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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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嬰梁後山上的獨亭確實是一個賞月的好去處。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此亭建於一處懸崖之上,又是一處高地,四周再無遮擋之物,雙月之光更顯明亮,月色之下,能清晰的看到山下河流的粼粼波光。蟲鳴為此夜更添一絲寂靜。

  子檀在亭子的第三根立柱之下挖出了一個罈子,將罈子放於亭中的小石桌上,子檀笑道:「若一且來嘗嘗這個。」手往桌上一指,桌上便出現了兩個白玉酒杯。她倒了一點在杯子裡,遞給若一。

  若一不疑有他,淺酌了一口。頓時一股怡人的清香在嘴裡散開,似有酒味而又似沒有酒味,舌尖喉頭只覺得甘醇清爽。即便是若一這種不懂酒的人也忍不住讚嘆:「真是好酒。」

  子檀微微一笑:「多虧得時間的窖藏,當初再是難喝的酒,存了一千兩百多年,自然也就變得甘醇了。」

  若一差點沒噴出來。她借著月光打量酒杯里的「東西」。

  一千兩百多年……這酒真的還能喝麼?

  「彼時年少,初來嬰梁什麼都不懂,師父叫做什麼便做什麼。那時嬰梁小老兒貪上了酒,便叫自己一眾身世顯赫的徒弟們齊修釀酒之術,美其名曰於細小之處見真招。實乃是為了一解自己的酒癮。此壇桃花釀,便是我釀的第一壇酒,那時自己小嘗了一口,當真是覺得世間沒有比這再難喝的東西了,便用秘存之術將它埋了起來。而現在嘗起來,味道對了不說,倒還添了一絲懷舊在裡面。」

  若一忍不住好奇問道:「一千多年前的嬰梁主便是現在這副模樣麼?」

  子檀笑道:「不,若他是現在這副無能的模樣,那些世家哪個願意把自家孩子交到他手上呢?當初的師父……堪稱為九州第一美男子。」

  「第一美男子……」若一默了默,實在無法把這個隨時隨地暴走的嬰兒和第一美男的聯繫在一起。

  果然是時光如飛刀,剔肉削骨啊!

  子檀再次將兩人的酒杯斟滿。頗為感嘆著說:「不知不覺都已經是這個歲數了,時間或許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吧。」子檀盯著若一道,「兩百年前,我自寒玉洞醒來。我本以為九州仍是九州,幽都仍是幽都,我的霄兒也仍是我的霄兒。卻不想,在我沉睡的時候,九州和幽都變了,連霄兒也變了。」

  若一凝神聽著,手不自覺的捏緊了酒杯。

  「霄兒生來便是九州的王,族中長輩對他期望甚高,所以要求也極為嚴厲。他自幼便跟著長輩們處理族中事物,鮮少與同齡者接觸,所以養成了這種少年老成予人冷淡的脾性。對待再是喜愛的事物,我也不見得他曾有過多少欣喜激動。」

  子檀打量了一眼若一沉默的神色,忽然道:「若一可知為何我這般清楚霄兒的這些過往?」

  「你們之間如此熟悉,當然都清楚彼此的過往。」

  「今日,我便將這些都挑明了與你說罷,省得你再亂猜。」子檀輕酌一口酒,道:「我原名叫蒼雪。蒼霄稱王之後,為了避諱他的名字,便換了幼時的名字叫做子檀。」

  她這話說的輕淺,以至於若一聽了之後一時還沒有懂得子檀的意思。待想明白之後她倏地抬眼,怔怔的盯住子檀,只聽她接著道:

  「我乃是蒼霄的親姐。恰巧虛長了他五百歲。」

  親姐?若一愣住。

  「我初到嬰梁來拜師之時,他才在幽都誕生,聽說他出生那日,九九八十一記驚天動地的劫雷幾乎削去了幽都半個山頭。他受了前面八十記,母后替他接了最後一記,當場喪命。父王替他取了小名換做子離。」

  若一傻傻的聽著。全然呆住了。

  「霄兒是難得的天縱奇才。我在嬰梁修習法術,每隔十年便有一個月的休假,可以回幽都一次。每次看到他都甚覺驚異。他的進境之快,讓我都感到不可思議。可是更讓我覺得心驚的,是他眼中越來越沉寂的情緒。」子檀一聲長嘆,「他再如何厲害,彼時也只是個孩子,面上裝得再老成,心裡還是想玩的。誰對他放縱寬容一些,他便要對誰親厚一些。那時整個幽都就數我對他最為放縱寬容,所以他素來也喜歡與我親近。我在嬰梁修行了三百多年,回到幽都之後,便接下了大將軍的官職。就是現在武羅擔任的這個職位。我常年在外征戰,更是鮮少與霄兒交談了。我和霄兒相處的時間,後面這些所有的時日加起來,也不如前面三百年來得多。」

  「若一,你知道我在寒玉洞裡睡了四百年,可是,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入睡的麼?」

  若一搖頭,聲音有些顫抖:「我曾經問過蒼霄,他卻靜默不言。幽都山的小妖們,也都說不知情。」

  「幽都山的小輩們對當年的事忌諱一點也是理所當然。至於霄兒……」

  子檀抬頭望了望空中的雙月,語氣微冷:「我沉睡之前最後一場大戰,那時父王已去世,霄兒登上了王位,他領軍親征。這本是一場必贏的戰爭,可是卻因為妖族的軍隊中出了一個叛徒,讓十萬精卒全軍覆沒。說來這個叛徒你也定是認識的。」

  若一困惑。

  子檀唇角的笑冷淡:「他原名蒼霽,小名子軒。正是現在享譽天下的尋常宮宮主,季子軒。世人皆不知,他的真身也是一隻九尾白狐。他與我和霄兒乃是同父異母的手足。當初他叛了妖族,連同寒玉峰白門上的那本天書一起偷了。他將我族的軍機全然泄露,以至我妖族十萬將士慘死沙場。」

  季子軒和蒼霄之間曾經的過往竟是這個樣子!若一駭了一跳,被親親手足背叛過,難怪蒼霄從前便在用人之上顧忌甚多,原來是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為了救霄兒,不慎被封印,自此沉睡……當年的事情必定是霄兒心中的一道硬傷。他又怎會想讓你知道,他曾被逼入那般窘迫的境地。」

  若一心中微微一抽,又聽子檀道:「即便是當初那麼艱難的境地,我也不曾看見霄兒流露出任何軟弱的表情。我一直以為他已經堅強得沒有了悲喜。可是兩百年前,我睜開眼卻意外的發現他竟有了那麼明顯的情緒。」子檀盯著若一笑了,「接下來,我要說說兩百年前的往事,你還想聽我講下去嗎?」

  若一道:「想……卻又不想。我……」白玉酒杯被若一捏得死緊。她輕聲道,「我有些害怕。」

  「想與不想,我都是要說給你聽的。霄兒此生多孤寡清寂,我不過是想讓他以後的日子多點歡笑罷了。」子檀望了望天上的雙月,「我猶記得你離開的那天是囍月,你走了三月之後,霄兒自幽都下的鬼哭河中帶著一身戾氣歸來,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從今以後,囍月之日便是他的生辰。」

  「他……他在鬼哭河中找了我三個月?」若一一陣心驚,鬼哭河中的戾氣如此駭人,即便是蒼霄,在其中待這麼久,肯定也是吃不消的吧。而且,如果顏若一真的掉入河中,只怕也是瞬間被腐蝕得屍骨無存。

  他怎麼會不知道?

  還是即便知道,也要一遍一遍無望的尋找?

  子檀並不答她的話,兀自說著:「霄兒從不過自己的生日,因為他的生日便是母祭日,那是我唯一一次聽見霄兒自己主動提到生辰這兩個字。後來我才知曉,原來是你與他之間,對生辰有過什麼約定吧。」

  若一沉默,輕輕顫抖著閉上了眼,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現出曾經自己俏皮的聲音「霄狐狸,你要不要和我做個約定?」「約定--什麼時候我和你表白,什麼時候就是你的生日。生日禮物是女朋友一個!」

  而在她走的那天,她氣急敗壞的對著寒玉洞大喊著「蒼霄!祝你他媽的生日快樂!」

  所以,他是在遵守那個約定,還是在想要那個已經得不到的生日禮物呢?

  「此後,尋常宮的人找上門來,說是要交還你留下的『遺物』讓霄兒獨自去尋常宮取。」子檀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季子軒定是在尋常宮中布了殺招,我自是不讓他去的,可是後來還是沒能拗得過他。霄兒回來之後,渾身的血,手裡死死捏著一封書信,自此他眉間便有了墮魔的印記。後來我聽人說,季子軒的眼睛也被廢掉了。」

  若一眼眶微紅:「遺物?我哪來什麼遺物,我即便是有什麼遺物,又怎會值得他入魔……」

  子檀涼涼道:「沒有麼?如此,我看到的那封《蒼霄親啟》的信又是哪裡來的呢?你可知當時看到你那封信,得知你是自己早已計劃好要走的,連我都狠狠驚詫了一番。你道一聲絕筆,颯爽的離開,換得霄兒幾近瘋癲的入魔……若一,現在知道這些,你可是會覺得心疼?我雖沒有時時陪在霄兒身邊,可是也算是看著他長大了。他從來便是以妖族天下為重。但是兩百年前他負盡天下,只為求得時間倒退換你幽都山峰的一個回眸。」

  「你能想像他醉酒後坐在浮雲閣中失聲哽咽的樣子麼?你能體會數百次跳下幽都山峰只為尋找一個虛幻身影的絕望麼?你知道他被封印的最後一刻喚的是誰?你又可知他破開封印的那一刻喊的是誰?」

  「顏若一!」子檀微微一聲嘆氣,「若一,聽到這些你可曾覺得於心有愧?而今你回來了,又帶了那麼本事的一個未婚夫君……難道你回來,就是為了喚醒他,再活生生的剜走他的心麼?」

  若一捂住自己的眼睛一直搖頭,她哽咽得幾乎不能說話。

  「罷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本不該多說什麼,只是,若一,你怎麼捨得讓他繼續寂寞。」子檀又倒了一杯酒給若一,「霄兒現在定是睡不著,也在苦悶的賞月吧。喝了這杯,去找他吧。」

  ………………

  若一走後,子檀若有所思的摸了摸白玉酒杯的杯沿,喃喃道:「這藥的劑量會不會下多了點呢?那姑娘應該是第一次吧,吃不消該如何是好?」

  「算了,年輕人嘛,多折騰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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