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談判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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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29章 談判交鋒

  裴行儉出身世家門閥、少年得志官居高位,固然看上去平和溫潤、謙遜知禮,但其實難免自矜自傲、睥睨天下,但是對於祿東贊的幾個兒子卻著實心生敬佩。

  都說「龍生九子、各個不同」,世家門閥當中枝繁葉茂、子弟繁多,一般來說有出息的也就那麼幾個,大部分要麼桀驁不馴頑劣不堪、要麼資質愚鈍、混吃等死,似祿東贊幾個兒子各個出色實在是少之又少。

  他也理解了松贊干布對於祿東贊的忌憚為何這般熾盛,不管不顧的將這位陪著他一統吐蕃的功臣、臂助驅逐至吐谷渾故地充當吐蕃與大唐之間的戰略緩衝,幾乎沒給祿東贊留活路。

  正是因為祿東贊的兒子們實在是太過出色。

  祿東贊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在吐蕃根深蒂固、威望絕倫,只要他再活十年,在他的提攜、培養之下,幾個兒子迅速成長占據高位、大權在握,畢竟影響松贊干布的超然地位。

  況且「人有旦夕禍福」,萬一松贊干布本人未能長命百歲而是中年崩殂,自己的兒子還能坐穩贊普之位麼?

  即便不被祿東贊廢掉,也一定成為傀儡任其擺布……

  所以松贊干布寧願自毀長城,也要將勢力日益膨脹的噶爾部落驅逐出邏些城,鞏固自己的地位。

  如果大唐接納了噶爾部落,是否會遭遇如同松贊干布一樣的困境呢?

  ……

  面對裴行儉的誇讚之言,祿東贊眉毛掀動一下,嘆了口氣:「噶爾部落被贊普放逐於這吐谷渾故地,說好聽的是自謀生路,實則就是喪家之犬。無根無源之部族在這戈壁草原之上就是等待蒼鷹野狼啃噬的獵物,惟願大唐能夠接納噶爾部落之效忠給予一片活命的土地,草雞麻雀一般卑微,談什麼人中龍鳳呢。」

  不待裴行儉說話,他便反問道:「大都護此番指導噶爾部落反攻吐蕃,如若戰略目的達成,會否更進一步?」

  裴行儉想了想,很是坦誠:「機率不大,畢竟我的年齡、資歷放在這裡,功勞再大也不能突破這一層桎梏,只不過安西大都護的位置更加穩當而已。」

  這話並無虛假,安西大都護的品階已經是從二品,人臣之巔峰升無可升,再進一步就唯有當年太宗皇帝名義上擔任的「大行台尚書令」了,甚至不可能調回中樞任職。

  以他現在的品階若調回中樞,只能在三省六部任職,可他的資歷相比那些老臣又有所欠缺,所以即便立下大功,大概率也只能在勛階上晉為「上護軍」或者被賜予一個「開國縣侯」,繼續坐鎮西域。

  當然,一旦三省六部的長官出缺,他都將是第一梯隊的替補資格。

  「當真是年輕有為啊,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剛剛接替去世的父親成為部族首領,趕上那幾年高原嚴寒,牛羊牲畜凍死無數,部族中幾乎每天都有人凍死、餓死,我這個首領為了給族人尋一條活路,只能向還是個孩子的贊普宣誓效忠,換取一些青稞凍肉……」

  祿東贊頗為唏噓,憶苦思甜是他這個年齡段的人最喜歡幹的事情。

  兩人雖然年歲相差很大,但或許是都很聰明的緣故交談起來很是投契,相處氣氛愉快。

  談了一些題外話,感覺彼此距離更為親近一些,祿東贊便進入正題,問道:「此番反攻邏些城,大唐需要噶爾部落做到什麼地步?」

  裴行儉手裡婆娑著茶杯,笑著搖搖頭:「並非大唐希望噶爾部落做到什麼地步,而是噶爾部落自認為可以為大唐做到什麼地步,大唐希望得到盟友的幫助,卻從不會逼迫盟友做任何事。」

  祿東贊哼了一聲,對這種話術很是不滿,不過雙方強弱分明、噶爾部落沒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便換了一個說法:「裴都護應當知道的,以噶爾部落之能力不可能攻陷邏些城,甚至連靠近邏些城都做不到,紫山口已經是噶爾部落的極限,即便運氣好能夠攻下來也必然耗盡噶爾部落的所有力量,再不可能有所寸進。」

  過了紫山口,繼續向南的氂牛河、閣川驛、農歌驛直至邏些城,那裡才是贊普真正掌控的領地,囤積駐紮著終於松贊干布的強大軍隊。

  裴行儉對祿東贊的說法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大唐願意幫助噶爾部落立足於青海湖,甚至可以准許噶爾部落在吐谷渾故地立國,但一切幫助之上限都取決於噶爾部落自身之態度。」

  祿東贊氣得不輕,也不在乎什麼禮儀規矩,伸出乾瘦如雞爪的手掌不滿的拍了拍面前茶几,提高音量:「若噶爾部落一直攻陷邏些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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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儉笑道:「那就麻煩了,大論您取代松贊干布成為吐蕃領袖,自動替換位置成為大唐最大的敵人,到時候非但朋友做不成,咱們反而成為亟待將對方置於死地的敵人。」

  「唉!你們這些年輕人也不知怎麼想的,一個兩個總是滿肚子的陰謀詭計,我這老頭子實在招架不住,何不敞開心扉坦誠相待?」

  「論及陰謀詭計,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比得上您這位『吐蕃第一智者』?吾等乳臭未乾之輩在您面前只能虛心向學、孺慕崇拜,萬萬不敢班門弄斧。畢竟當年您隻身入唐、求娶公主,可算是給大唐施展了一個大大的陽謀,時至今日,大唐君臣每每思及都還後怕不已。」

  「那怎能是陽謀呢?吐蕃仰慕大唐的一切,願意求娶一位公主使兩國結下翁婿之誼長久友好,只可惜一腔熱忱卻被大唐冷酷拒絕,到了今日居然反倒怪罪吐蕃別有所圖?實在是冤哉枉也。」

  裴行儉大笑搖頭:「臨行之時,越國公還曾叮囑我莫要被你這張嘴給哄騙了去,告誡我莫要聽你所言、只需觀你所行,不過最了解的你的還是越國公啊。」

  「房俊啊?呵呵,那小子……算是個異數。」

  提及房俊,祿東贊不可遏止的想起了當初自己差點被其截殺之時的恐懼、憤怒,堂堂吐蕃大論出使大唐,大唐上下難道不應以最高規格接待麼?對於自己所提出的聯姻不應全力促成麼?

  結果房俊不僅用幾句「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逼著太宗皇帝打消了聯姻之事,使得吐蕃藉助大唐完成自身改革的夢想落空,那廝更是不顧禮儀體面派出死士對自己圍追截殺……

  冷不丁醒悟,自己的話題居然被裴行儉給岔開了,沒有給予自己任何正式或者非正式的回答。

  噶爾部落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打到什麼程度?

  自己看著辦,大唐沒要求。

  既然沒要求,自然不必擔負責任,也就不會有任何承諾。

  欺負人可以,但是欺負成這樣就過分了吧?

  祿東贊沒好氣道:「別以為噶爾部落起兵攻打吐蕃就與贊普不死不休了,贊普乃不世之梟雄,不僅有超卓的智慧、更有如同瑪垂措一樣寬闊的胸襟,只要我現在下令結束戰爭將刀口對準大唐,贊普會馬上寬恕我所有的過錯,並且派遣軍隊前來相助。大唐固然強盛,但是想要越過噶爾部落鎮守的伏俟城也要付出極大代價,所以裴都護當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噶爾部落不是草甸上的山羊、兔子,可以壓榨、可以威脅,但不要太過分。」

  裴行儉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根本不搭腔。

  祿東贊發現自己可能的確老了,在面對大唐這些後起之秀的時候越來越覺得乏力,幸好自己的兒子也各個出色足以擔當一面,否則他當初也不會一氣之下率領部族來到這吐谷渾故地,而是老老實實窩在邏些城躲在贊普的羽翼之下苟延殘喘了。

  既然裴行儉不搭腔,祿東贊只能轉換話題:「噶爾部落會因為這場戰爭得到什麼呢?」

  事實就是如此的悲哀,噶爾部落甚至都沒有與大唐談判的資格就被逼著上了戰場,在付出巨大犧牲之後能夠得到什麼則全看大唐的心情,這就是赤裸裸的施捨。

  裴行儉反問:「大論想要些什麼呢?」

  「讓噶爾部落成為大唐的羈縻州怎麼樣?」

  祿東贊打得主意很不錯,「羈縻州」是從隋朝開始的一項政策,對於邊疆地域的胡族進行收編,名義上歸於帝國中樞指揮,實則因為地處邊境導致自主權非常高,帝國也並不在意,只要名義上依附於帝國就可以了。

  裴行儉連虛偽的拖延一下都沒有便直接戳破了祿東贊的美夢:「想必大論也聽聞帝國正在對軍制進行改革吧?實不相瞞,改革的第一項議題便是邊境各處都護府、羈縻州的軍制問題,雖然現在尚未有結論,但羈縻州即將取締是確鑿無疑的,與其去奢想羈縻州,還不如噶爾部落自立其國更實際一些。」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疏忽、或者漫不經心,今日兩人的對話將確定往後至少二十年之後大唐與噶爾部落的關係,這段時間之內大唐的邊境是安安穩穩還是風聲鶴唳,就取決於今日的這一場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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