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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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1章 寒

  望月湖。

  望月湖不復平日的寧靜,熱熱鬧鬧,一派喜慶,洲中的諸殿著滿紅色,來往的都是族中的大人物,顯然是有大喜事。

  李周暝身著紅衣,頗為自得地立在殿中,身側的玉石大椅上坐著一位黑紅色袍子的老頭,滿頭白髮,面上皆是笑意。

  「父親…這回我可是給你長臉了。」

  李周暝母親早逝,今個只有父親,笑著問了一句,李承晊牙掉了一大半,只白了他一眼,答道:

  「這是你大父安排的婚事,能長什麼臉!」

  說是這樣說,可李承晊能見著孩子娶上仙門嫡系,築基高修,心頭還是得意的,明顯有笑意,目送孩子下去接新人,多吃了兩盞酒,李承晊面紅耳熱。

  李承晊在家中混得開,紫府嫡系也是人人尊敬,李周暝還是伯脈中的嫡傳,這兩樣身份迭加,這婚事比家主還要隆重,湖中有名的人物都到齊了。

  老人抬眉掃了一眼,估摸著父親李曦明是來不了,便窩在椅子裡頭不動彈,心中沒有多餘的情緒,習慣得很。

  自他六歲得出不能修行始,父親便將他拋之腦後了,哪怕他天賦不高也好,只要有一道靈竅,估摸著也能學些手藝,可作為凡人,只能在山下受約束,當時族中的規矩比如今還要嚴苛,毫不客氣地說,他李承晊自以為是吃過苦的,當時吃過的苦頭,受的酸楚,未必比修行的兄弟們少。

  也正是因此,李承晊對家中的秩序與傳承並沒有多少感觸,直到李周暝出生,他才真正有了別樣的心緒,其他嫡子也好,庶子也罷,活得好活得差,最多幫襯一二,唯獨李周暝——他豁出了臉去求李曦明,恨不得一切都安排好。

  至於分出去的其他孩子,他已然沒有心思管了。

  自是從此而起,李承晊不大在心裡苛責父親李曦明了,他畢竟成了李曦明的同類,於是乎一切都釋然了,李承晊不得不承認,他自己用硃筆在自己這一生所受過的苦痛上勾畫了認同。

  聽著殿中鑼鼓喧天,滿堂賀喜,新人從殿外進來,一片熱鬧,這老人坐在上首,吃了兒媳敬的酒,再也顧不得誰對誰錯,也分不清是非,看著李周暝一身大紅衣袍,他遍體滾燙,一下紅了眼睛,只有一句話:

  「兩口子過得好就最好,只可惜,估摸著見不到你的娃娃。」

  李周暝雖然貪玩些,可本性從來不壞,又容易動情緒,哪裡聽得了這樣的話,大喜的日子差點落下淚來,嗚咽了幾句。

  諸多禮節行畢,一群人簇擁著衝散了他的悲意,又喜氣洋洋地往下一處去了。

  李周暝一走,這一處立刻靜下來,人群的熱鬧移了位子,風又往堂里吹,底下的石椅冰冷刺骨,眼下酒勁也下了頭,李承晊只察覺出身體裡涔涔的寒意。

  『這玉石椅畢竟是仙人坐的,冰冷得很吶…』

  ……

  洲中大殿。

  大殿之中人影匆匆,身著黑衣的老頭一連上了好幾階,一路到了大殿之中,在寬敞的殿中拜下來,恭敬地道:

  「稟家主,如今密東與梵雲都在尋那令牌…梵雲洞來了一位稱昀門的嫡系親自負責此事,三溪之地震動,聲勢很大。」

  上方的李絳遷正閉目掐指,一絲絲離火從唇齒之間湧出,似乎正在修煉法訣,聽了這話,抬眉道:

  「好…」

  江北三溪,白江溪被三家所分,除了李氏的浮南,都仙的密東,剩下的梵雲洞是稱昀門的附庸,這位嫡系下派,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去找什麼令牌,顯然是稱昀門也對這安排默默表達了支持。

  這無疑是大好事,沒有紫府認同,李絳遷心中始終沒什麼底氣。

  至於老人話中為什麼只提及密東與梵雲都在尋那令牌…漏了李家的浮南不提——浮南地界人丁稀少,派過去的修士大多是有任期考核的,沒有擅離職守的機會去找,至於李家治下的各方勢力有沒有動靜,那就是青杜、玉庭的事情了。

  李絳遷稍稍思量了,覺得時機算成熟,畢竟距離申玄二十二年六月只剩下一年零五個月,遂低聲道:

  「你…可有收到密東的消息。」

  如今與都仙道的溝通是曲不識負責,畢竟這老人轉得過彎,行事又靈活,當時見過管龔霄,知曉些內情。

  遂見曲不識答道:

  「晨間得了兩句口信,說是人選挑准了,那令牌還不曉得在何處,龔大人說…他自己去尋得的,恐怕不真。」

  「至於人選,龔大人最先挑的是南海的一位道人,在海中一山上修行,好使些毒蟲猛獸,修的是『槐蔭鬼』,姓黃。」

  「還有一位是北海的修士,修的『艮土』,道基尚未可知,只知道號為柏道人。」

  管龔霄之所以要把兩個人選說清,一是詢問是否有不妥之處,二來也要告知一聲,防著李家與這選中的人選有所聯繫,最後弄巧成拙。

  至於管龔霄說什麼自己去尋,其實就是都仙道立刻打造一份,可都仙道不是什麼擅長煉器的道統,自然不真,很難取信於人。

  李絳遷考慮一陣,答道:

  「你去答覆龔道友,有幾個人便想法子去請幾個人來,在當地駐足了,自然有令牌顯出,如若沒有,再另行考慮。」

  「只是要三江地界亂起來,如今太穩定,反倒不適合。」

  曲不識得了命令,立刻退下去,李絳遷思慮再三,聽著下方來報,說陳鴦等在門外,便吩咐道:

  「請陳護法上來。」

  很快見黑衣的陳鴦從殿外邁步而入,他雖然一日日東奔西跑,修為卻上漲得很快,又因為仙基之故,氣息雄厚。

  他恭聲道:

  「見過家主…屬下有事務上稟…【沐券門】派人來了,是來送禮的。」

  李絳遷皺了眉,他何等敏銳,只問道:

  「什麼禮要請護法來送?」

  這一句話立刻把事情剖清了,甚至有些嚇人,可陳鴦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低了低頭,恭敬答道:

  「當時家主派屬下去沐券門弔唁,沐券門多有禮遇,興許覺得與屬下能搭上話了,便派人前來,希望能通過屬下問一問家中的信,沐券門盼望…與湖上結一門喜事。」

  「這人到了湖邊就等著我巡湖,到了無人的地方湊過來,連帶著禮品,屬下無緣無故遭了這一著,不敢怠慢,信也沒有回,立刻就到殿中來稟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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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券門的心思甚是明確,換了別人說不準會為這道統打聽一二,也就陳述些現狀,順勢就把禮品收下來,畢竟這事情報到主家也尷尬,誰知撞到了陳鴦手裡,一路稟報到殿上。

  「難怪。」

  李絳遷微微點頭。

  前些日子陳鴦去沐券門參加孔孤離的喪事,孔家避而不見,這是情理之中,玄沐道統卻並未為難他,反而來了個嫡系迎接,誇了陳鴦兩句,一路禮遇。

  李絳遷本想著是紫煙一邊的關係,今日倒是上門來結喜事了,遂道:

  「原來在這處等著…」

  他微微一笑,饒有趣味地道:

  「給誰提的,求的哪一位?」

  陳鴦沉聲稟道:

  「沐券的意思,是為如今嫡系最拔尖的戴晉權提的,只是他年紀稍微有些大,所以才讓我來打聽口風,如果湖中介意,再另行安排,至於求娶…稍稍提了行寒大人。」

  真要計較起來,荒野廣闊,又是諸家交匯的地界,沐券門與李氏在地緣上沒有太大衝突,紫煙眼下與望月的關係又正值上升期,朱宮真人想著結情誼,確實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沐券門想得好,這位女真人也是堂堂紫府,千萬人討好尚且來不及,李絳遷心底卻不大看好這家玄沐道統,暗忖道:

  『朱宮真人神通是否廣大尚未可知,可不知道是心思不在此處還是有別的計較,這玄沐道統底下亂七八糟,劣性未除,吃相難看也就罷了,聽聞對小世家還有囂張跋扈的姿態,全靠朱宮本人立著…』

  『再者,戴家雖然不算世代魔修,可東海殺出來的,名聲本就不好,又修了個土德,沒聽聞有什麼佼佼者…戴晉權雖然是築基,可同樣沒什麼名氣…若非之前來湖上問過,我甚至沒聽說過他…』

  同樣是東海搬來,從道統到個人情誼,沐券門都不如稱昀門,更何況這個時間點突然說要結親,誰知道往後有沒有什麼麻煩等著?

  沐券門也只是打聽,倘若李絳遷這頭有意向,真放出什麼風來,莊平野估摸會灰溜溜捲鋪蓋走人,否則莊成就要上門致歉了。

  好在李絳遷不甚喜歡這玄沐道,也經過多方考慮,沒有半點動心,遂道:

  「你只去答覆,玄沐紫府道統尊貴,真人在外未歸,長輩重傷閉關不出,家中並無做主的權力。」

  「你懂得如何說,說是你的推測即可,莫要扯到家中來。」

  陳鴦自然明白,答道:

  「那頭送了…」

  李絳遷擺手,答道:

  「至於帶來的什麼禮品,你自己想著辦法處置吧。」

  「屬下已經送到側殿。」

  陳鴦滴水不漏地應了一句,正要退下,李絳遷卻叫住他了,吩咐道:

  「你答覆了東方,便去一趟浮南,絳壟那頭有極為重要的事情,他還尚未築基,話語權終究弱了幾分,你思慮周全,行事謹慎,且去幫一幫。」

  他把桌案上早就準備好的卷旨拿起來,遞到陳鴦手裡,沉聲道:

  「如今家裡頭築基修士寬裕,你持我命令,讓妙水、安思危一併去一趟荒野,在江岸駐紮下來,駐守北方。」

  李絳遷不僅僅是為了給李絳壟托底,同時也是為了日後在浮南地界、江上與都仙道「鬥法」做準備——畢竟臨近了對方要突襲的日期才派幾人過去,豈不是顯得未卜先知,便露出馬腳了。

  陳鴦稍稍遲疑,問道:

  「可是浮南之事有什麼不妥…」

  陳鴦心思頗多,李絳遷擺手,答道:

  「不必多想,到了那一頭,仔細問一問絳壟,不竭餘力地輔佐二公子把事情辦妥了,這件事如若有紕漏,是要危及你與他二人性命的。」

  此言一出,陳鴦神色驟變,行禮退下,李絳遷心中微微一動:

  『白猿護法閉關好些年了,當年他與家中大人受傷都很重,估摸著也快好了,還需通過陣法問一問,免得出了事情還不知曉。』

  把陳鴦打發去北邊,李絳遷要忙活的事情還有很多,自己那位紫府嫡孫的叔叔婚事雖然已經告一段落,可前後的安排很多,在諸多上奏中用筆勾勾畫畫,聽著下方有稟報聲,從殿外進來一位墨藍色衣物的白髮老人。

  李絳遷連忙離開主位,走下來扶他,李玄宣擺手,老臉上滿是嚴肅,開口道:

  「青池不知道下了什麼命令,李泉濤緊急從北方回來了,還不到他所提及時間的一半,途經望月湖,竟然連落腳休息都來不及,只留下一封信。」

  「這封信還是通過湖上巡邏的修士送過來的…你且看一看罷。」

  「李泉濤?」

  青池一般以五年為一任期,李泉濤前去執行的不知是何等要務,當時路過湖上還談及了遲炙雲一事,如今才過去一年半載,居然緊急被調回了,李絳遷微微皺眉,心中一緊。

  『才提及他子嗣做了加害之刀,這就緊急調回了…可千萬不是什麼遲步梓歸來…』

  雖然遲步梓所作所為極端冷血無情,可他終究是一位四道神通在身的紫府真人,這樣一位青松太陽道統嫡傳的大真人在江南已經排得上前五,更何況這一位遲家寶樹年紀輕輕,若是遲步梓歸來,青池無疑是天翻地覆

  他從老人手裡接過信,神色嚴肅,取出來一看,內容並不多,前頭都是些慰問客氣的話,翻過一頁,筆跡便潦草了許多,寫的內容卻很奇怪:

  『十月廿二日,倚山城驟寒,松柏發於石,平地生霜,俄而暴雪,平地深一丈六尺有餘,雨雹大如盂升,樹木摧折,鳥獸死傷無數。』

  本章出場人物

  ————

  李絳遷『大離書』【築基前期】

  陳○鴦『涇龍王』【築基前期】

  李周暝【練氣六層】【紫府嫡系】

  夏綬魚『白樆心』【築基前期】

  李承晊【凡人】【伯脈嫡系】

  李玄宣【練氣九層】【伯脈嫡系】

  曲不識『藏納宮』【築基中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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