道這麼多?」

  也是有些詫異,被擼得爽翻了的汪摘星,扭頭看著大公主。

  「你這狗兒,莫不是忘了我那苦命的二妹,正是那死鬼從『龍墓』帶回來的?」

  回想起來,還是唏噓,大公主感慨道,「在此之前,我也是想盡了辦法,拜託了諸多舊時相識,尋章查句翻找記載,所以也知道了不少。」

  「難怪……」

  狗子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趴著被擼,想要把肚皮翻過來的,但一想到會露出胯下兵器,有些不好意思,最終還是趴著。

  「要是陰間種出了糧食,長此以往,亡靈就算沒有人間香火,怕是也能生存。」

  「糧食收穫不易,如今也是多勞多得。」

  「那不是應該的麼。」

  一旁吃完糖葫蘆豐今安,抄起一把鮮棗,甩了一顆在嘴裡。

  「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的,這陰間長此以往,想來跟人間也無甚分別。」

  狗子覺得,陰間早晚也會再分三六九等,有的會多拿一點,有的會少拿一點。

  他也問過魏昊這怎麼辦,然而魏昊卻說「一切有我」。

  狗子當時尋思著,自家君子再活個百年,都已經是血賺,等到老死的時候,你還能打得過誰?

  不過現在,汪摘星早已明白,「一切有我」的意思,就是「處處有我」。

  如今的「魏昊」,何嘗不是越來越多?

  倘若有的「魏昊」變成了「朱厭」,自然會有新的「魏昊」站出來,將舊時「魏昊」打倒,一如當年當時。

  只是這番話,狗子卻是沒說,仿佛沉浸在被擼狗頭的愉悅舒爽之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大公主突然覺得,倘使真有一天陰間如人間,那也未嘗不好,想來到那時,陰間也能如人間一般生存。

  進而大公主竟是有些期待起來,倘若自己到時候去了,又該如何?

  她竟是沒有任何不吉利的想法,只是覺得若如此,大抵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人間再好,那也是人間。

  這個念頭一起,大公主嬌軀一顫,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狗頭,讓汪摘星頭皮都要向後揪走,一雙狗眼宛若瞪著,看上去極為滑稽。

  豐今安毫不猶豫地哈哈大笑,而大公主也趕緊鬆手,然後一臉的不好意思,但此刻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她才問道:「適才那句話,是如何說的?」

  「術以神隱成妙,法以明斷為工……」

  狗子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趴著說道。

  「唔……」

  大公主微微頷首,忽然小聲問道,「摘星,那死鬼說過要上天?」

  「這不是都知道麼,大娘子怎麼會這麼問?」

  「上天做什麼?」

  「屠神戮仙。」

  狗子打了個呵欠,仿佛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若是有人不願意跟著屠神戮仙,也想自己登仙成神呢?」

  「害,大娘子怎麼了?誰要當個神,君子封一個便是,雖說神權不整,但有總比沒有好吧?」

  「我的意思是……罷了。」

  大公主戛然而止,不再追問,不是她不想問,而是她發現,汪摘星這是不想告訴她。

  很顯然,那死鬼跟這小狗,有過一個約定,而且極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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