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星火（四）
這種感覺來得很直接，很強烈。
神通「移星換斗」讓黃天對自己在天機層面的直覺愈發自信，不會心生多少懷疑。
感覺奇怪，現實必然奇怪。
這種怪，意味著有問題！
「老張肯定有事。」
無聲自語一句，黃天雙眼幽幽，目光穿透空氣，穿透牆壁，穿透時光，洞若觀火一般，仿佛看到了老張正在走向一個深淵的場景。
黃天的靈感倏爾觸發。
他洞見到了老張這次離開以後要去哪了。
老張要去的是黃天目前還無法確定到底是上界，還是外界的其他世界！
了無和尚，即申國公主動請願去的那個特殊地界！
傳聞中許多已經死去，其實沒死的文臣武將、世家門閥子弟、宗派觀寺弟子去的其他世界！
或者禹王結界之外的莽荒地界！
一個已經淡忘很久的名號忽地蹦進黃天腦海。
曾經唆使廢太子起兵宮變的陳國公、兵部尚書、右衛大將軍，侯君疾！
當初，刑場上被砍掉腦袋的，可不是侯君疾本人，而是一個替身。
「所以，你們又要作伴了嗎？」
黃天心裡一邊故作輕鬆地打趣一聲，一邊在斟酌著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有些冒險，而且是極度冒險。
一個弄不好，很有可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徹底暴露出來。
屆時，不單單是把自己坑了，還將影響很多人。
比如黃母，比如景妤，比如福伯與黃府的僕從、廚娘、莊客、佃戶；
比如林興德、張易之、景福瑞……
又比如明面上死了，但是不知躲在哪裡蕭灑的死鬼便宜父親。
還算平靜，十分幸福的生活更會被徹底打亂。
牽一髮而動全身，說的就是如此。
黃天反覆權衡著利弊，一時間無法斷然下定決心。
在權衡利弊的同時，黃天也在思考，老張及站在老張身後的瞎子與可能存在的其他人，欽天監監副許宗訓，為何都會因為鄭大身死一事懷疑到他身上。
但又只是試探，而非劫持或者直接傳喚過去審訊！
試探，代表認為黃天可疑。
不直接審訊，代表他們有所顧忌。
黃天自認為自己做的偽裝與隱藏，不說天衣無縫，但也不應該如此輕易引來懷疑才是。
所以，老張及站在老張身後的瞎子與可能存在的其他人，欽天監監副許宗訓，是因為什麼才會對他生出懷疑，生出試探的心思呢？
老張與許宗訓，在試探他這件事上，又有哪一點存在交集？
他們又是因為什麼，心生顧忌？
「黃唯明。」
這個名號是黃天能夠想到的唯一具有較大影響的交集。
黃天是黃唯明的兒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黃唯明身上存在著特殊之處，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然而，這還不足以讓老張及站在老張身後的瞎子與可能存在的其他人，讓欽天監監副許宗訓懷疑上黃唯明，懷疑上黃天。
更不足以讓他們在起了懷疑之後還心生顧忌。
必然還有其他因素在其中。
比如，黃唯明與郝仁所代表的白蓮教有所關聯；
比如，黃唯明與「無極聖祖」有所關聯！
殺死鄭大的九娘，一開始不知因為什麼得知了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的尊名。
更不知出於什麼考慮，向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祈禱，懇求救贖。
黃天也確實是以「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的名義賜下了力量，助九娘殺死了鄭大。
但是，九娘全程只喊了一句「天尊」，並沒有說全稱。
老張聽到的只是「天尊」這兩個字，並不知道九娘口中的「天尊」代表的是以前的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現在的太乙救苦天尊。
後續，黃天為了方便在九州世界行事，從「無生老母」手中搶來了空中樓閣般的一品紫敕天尊位格，捏了一個「無極聖祖」的馬甲出來。
當時黃天想到「無極聖祖」這個名號，還是受「無生老母」這個名號的啟發。
事實證明，黃天的這個啟發不是憑空而生的。
九州世界既然存在白蓮教，存在「無生老母」，自然也存在「無極聖祖」。
就算不存在無極聖尊，也有一些人知道「無極聖祖」的存在。
因此，無論是欽天監監副許宗訓，還是老張，通過對九娘的持續監視與抓捕，都知道了一個事實。
即賜予娼妓九娘力量的「淫祀」神祇，就是「無極聖祖」。
按照白蓮教內部傳播的部分教義，「無極聖祖」又名無生父母，位在「無生老母」之前。
又根據一些過往事跡，白蓮教是在「無極聖祖」生造到一半的時候失竊了，方才轉而生造「無生老母」。
所以，黃天披上「無極聖祖」這個馬甲的目的似乎已經達成了。
不僅將欽天監監副許宗訓的調查方向，往「無極聖祖」這個馬甲上引，也讓好似勘破迷障的張仲堅不再想著試探他。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許宗訓也好，張仲堅也罷，如果真的是因為黃唯明，而懷疑上黃天，又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因為「無極聖祖」，轉頭去調查其它方向？
除非黃唯明與「無極聖祖」之間的關聯，深到十分深的地步！
「呵呵……」
想到這裡，黃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霍地轉了一下身體，看向欽天監的方向。
九娘，居然在這個時候，被許宗訓釋放了出來！
而且是許宗訓親自釋放的！
這是想幹什麼？
感應到這個聯繫，黃天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職「統天御地」、神職「尋聲赴感」、神職「救苦救難」悉數發動，神通「移星換斗」不要神力一般如水湧出，一邊感應九娘的狀態，感應她身上有沒有留下後手，一邊遮掩自身的存在。
最關鍵的是，把太乙救苦天尊與「無極聖祖」這個馬甲之間的關聯，做最深層次的偽裝、隱藏與誤導。
就算最後在許宗訓的追查下，在大雍王朝的壓力下，保不住「無極聖祖」這個馬甲，那也要確保可以棄車保帥，保下太乙救苦天尊！
片刻後，黃天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眉頭皺得更緊。
許宗訓親自駕駛馬車，帶著九娘，與張仲堅會合了。
「她就交給你了，你知道該怎麼辦。」
跳下馬車，許宗訓冷冷說道。
「你這樣直鉤釣魚，真的好嗎？」
張仲堅左手下意識搭在刀鞘上，一邊跳上馬車，一邊好奇問道，「那位頂著『無極聖祖』的名號行事之人，既然能讓許監副你吃些小虧，想來也能看出你在做什麼吧？」
許宗訓仰頭，似乎在看著天穹上的星與月，目光又似乎在隔空和披著「無極聖祖」馬甲的黃天對視，平靜說道：「就像你說的，這是直鉤釣魚，陽謀。魚兒肯定會上鉤，關鍵是，我這個下餌放鉤的人，能不能把魚釣起來。」
「所以……」
張仲堅深吸一口氣，儘可能沉下聲音，問道，「已經四境之上的許監副，都沒有足夠的信心，找出那個人？」
許宗訓咧嘴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張仲堅見狀，也不追問，只是輕輕驅動馬車，在夜色中前行。
仰頭看了一會兒星與月，又好似在和黃天隔空對視了一會兒，許宗訓一點一點斂起臉上的微笑，冷冷說道：「黃唯明？哼！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撂下這句話，許宗訓的身影倏爾消失。
因為許宗訓沒有遮掩自身與九娘的天機，更沒有隱藏他與九娘的行蹤，故而可以隔空「看」到先前這一幕，「聽」到這一番對話的黃天，心裡驀然生出一個感應。
就在剛剛，關注許宗訓、關注張仲堅、關注九娘的人，不單單只有他一個。
許宗訓不挑破，黃天都察覺不到！
三品青敕星君級別的太乙救苦天尊，位格與實力，還是低了一些。
就算有神祇扮演遊戲的幫助，也只能勉強保住自己，勉強不讓自己露出馬腳。
面對明面上只有道修四境合道真君極限的欽天監監副許宗訓，就已經很吃力了。
更別說，只要許宗訓下定決心付出代價，還可以突破天地大限，展露四境之上的位格與實力！
最重要的是，九州世界，大雍王朝，像許宗訓這般的四境之上存在，不在少數。
黃天已經確定，並沒有真正死去的便宜父親黃唯明，有99%以上的概率，也是一名四境之上的存在！
也不知黃唯明身上到底藏了什麼秘密，讓他能在以失蹤為名，隱去行蹤之後，讓大雍王朝的諸多高人，不去為難他的「遺孀」與「兒子」。
不僅沒有為難，甚至還有諸多照顧。
林興德、張易之、景福瑞這些人的存在，便是明證。
莫青笙的一些做法，亦是如此。
「啊！！！」
黃天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總感覺身上籠罩著厚厚迷霧的便宜父親，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更感覺自己的便宜父親在與某個人或者某些人下一盤大棋。
因為便宜父親的存在，黃天想要蟄伏，卻總是引來一些關注。
這是何等的臥槽！
不過黃天也只是因此稍微煩躁一下，連抱怨都沒有，更別說怨憤了。
享受了福利，就得承擔代價，自古如此，中外皆然。
呼……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黃天快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因為許宗訓的一句話而亂了自己的分寸，繼續關注起九娘與老張。
馬車粼粼，在夜色中來到了瞎子阿杜家門口。
瞎子阿杜早已經準備好了，柱著一根竹杖，在門口等候著。
張仲堅駕著馬車一到，瞎子阿杜便自覺上車，掀開門帘，坐在九娘對面。
直到這個時候，隔空關注這裡的黃天方才發現，馬車裡坐著的不只有九娘，還有一個已經陷入癲狂的無生老母。
許宗訓的手段，十分高明。
不僅從天機層面瞞過了黃天的感應，也從現實層面，隔絕了「視線」。
如果瞎子阿杜沒有發現無生老母的存在，就算張仲堅掀開門帘，黃天的視線看進車廂，也只能看到九娘，卻看不見已經癲狂的無生老母。
「這是在回應我？」
發現這一點，黃天的臉色不禁有些古怪。
稍稍深思一番，愈發覺得，這是許宗訓在隔空給出，他大意之下沒有閃，被黃天用雷劈了一下的回應。
唔……
或許說回應還算輕的，這應該是挑釁，對吧？
黃天心裡這般想著，然後沒有把許宗訓隔空給出的回應或挑釁放在心裡。
他又把先前生出的那個極度冒險的想法拿了出來，重新思考可行性，思考自己能否承擔可能產生的極端不利後果。
這時，坐進車廂的瞎子阿杜澀聲開口：「張仲堅，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你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嗎？」
「知道。」
坐在前頭駕車的張仲堅平靜回道，「但是你想說得更清楚一些，完全可以說得更清楚一些。我想，現在應該有不人非常關心這一點。」
「嘿嘿嘿……」
瞎子阿杜咧開嘴角，露出滿口黃牙，語氣莫名說道，「是啊，不少人呢。唔……我們要去九州之外，要去找妖星，我們要做的，是讓那個無極聖祖自己跳出來，陪著我們去九州之外，去找妖星。」
對面的九娘聽到「無極聖祖」這個名稱，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異色。
她就知道，自己被放出來，肯定有事。
原來這些人是想找到「天尊」啊。
希望「天尊」洞悉這些人的險惡用心，不要上當。
心裡正這般想著，九娘眼中又閃過一絲異色，而且比先前更甚。
「天尊」剛剛找上了她，以「無極聖祖」的身份，賜下了一道法籙，一套神道修行傳承，專給她用。
靠著這道法籙，靠著這套神道修行傳承，她便能真正修行，快速修行，真正擁有偉力。
除此意外，還有一個儀式，一段關於儀式作用的說明，以及一個指引。
片刻後，九娘面色古怪開口：「無極聖祖找你們有事。」
「嗯？」
這一下，別說張仲堅與瞎子阿杜感到詫異了，
就連陷入癲狂的無生老母都給出了劇烈反應，掙扎嗚咽，「嗚嗚嗚……」
「什麼事？」
張仲堅最先平靜下來，淡然問道。
九娘沒有說話，只是按照自己得到的指引，以天尊賜下的力量，憑空具現出那個儀式以及對儀式的說明。
張仲堅、瞎子阿杜、無生老母看了，各有不同反應，不同心思。
面對許宗訓的直鉤釣魚，黃天真的咬鉤了。
不僅咬鉤，還咬得很用力。
他居然想著把基於全新版本「傳籙壇」的小型武道網絡，向武道絕世天才張仲堅開放！
而且真這麼做了。
堪稱瘋狂！(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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