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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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你不必自責。」於闕舟小聲呢喃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向知念射出去的子彈擊碎了玻璃,他的聲音混在其中,讓人聽不真切,副手猶疑的看著他,似乎擔心於闕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

  還沒等他回神,耳邊傳來清脆的炸響聲,無數碎渣殘骸朝他們飛來,副手感受到有碎片扎到他胳膊里,他微微顫了一瞬,立馬感受到有人將槍口對準了自己。

  他移動了一下,將於闕舟擋到自己前面,這樣依他們的角度如果想擊穿他,就只能先殺死對方!
  副手知道只要有人質在手,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這是他潛入大華國這麼多年得出的經驗。他不止一次出任務時因此受氣,有些不屑地想:什麼禮義廉恥,他只知道擋住自己的都該死!

  他握住槍枝的手卻一刻也不敢松,但因胳膊上傳來的痛意忍不住暗罵一聲:「亞希伯恩,你堂堂公爵,不能裝好一點嗎?這用的什麼劣質的材料,一個子彈就能敲碎?!」

  亞希伯恩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但奇怪的是,整個莊園沒有按照向知念設想的那般爆炸,即使沒有玻璃的保護,禁錮於其中的大腦仍懸浮半空中,緩慢呼吸著,表示它還存在。

  反而是其他六個人開始在裡面劇烈掙紮起來,最後只見那六個玻璃罐轟然炸開,於是整個房間血流成河,而那模糊不清的肉團飛濺出來,淋在了向知念的臉上。

  向知念怔住了。

  她好像還能感受到它黏著在自己身體上,不斷蠕動的觸感,不免一陣發寒。

  血腥味湧入鼻腔,伴隨著一股強烈惡臭襲來,眾人臉色巨變,他們聽見亞希伯恩似是覺得他們不爭氣,於是嘆息著搖頭:「乖女兒,我早就說了,只有我才能控制系統中樞。」

  那一句「乖女兒」從他唇齒間湧出,親昵溫柔,但他手中卻按下了按鈕,眉目間帶著未能如意的戾氣,亞希伯恩黑藍色的眸中閃過野心和瘋狂,眾人只聽見他道:「看來你們大華國也沒多少仁慈嘛,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亞希伯恩以為自己穩操勝券,但在按下按鈕後,卻沒能聽見爆炸的嗡鳴聲,神情有一瞬愣然。

  副手罵罵咧咧,扯著嗓子問:「亞希伯恩,你竟然摳成這樣?連炸彈都用劣質的?」

  「這到底還能不能爆?!」

  亞希伯恩:……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於闕舟卻在這時忽然開口,朝他們大聲道:「還愣著做什麼?現在上啊!」

  這句話落,他一個肘擊往副手腹部攻去,在對方吃痛時往旁邊躲去,其他人瞬間一擁而上,特警們的槍口對準了亞希伯恩和副手的四肢,只聽見唰唰幾聲槍響,緊接著響起的,便是這兩人的痛呼聲。

  副手的雙手被卸掉,手上的槍在被收走時胡亂朝人開了幾槍,沒用心去聽是否有人中彈的聲音,反而是有幾分慌亂的大喊:「亞希伯恩!你的後手呢?!」

  不是說好只會炸死他們嗎?不是說自己的系統能強大嗎?

  他今天可不是來這送死的!
  所謂後手·被敵方撤回了炸彈·亞希伯恩:……

  「別叫了。」亞希伯恩嘴角向下,目光凜冽的掃過向知念,似是明白了什麼,忽然勾了勾嘴角:「我倒是小看你了,早知道你這麼有用,我又何必把你放到大華國去?倒讓你養成了這樣軟弱可欺的模樣,哪裡有一點奧爾科特家族的風采?」

  特警立馬上前控制住他,將他身上全部搜了一遍,沒再發現其他危險品後才鬆了口氣,最後用一副手銬拷住了他仍舊不安分的手,怒呵道:「閉嘴!」

  向知念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隱約察覺到了這件事和於闕舟有關,如果亞希伯恩的遙控器沒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只能是系統中樞!

  她抬頭看去,就見原本還懸浮在半空中鮮艷的大腦瞬間變黑,隨後化為齏粉,在空中消散。

  向知念有些不敢相信,興許是經受了過程的曲折,又或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如此輕易迎來結局,讓她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系統中樞……被破壞了嗎?

  這麼容易嗎?
  她還想說些什麼時,一回頭,就看見於闕舟捂著腹部,那裡正是被子彈打中的傷口,滾燙的血液順著他的傷口流出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灘血跡。

  「快走!」他聽見系統逼近的倒計時,不斷的警告聲,忍著滿頭汗水說:「這個地方不能久留!」

  其他人頓時警惕起來,見亞希伯恩被捉住、手腳的腕骨都被擊碎、即使放他走也走不了幾步,卻仍然留著一絲莫名的笑意,心中不由一冷,一種被毒蛇窺伺的黏膩感油然而生。

  他們連忙撤回暗道,押著他們往外走。

  向知念落在最後,她伸手扶住於闕舟,見著他不斷往外冒血的傷口,有些慌亂,和他一起撤退時不斷安慰他:「沒事的,救護員很快就到了,我們只要出去……我們只要出去,你不會有事的!」

  她說著,只覺心中莫名慌亂,先一步走進了暗道,有些緊張的朝於闕舟伸出了手:「來,我扶你,你快下來。」

  【倒計時兩分鐘!】

  在系統尖銳刺耳的提示聲響起時,於闕舟將捂著腹部的手一松,在向知念的視線中,緩緩關上了暗道的門。

  那扇門止住了向知念想要轉身的步伐。

  「我走不了,這裡一分鐘後就會發生爆炸。」他故意少說了一分鐘,胸腔隨著他的聲音起伏,因疼痛而喘息著,於闕舟對向知念身後的特警說:「麻煩你們將她帶走。」

  向知念似乎是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聽特警應了一聲,隨後整個人被身後的特警扛走。她張了張嘴,反應過來後一邊掙扎,一邊朝裡面吼著:「等等,等等,於闕舟!不是,那你留在這裡做什麼?你跟我們一起走啊!於闕舟!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於闕舟,於闕舟!」

  向知念眼前朦朧,只覺光亮在他合門的一瞬消失,她感受到自己正離他越來越遠,她幾乎是朝他吼道:「你讓我怎麼回去跟晚檸交代?!於闕舟——!」

  她的聲聲呼喚並沒有得到回應。

  於闕舟疲憊的躺在地面上,躺在無數屍體殘骸、鮮血惡臭中,躺在玻璃殘渣上、每動一步都能刺痛肌膚,房間內的血跡斑斑,他打量許久,十分嫌棄的對系統說。

  「這不是個埋骨的好地方。」於闕舟嘆了口氣:「太噁心了。」

  系統的聲音有些沉悶,似乎還是不能接受這個結局,它思索良久,最後才問道:

  【你……你不後悔嗎?】

  「後悔什麼?」

  系統想了想:【其實這一切都和你沒多大關係,如果不認識向晚檸的話,你本來可以獨善其身的】

  於闕舟忽然笑了。

  他的笑聲迴蕩在房間裡,在系統最後倒計時中,刻意忽略了它最後的問題,緩緩開口:「不後悔。」

  ……

  當走到最後的向知念踏出暗道的那一刻,她還沒來得及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滿臉淚水的回頭時,便看見整棟樓驀然垮塌,在劇烈的爆炸聲、黑色的濃煙中,她眸中映著灼灼火光。

  巨大的衝擊朝她襲來,向知念沒來得及悲傷,就只感受到自己被風拋起,隨後重重落下。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向知念痛哭出聲:「早知如此,就不讓他來了,晚檸怎麼辦……」

  *
  「據報導,Z國的奧爾科特家族一直以來都在做違反法律和道德的基因研究,有大量證據證明他們派人潛入大華國臥底,不僅給大華國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還與其他國家的不少勢力有所勾結,給整個世界都帶來了沉痛打擊,在此次在國際法庭中,其他國家紛紛表示……」

  向知念沒有睜開眼,她躺在病床上,張了張嘴:「關掉。」

  於是下一秒,電視聲就倏然關閉,房間裡傳來其他人的嘆息聲,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那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今天會出檢測報告,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可以回家了。」

  向知念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內心深處的失望如藤蔓往上攀登,緊緊纏繞在心間,她一直以來為了證明自己而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在看見爆炸得知於闕舟屍骨無存後徒然散開,隨即而來的就是後悔和憤恨。

  什麼叫「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可以回家了?」,她本來就沒有問題!從始至終她都沒能得到絲毫信任!是她用自己作為證據,讓他們警惕起來;是她在暗道中卑微乞求,才換來一個機會。

  憑什麼要這樣對她?!
  難道成為實驗體,成為亞希伯恩陰謀中的一環是她能夠選擇的嗎?!
  難道擁有超出常人的智慧,令所有人感到不安,所以就必須時刻在眾人的視線中,不得解脫不得自由嗎?!

  她從始至終都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甚至包括她的家人,即使知道此去兇險也跟隨著他們一起出任務,上直升機,最後卻落得特警叛變,將他們打暈,昏迷一天後才徹底清醒的下場。

  結果一覺醒來,他們見不到自己,也見不到於闕舟。

  向知念不敢想像他們心中是何等不安,她撫摸著纏繞在頭上的紗布,心裡沉悶不平。

  即使她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們是大華國的代言人,不能只站在她的角度看問題,要考慮得更全面,所以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對她的禁錮何嘗不是一種保護?但向知念仍然期盼著哪怕一瞬能站在她這邊,替她考慮一下。

  可是沒有,於是理智瓦解,掩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惱怒破土而出,終於迫使她睜開了雙眼,冷漠的瞥向在病床前躊躇不決的人。

  「我現在就要回去。」向知念說:「你們可以不在乎我的家人,我不能不在乎,在我身邊安插多少人隨便你,但我現在就要回去!」

  那人似乎愣了一會,隨後才無奈的道:「我是在等你的身體檢測報告,你受到了爆炸的餘波造成的衝擊,腦補CT還沒出來,現在暫時不清楚有沒有後遺症。」

  向知念沒有說話,她只是從病床上坐起,拔掉了吊針,掙扎著想要下去。

  她的動作被人打斷,有人攔住她,好像是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於是對她說:「身體更重要,只是等一下報告,不用這麼著急……你是自由的。」

  向知念忽然怔住,她懷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抬眸,擔心是自己一時聽錯,腦海中思緒萬千,所有的情緒都被這一聲「自由」壓了下來。

  她問:「你說什麼?」

  下一秒,她的手心被放入了一枚徽章,那枚徽章分量沉沉,在房間內白熾燈的照射下泛著紅色的光芒,落入向知念的手中好似一把鑰匙,終於解開了她這麼多年的枷鎖。

  「感謝你做出的貢獻,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

  向晚檸醒來時,鼻尖傳來消毒水的氣息,她有些茫然的盯著天花板,盯著頂上的吊燈,任由刺眼的光芒照進自己眼中,激得她不斷落下眼淚。

  幾乎是在她睜開眼的一瞬間,旁邊看護的人就立馬起身,他們語氣激動,紛紛圍了過來,關切問道:
  「晚檸,你醒啦!」

  「晚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告訴爸爸媽媽,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

  在這其中,向晚檸聽見了爸爸媽媽的聲音,聽見了哥哥的聲音,甚至聽見了多年未見的、向知念的聲音,唯獨沒有於闕舟的聲音。

  她甚至來不及欣喜見到了他們,就在床上摸索著,最終在枕頭底下找到了自己無意識塞進去的信,並把它拿了出來。

  向晚檸將她塞到了向知念的手上,她的手微微發顫,但卻沒有收回,她問:「姐姐,這封信是誰的惡作劇嗎?於闕舟在哪?」

  向知念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微涼,怎麼握也熱不起來。在向晚檸昏迷的時候,他們已經聽完管家的敘述,也看過了這封信,本想瞞著她、或是婉轉的告訴她,但當她和向晚檸懇求的目光對上時,向知念一時竟失了聲。

  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該怎麼告訴對方,這次的行動除了於闕舟,沒有任何人死亡。

  這本該是一場大獲全勝,畢竟他們以最少的代價完成了任務,這是屬於大華國的戰功,在國際上仍被津津樂道,也為大華國換取了不少資源。

  即使隔著屏幕,向知念也能感受到眾人的喜悅,醫院內時不時也能聽到幾聲議論,他們在祝賀,在道喜,於闕舟三個字便隨著蓋下的「烈士」兩字,被他們提及後惋惜了一瞬,隨後掩埋在過往的餘燼中,而後便是更加燦爛的歡呼聲。

  向知念張了張嘴,最終無力的伸手捂住臉,一時哽咽,不敢去看她的臉。

  向晚檸先是疑惑的看著她,最後看向其他人,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可在發現沒有人敢對上自己的視線時,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知道了。」她平靜的說道,並沒有大家預料之中的悲傷,甚至朝他們彎了彎嘴角:「我知道了,他是英雄,這種事情你們為什麼不敢告訴我?」

  「作為朋友,雖然會因為他的離世而感到難過,但我也明白他的選擇,尊重他的選擇。」

  向晚檸太冷靜,冷靜到向知念恍惚間覺得她對於闕舟沒有感情,表現得不像是朋友,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她甚至都不敢問出那句——晚檸,你喜歡於闕舟嗎?
  向知念猶豫的想,難道真的是自己猜錯了,其實晚檸並不喜歡對方?或者她對於闕舟的喜歡,只是因長期的陪伴產生的錯覺、又或者是對向池淞一樣的來自親情的依賴?
  這麼想似乎有些道理,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向知念正想說點什麼時,就看見她朝自己伸出了手:「抱一下,姐姐,我已經好久沒見過你了。」

  向晚檸扭頭,看了一旁的沉宴漓一眼,隨後在擁抱時湊近她的耳朵說道:「你們要幸福哦。」

  她的話太認真,太鄭重,向知念略推開了她,盯著對方的眼睛,竟看不出一絲情緒,她頓了頓,仿佛感應到什麼一般開了口:「晚檸,不要做傻事。」

  向晚檸笑了笑:「怎麼會呢。」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都格外照顧晚檸,在從醫院接她回家後,每天夜裡總會有人時不時的去到她的房間看她有沒有睡好。

  大家怕她把情緒憋在心裡,獨自悲慟難過,更怕她想不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他們已經無法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於是他們每日過得膽戰心驚,直到他們發現每天夜裡晚檸都睡得很熟,每天也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還會朝他們抱怨撒嬌道:「早知道姐姐回來,我就不報金融了。」

  向晚檸表現得太正常了,太平靜了,即使去參加於闕舟的葬禮,看見墓碑上刻著的名字時,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反而見到大家淚流滿面的樣子,還貼心的為他們遞上紙巾,耐心安慰著……就好像於闕舟這個人從未出現過。

  回來之後,她沒有做任何傷害自己的行為,沒有再提以前的經歷,沒有纏著他們要一個解釋,更沒有質問大家為什麼瞞著她去做了這麼危險的事。

  她偶爾還會去拍戲,會陪墨音逛街,會陪從國外接回來的向老爺子下棋,會撒嬌讓向池淞和向庭燁送她禮物,會給沉宴漓苦思冥想不出約會的地點時給他出主意。

  就當向知念都差點信以為真,以為向晚檸對於闕舟的感情不過如此時。一天夜裡,她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心中空蕩蕩一片,仿佛漏了個洞,不斷有風攜來酸澀的氣息,讓她突兀的產生了「要馬上找到向晚檸」的念頭。於是她瞬間起身,朝向晚檸的房間跑去。

  她剛一打開門,就看見向晚檸坐在窗台邊,她穿著一襲長裙,赤腳懸在半空,手中握著一個金色蘋果。

  在聽見推門聲後,向晚檸抬起頭,笑盈盈的朝她說:「姐姐睡不著嗎?」

  向知念瞳孔放大,被她嚇得失聲,握住門框的手不斷收緊,最後顫聲說:「晚檸……晚檸你下來,別待在那裡。」

  窗外有月光傾斜,給她那頭原本烏黑龍密的頭髮渡上了一層銀絲,向晚檸似乎沒有聽見對方的聲音,失神的看著手中的金蘋果,問著向知念:「姐姐,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送蘋果給我,到現在也沒明白。」

  向晚檸輕咬了一口,沒有咬動,反而舔舐到屬於金屬的酸澀感,於是她苦笑一聲,神情有些疲憊:「它是酸的啊,姐姐,蘋果不能吃。」   
  向知念正緩慢的、一步步朝她靠近,為了不讓向晚檸起疑,於是耐心的附和她的呢喃:「晚檸,這是金蘋果,當然不能吃。」

  她緊緊盯著向晚檸,時刻警戒著,手心裡全是濡濕的汗水,就怕對方往下一仰,而自己卻來不及抓住她。

  似乎是察覺到向知念緊張的情緒,向晚檸無奈的勾了勾唇角,對她說:「姐姐,這裡是二樓,不要擔心我……即使掉下去我也不會死的。」

  「可是你會受傷!你會痛的!」向知念說:「有什麼事情和姐姐說,好不好?你別坐在那上面了……姐姐有點害怕。」

  向晚檸握著蘋果,因為維持這個姿勢的時間太久,連金屬也沾染上了一絲溫度,她有些痛苦的閉上眼:「可是我該怎麼告訴你呢?姐姐,我沒有系統了,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沒辦法重新再來一次……姐姐,這竟是我401萬次嘗試中,最好的一個結局。」

  在她閉上眼時,向知念趁機將她拽了下來,於是兩人一同跌入皎潔月色中,在地上相擁。

  向晚檸先是低聲嗚咽,而後終於痛哭出聲,她伸手抓住向知念的衣領,淚水浸透了對方胸口前的布料,隔著肌膚觸痛了向知念的心臟。

  「我沒有系統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這麼多次了,這麼多次,我怎麼還是這樣沒用?」

  向知念終於發現了一直以來她覺得不對勁,自己卻並未察覺的地方了……自從回來後,他們再也聽不見向晚檸的心聲。

  所以他們知道她心中悲苦,卻不曾料到這樣苦。

  幾百萬次重啟卻仍然失敗的人生,到如今最後一次,卻還是沒落得如她所願的完美結局。

  「怎麼辦,晚檸,我該怎麼辦……」在這一秒,向知念絕望的對上她的視線,近距離的觀察下,發現她的頭髮並不是月光給她染上了銀霜,而是真的白了一片,夾雜在黑色中,顯得格外亮眼。

  而已扭頭,就發現被掀翻在床尾的藥瓶,裡面還剩幾滴藥水,在向知念的眼中發出了嗞嗞的響聲。

  向知念明白了,什麼勸慰都不必再說出口……因為沒有人能留下她。

  但她還是絕望的朝對方乞求道:「晚檸,晚檸……我們不能失去你,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向晚檸聽著她的話,在她懷抱里蹭了蹭,似是想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卻在勾起嘴角的那一刻吐出了血來。

  「姐姐,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累。」向晚檸聽見她胸口處急促的心跳聲,只覺眼皮沉重,吞下毒藥後身體裡傳來的疼痛都抵不過她心中半分,她緩緩道:「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那些歉意隨著掉落在地上的沾染上血跡的金蘋果,化為酸澀沉悶卻未曾出口的愛意困在心底,讓她久久不能釋懷。

  她好像總是差一步,總是差一步。

  「晚檸,晚檸……」向知念抱著她,已經沒有半分起身的力氣,她絕望的朝屋外吼道:「救命啊,救命啊!嗚嗚,救命——!」

  可是沒有用,任憑她如何大喊大叫,任憑趕來的家人匆忙撥通了急救電話,向知念仍然感受到她懷中逐漸變涼的身體,再也沒有得到回應。

  向知念紅著眼,呆呆的保持這個姿勢不動,她才是最沒用的人吧,接連兩個人在她面前死去,她卻無能為力。

  她救不了於闕舟,救不了向晚檸,未來也救不了自己。

  ——

  【正所謂「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在浩瀚宇宙中,發生任何事情似乎都很正常】

  「這就是我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不,是因為我們徹底摧毀了奧爾科特家族傳承的系統,我又吞噬了之前向晚檸的系統,所以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這個世界再也不能倒帶,向晚檸不斷重複的四百萬次的人生也會與現在的世界融合,這會出現很多bug】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咳,因為我發現自己好像成為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強大的無機智慧體,摸索到了這個世界的法則,你懂吧?】

  「……不懂。」

  【簡單來講呢,就是我們要去收拾一下向晚檸留下的爛攤子,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這個世界也會逐漸走向崩塌,那樣我們就白犧牲了】

  聽到這裡,於闕舟睜開了眼,整個人還沒從之前劇烈的爆炸聲中回過神來,就聽見系統落在耳畔的宣言。

  在聽見「收拾向晚檸留下的爛攤子」時,他輕輕皺起了眉,有些不悅的說:「什麼叫爛攤子?」

  【呃……】系統思考了一會,鄭重道:【我們即將迎來向晚檸同志在每個世界給我們留下的考驗!你準備好了嗎?!】

  於闕舟:……

  這個系統好像壞了,那場爆炸給它也炸出了毛病?
  於闕舟聽見系統按耐不住的激動,即使想裝成熟將它掩藏起來,聲音中那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溢了出來。原本以為會成為碎片,屍骨無存,卻仍然能睜開眼,似乎感受到心臟跳動的感覺,於闕舟現在的心情和系統是一樣的。

  【醒醒,你哪裡能感受到心臟的跳動?你的肉身已經隨著那場爆炸一同銷毀了,你現在跟我一樣,是一串數據】系統能聽見他的心聲,已經不需要於闕舟將話說出口,他們之間的綁定更為深刻:【我本來也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就在程序被炸開的一瞬,我冥冥中感受到有什麼力量在召喚我……】

  於闕舟:……

  【好吧,你嫌棄我】系統說:【實際上是我感受到這個世界趨於毀滅,於是嘗試和這個世界的法則建立了聯繫,並成功了,於是我也將你帶了過來,這裡就是你的意識空間】

  於闕舟看著空蕩蕩的一片,有些不滿,問:「說得這麼厲害,那你能變個沙發出來嗎?」

  系統:……

  【不能!!!】系統怕於闕舟在這裡多待一會,他會讓自己按照向家別墅裝修,於是立馬道:【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先回到前一個世界線……】

  「等等。」於闕舟制止了它,他說:「既然你能掌握了這個世界的法則,能不能帶我回去,讓我看看在我走後,那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系統有些猶豫,有些躊躇,或許是它也想看看他們走後一切有沒有迎來美好的結局,於是糾結兩下後就說:【走,我們去偷偷看一眼!】

  「我們出現的時候有身體嗎?」

  【沒有,你只是一串數據,我們可能會變成風,變成其他物品,總之不能變成人】

  「……記得讓我出現在向家別墅,我不想變成莫名其妙的東西,要是變成了物品,你難道讓我滾回去?」

  【不好意思哦親,我的能量不夠強,沒有這個選項哈……】

  於闕舟:……

  意思就是開盲盒唄?開到哪算哪。

  還沒等於闕舟回應,就只覺眼前光芒一閃,下一秒,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出現在向晚檸的房間裡。

  於闕舟:……?
  不是,這不太好吧?

  他心中徒然慌張起來,也來不及去查看自己變成了什麼,只想著可千萬別碰到向晚檸,不然該怎麼解釋才好。

  但他忘記了,他如今不是人形,即使碰見了他們也認不出。

  他正想在心中質問系統時,忽然聽見推門聲,一雙腳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於闕舟發現自己的視野很低,無法正常抬頭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在心裡質問系統:【我變成什麼了?】

  系統沉默了一下,而後回道:【好像……是顆蘋果?咦,這不是你之前送給晚檸的禮物嗎?】

  於闕舟:……

  他想到了自己曾送給向晚檸的金蘋果,不由啞然:【這我想跑也跑不動吧,還好是降落到了向晚檸的房間裡,不然我得什麼時候才找到他們?】

  一雙手捧起了他,打斷了於闕舟接下來的心聲,他對上了向知念無神的雙眼,看見了她如今的裝扮:一身白色長裙,頭上別著一朵茉莉。

  他也從向知念的眼中看見了自己如今的模樣:金燦燦的蘋果邊緣有著一個牙印,身上還沾染不少血跡,仿佛有誰將它從血堆中滾了一圈。

  於闕舟直覺不對,他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在這一刻想當場問出聲,問向知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打扮成這副摸樣,就好像……

  就好像,要去參加誰的葬禮一樣。

  但於闕舟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因為他被向知念捧在手心,聽見她喃喃:「怎麼把你忘了,她這麼喜歡你,沒有你陪,會不會睡不著呢?」

  他猜到了什麼,心逐漸沉入谷底。

  他看見了車中的幾人都穿著白色的衣服,看見了他們悲痛的神情,看見了他們紅腫的眼睛……

  在車輛發動時,眾人陷入一片沉默,沒有人說話,向知念的頭靠在車窗上,似是在想些什麼。

  他跟隨大家來到了墓園中,在向知念走動間看清了墓園的的環境,總覺得這裡不好,那裡也不好,沒有依山傍水、花團錦簇,如此偏僻又淒涼,根本不襯她。

  她為什麼會死呢?她怎麼會死呢?
  於闕舟想不通。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明明在爆炸中死的人是他才對……

  他感受到向知念停住腳步,拉回思緒,由於視線偏低,他只能看見長在墓碑邊的小草小花,看不清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向知念將他放在了墓碑前,輕聲說:「怕你寂寞,找了你喜歡的蘋果來陪你,但是那天染上了血,再也擦不乾淨啦。」

  她伸出手,輕輕拭去墓碑上的塵埃,於闕舟聽見身後傳來墨音的呢喃:「毒藥發作這麼痛苦,晚檸,你喝下去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一枚泛光的徽章被向知念放在了他的旁邊。

  「別怕,姐姐也陪著你呢。」

  ……

  系統被這場變故驚呆,一時間竟不敢說話。許久後,見於闕舟一直沉默著,系統有些坐不住了。

  它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著安慰於闕舟的話:
  【於總,你還好嗎?】

  【我們該走了】

  【你別難過,說不定在其他時間線還能看見她呢,對吧?】

  於闕舟被它最後一句話提醒,倏然回過神來,在心中問道:【等等,你之前說她曾經經歷過的世界會和現在的世界融合,是不是就表示……】

  【我也不太確定,你在之前的時間線處理bug時能不能改變她的命,說不定可以呢?】系統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樣,搶先打斷了他的話:【但我知道一點……】

  【於闕舟,在所有時間線歸一,整個世界融合時,法則之下不會允許出現400萬個不同的向晚檸,她就是各個世界裡的bug】

  【消滅bug,就是要消滅她】

  【雖然我支持你試一試,可即便如此,你也只能選擇一個……在那400萬個世界中,你會殺了誰,又會選擇誰,護著誰走下去?】

  【畢竟——她們都是向晚檸】

  於闕舟附身在金蘋果上,沒有回答系統這個過於殘忍的問題,他看著向家人在墓碑前給她燒紙,似乎是怕她在下面過得不好,他們燒了整整一天。

  在旺盛的火光中,於闕舟看見了坐在地上,毫無形象的幾人。他們的臉色沒有因為火光的映射而紅潤幾分,仍然那樣蒼白,失去向晚檸,就仿佛在這幾人身上剜下一團肉。

  更加可怕的是,他們還得好好活下去,因為這是向晚檸拼命換來的結局。

  「早知道你喜歡於闕舟,哥就不攔你們了。」向池淞的聲音傳來:「我就該把他綁來先跟你訂個婚,也不至於兩個都沒留住。」

  沉宴漓多給她燒了幾張搖錢樹,沉默了許久,才囑咐她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不捨得花錢。

  墨音呆呆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說:「可是我的晚檸,我的晚檸根本沒過幾天好日子啊,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怎麼放心她一個人……」

  幾乎不抽菸的向庭燁今天已經抽掉了整整一包煙,菸蒂散落四周,他在吐出的煙霧中道:「亞希伯恩只是暫時被關進了國際監獄,還未宣判,我得看著他們死,我得看著他們死!」

  過了許久,於闕舟才在心裡出聲:【走吧,系統】

  【你想通了嗎?】系統問:【我覺得你現在很痛苦,我能感受到你心跳過速,也能體會到你心如刀絞的感覺,於闕舟,我該怎麼安慰你呢?你想到留下哪一個向晚檸了嗎?】

  於闕舟忽然在心底嗤笑了一聲。

  【我想通了】他說:【因為我不信法則】

  【可是法則真的存在呀,它遠在我之上】系統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如果不是我觸碰了它,它也接納了我,或許我們就不會活著,這也是所謂的命運吧?】

  於闕舟想,他其實不信命運,也不信這所謂的法則,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讓人打破它們!
  沒有人能局限他的自由,也沒有人能決定那400萬個向晚檸的生死。

  【但如果它真的存在呢?】

  真的存在嗎?於闕舟想,如果他暫時無法與之抗衡的話,他或許會避其鋒芒,積攢力量。

  ——等待有一天讓他去看清,在法則之上,還有什麼!
  萬字!成功!打卡!(虛脫)

  謝謝大家的票票,謝謝大家的支持,寶寶們晚安!!(超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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