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拉鋸戰,開始
對於葉赫部,努爾哈赤有著很複雜的感情。
前面已經說過,努爾哈赤的老娘和媳婦兒,都是葉赫部的人,但是在滅了葉赫部後,他對葉赫採取了高壓控制,高層帶走,人口編入各旗包衣。
從內心上講,努爾哈赤是不願意在葉赫興起屠殺的,都是女真人,內鬥是讓明人占便宜啊。
但葉赫部受大明恩惠頗多,葉赫部的兩個台吉更是時不時的就挑釁他。
這就讓努爾哈赤很不爽了,和這倆蟲豸在一起,怎麼能搞好女真人的事業呢?
所以,兩人的下場自然是繼位慘烈,金台石拒不投降自焚而死,布揚古則是投降後被他縊死。
在殺人這件事上,努爾哈赤一向是有一手的。
當然,努爾哈赤對於葉赫還是採取了一定的安撫的,比如金台石的兒子德爾格勒,授佐領;其弟尼雅哈,授佐領等等。
但是,上層人能夠接受努爾哈赤的拉攏,下層卻不一定了。
從明中期開始,邊關貿易的蓬勃發展,除了有政客商人或為了政治利益,或為了金錢利益而從中促成,但還有很大一部份的因素是,雙方邊關的民眾都真的不願意再打了。
天天為了上層的利益拼命,圖什麼啊。
所以,在出現官方的互市榷場之前,下面的老百姓早就開始進行私自的貿易了,張家口集市就是這種因素下的產物。
而同樣的,開原、鐵嶺境內的商品經濟也非常的發達。
雖然在建奴攻克開原、鐵嶺後,對境內的大小商家、漢人百姓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搜刮,但得利的那都是上層人,一等人。
對淪為包衣的葉赫部族來說,這給你大金當包衣,還不如給大明當狗呢。
起碼在大明的治下,那葉赫部過的起碼算是個封建文明社會,上山采點兒山貨拿到市場上售賣,雖然明人經常性打壓物價,但日子好歹能過的下去。
而努爾哈赤來了之後呢?直接就退化到部落文化了。
尤其是熊廷弼採取了嚴格的經濟封鎖,打擊走私政策之後,幾乎每個月都會餓死人。
由此,原來葉赫部族的那些個下層人,對努爾哈赤真的是一百個不爽。
所以,當明軍出關後,一個個躲在山裡的葉赫人紛紛來投。
雖然給明軍挖塹壕累,但明人好歹給口米吃啊。
「這些該死的葉赫人,居然幫著明人打我們女真人。」
看著遠處山上連綿不絕的溝渠,努爾哈赤終究是沒忍住,罵了出來。
「還有阿敏,他是怎麼弄的,為什麼會讓那麼多的葉赫包衣混到軍營里,掀起了營嘯。」
在努爾哈赤的認知中,還是莽古爾泰傳給他的消息,阿敏營中被葉赫人掀起了營嘯,阿敏彈壓不住,明人有趁勢來攻,阿敏才無奈的投降。
「這。。。」
聽到努爾哈赤的話,阿巴泰咽了口唾沫。
「阿敏,阿敏他可能不是被逼投降,而是主動投降的。」
看著老爹,阿巴泰吞吞吐吐的道。
「根據逃回來的人所說,阿敏殺了父汗派去監督的納海,向明人將領投降了。」
「。。。」
聽到阿巴泰的話,努爾哈赤只是皺了皺眉頭,但出乎阿巴泰的意料,沒有勃然大怒。
「先別管阿敏了,現在要想辦法,儘快攻破明人的防線,將他們趕回去。」
揮了揮手,努爾哈赤看著遠方說道。
「是。」
聞言,阿巴泰鬆了口氣,連忙道。
「孩兒打算用父親當年擊敗杜松的辦法,帶人趁著今晚的夜色進攻。」
「只要到了晚上,明人必然會點起火把,只要我們聚集弓箭、勁弩,攢射明人陣地,必然會造成大量傷亡。」
「這時候,我們就能趁勢填充壕溝,為大軍進攻做準備。」
「好。」
聞言,努爾哈赤點了點頭,轉身向著阿巴泰的營帳走去。
「我的親衛也跟著你去,今晚的進攻,就交給你了。」
「請父汗放心!」
聞言阿巴泰連忙打聲的應到。
跟著阿巴泰的隨從來到大帳內,早就有人將床榻收拾了出來。
「嘶。」
揮手示意侍從都離開後,努爾哈赤忍不住吸了一口氣,捂著自己的胸口在床上坐了下來。
因為擔心前線的情況,努爾哈赤雖然讓阿巴泰急行軍,但自己依舊不放心,帶著親衛跟在後面也來了半截的急行。
就如我們前文說過的,努爾哈赤已經不再年輕,現在還是抱病出征,身體狀況更是極端差。
感受著胸前傳來的刺痛,努爾哈赤思索著剛才阿巴泰告訴他的話。
阿巴泰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阿敏有主動投降明人的嫌疑。
不然他為什麼要殺納海呢?是納海不願投降嗎?
那麼,阿敏營中葉赫人的叛亂,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心中抱著這麼個疑惑,努爾哈赤在踏上躺下,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夜色來臨,阿巴泰已經帶人向著明軍的陣地出發了。
距離明軍的山腳營地還有一公里,站在這山望那山。
看著被火把照的通亮的明軍陣地,阿巴泰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女真人,尤其是女真精兵,可沒有大晚上看不清東西的毛病。
這個原因和後世倭瓜軍隊鬧腳氣病很像。
如果說倭瓜是因為有錢了,士兵不吃糙米改吃精米,導致缺少維生素B-1的攝入。
那麼建奴就是因為窮,所以食物種類繁雜,天然攝取上就不缺少維生素A。
「素肅,你帶人偷偷的摸上去,看能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是!」
聽到阿巴泰的話,素肅答應一聲,帶著十幾個兵卒趁黑就往明軍的陣地上摸了上去。
然後,阿巴泰就聽到了噼里啪啦的銃聲從明軍的陣地上傳來。
一刻鐘之後,當素肅撤回來後,阿巴泰就得到一個讓他撓頭的結果。
明人陣地前百米,是三道坑坑窪窪的壕溝,而且裡面還沒人駐守。
這個距離,已經超出了八旗兵弓箭手精確命中的要求,再往遠點兒,都已經出弓箭的射程了!
「壕溝里能進去嗎?」
呲了幾下牙後,阿巴泰出聲問道。
「壕溝里有明人布置的木樁地刺,清理需要一些時間。」
聞言,素肅思索了一下後回答道。
「不過,因為距離遠,明人的弓箭手也射不到壕溝裡面去。」
「那就讓人清理壕溝,讓弓箭手慢慢往上靠,在壕溝里向明人有火光的地方射!」
「喳!」
隨著阿巴泰的一聲令下,建奴的弓箭手紛紛跟隨主官上前,湧進了明人挖掘出的壕溝里。
如果你猜周遇吉令人往壕溝里填塞了炸藥,是打算炸一波建奴,那就是想多了。
豹韜衛的火藥多,但還沒多到這麼浪費的程度。
明軍的防線,是呈一種斑馬線般的布置。
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間,還隔著四五十米的空曠區,在空曠區上,點燃著一個個巨大的火堆——遼東再什麼沒有,就是樹多。
挖掘壕溝的目的,是阻礙建奴軍隊列陣前行,或者讓他們花費人力去填充壕溝,好給在更往後在第二道防線上的大明軍隊提供射擊窗口。
現在,阿巴泰令人清理壕溝,在裡面向明軍射箭,周遇吉是一點兒反擊的想法都沒有,頂多讓人沖對面放幾銃,告訴對面,我們還在。
大晚上的前沿陣地上就沒多少人去守,人手全布置在中段。
壕溝嘛,挖出來就是讓對面去填的。
中段的一截壕溝之中,一點火光時亮時暗。
「來,給我抽一口。」
轉頭看向身側的郭培民,周遇吉開口道。
「周大哥,給你。」
聞言,郭培民也不見外,將口中的菸斗遞給了對方。
身為京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煙這種東西,自打萬曆末,隨利瑪竇一起傳入京城後,就成為了京中各個勛貴子弟的喜好。
人啊,說起來悲哀,為了那點兒多巴胺帶來的快感,連命都可以不要。
「呼~」
周遇吉舒爽的吐出了一口煙氣後,他轉頭看向郭培民,好奇的問到。
「我從孫知府手中接下這個阻攔建奴大軍的任務,是為將來孫將軍回京時,能將我一起帶入京師。」
「你是勛貴子弟,為什麼要跟著我一起來幹這掉腦袋的買賣?」
周遇吉為人豪爽,郭培民則是羨慕這些手上有人命的將軍,更羨慕自家老祖宗郭英。
一個是武人,一個是武人之後,兩人是相當聊的來。
聽到周遇吉的話,郭培民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才說道。
「我是為了不再活的跟個廢物一樣。」
「活的跟個廢物?」
聞言,周遇吉有些不解的道。
「吃喝不愁,還有伺候,這種日子我夢裡都沒有,你居然還不滿意?」
「我家武定侯的爵位,是老祖宗跟著太祖爺用命換來的,這才有了我這個世子爺在京城享福。」
從周遇吉的手中接過菸斗,郭培民也不嫌棄,直接就抽了一口,而後才道。
「陛下設立武德司時,問我們這些勛貴子弟是不是廢物,是不是那種只會靠著老祖宗功勞的造糞蟲子。」
「當時,我說不是。」
「而後陛下又問我們,如果大明沒了,我們家的爵位還能傳的下去嗎,我的後人還能不能再像我一樣,躺在老祖宗的功勞上干吃米。」
「能嗎?」
說著,郭培民看向周遇吉問道。
「不能。」
聞言,周遇吉耿直的搖了搖頭。
「對啊,不能。」
點了點頭,郭培民看著天上的星星。
「所以,為了大明,為了守住我郭家的爵位,為了不是一個廢物,我就加入了武德司。」
「孫將軍要來遼東時,本來是輪不到我的,不過我親自去求陛下,求來了到遼東的機會。」
「你是個有志氣的人。」
聽到郭培民這麼說,周遇吉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再言語。
「睡吧,明日清晨,恐怕建奴就要發起進攻了。」
「嗯。」
隨著菸斗中的火熄滅,明軍的陣地上,陷入了趁機。
今夜,雙方一方趴是在第二道防線上,死死的盯著兩道防線間的空曠區。
而另外一方,則是抹黑往對面射箭,同時填充壕溝。
當天蒙蒙亮時,雙方就已經開始埋鍋造飯,整頓隊列。
周遇吉與郭培民一人手中端著個盆,蹲在一個高處,一邊往嘴裡塞煮米,一邊看著建奴發起進攻。
看著對面用稀稀拉拉陣型向著明軍陣地發起衝鋒的女真士卒,周遇吉扯了扯嘴角。
女真人是憨,不是傻。
知道明軍虎蹲炮用的是鐵球加碎片這種霰彈模式,所以用鬆散陣型進攻。
明軍的虎蹲炮用的是霰彈,人排的太過於密集,很容易就讓一炮下去打個串兒。
「嗚嗚嗚~」
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建奴士卒開始沿著河谷,向著大明的陣地發起衝鋒。
沖兩側山頭?瘋了嗎?
拿下河谷,阻斷明人取水的道路,打擊士氣後再行進攻不更好嗎?
因為已經摸黑填上了部分的塹壕,所以前鋒軍隊在前進時,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一隊,放!」
看著已經越過第一道防線的建奴,劉大頭大喊一聲後,一陣轟轟轟的炮聲從明軍的陣地上傳出,而後就是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炮彈向著建奴射去。
正在衝鋒的建奴士卒,剎那間就被射死了二三十個,哪怕是穿著三層的甲冑,也是無濟於事,該死還得死。
明軍第一道防線內,作為指揮的阿巴泰從塹壕內伸出個腦袋,看的是頗為頭大。
雖然這第一波往上沖的是包衣,但這麼大的損失,也讓他很不舒服。
「告訴那些的包衣,前十個衝上明軍陣地的人,全家抬入正紅旗!」
「喳!」
聽到阿巴泰的話,當即就有人將他的命令傳下去。
而在抬旗的誘惑下,一眾包衣沖的更是勇猛。
隨著雙方拉鋸戰的開始,一時間,慘叫聲、炮火聲、喊殺聲,遍徹整個戰場,殘肢斷臂,四處橫飛。
當時間來到午時,建奴鳴金收兵。
看著眼前空闊地上,倒下的一具具屍體,郭培民就是一陣乾嘔。
雖然對於建奴的悍不畏死,或者說不拿人命當回事兒早有預料,但他還是被陣地戰的慘烈震驚到了。
站在郭培民的身側,周遇吉皺著眉頭髮出一聲感嘆。
「不好守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