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臭棋簍子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轉眼已經是六月了，剛剛入伏，這洛陽的夏天還是挺熱的。
「請小娘安，大娘子叫諸位小娘去熙和居。」
傳話的是熙和居三等跑腿的婢女綠釉。
「嗯，我知道了，辛苦姑娘跑一趟了，這就去。」祝妍看向了來人，又示意素月賞了一荷包。
祝妍起身換了身衣服，鵝黃色抹胸加淡粉羅裙，外頭加一個白色的透氣的絲質對襟褙子，對襟處繡著綠色的葉子，夏日清涼風。
誰說古人夏天裡三層外三層的，古人也精著呢，不會熱著自己。
祝妍也知道大娘子叫她們做什麼，聖上要去行宮避暑，侯爺身為御龍左直，聖上的貼身保鏢之一，自然也要去的。
侯爺要去，那也肯定要有伺候侯爺的。
大娘子前兩日診出了孕事，那跟隨的肯定是她們幾個妾室了。
祝妍其實不想去，但做了妾的人，由不得她。
很快到了熙和居，倒像是約定好了似的，四個妾室竟然一同在門口遇上了。
四人一齊進了熙和居，祝妍隨眾人行禮，心底不由感慨，不愧是主母啊，這屋裡，夠涼快。
屋子中間放著個冰鑒，冷氣從雙錢孔中徐徐冒出來，屋子又有竹帘子擋著，冷氣便匯聚在了正堂。
不止祝妍羨慕，其他妾室也無不羨慕的，她們消暑不過就是盆子裡放幾個冰塊，而且每日有定例，用完就沒有，雖然能自己掏錢買，可一日能買得起，撐不住日日都買。
祝妍倒是買得起，不過她一向低調，不想打眼，一直保持著心靜自然涼的態度。
坐定後，程氏掃了眾人一眼才開口發話。
「旁的廢話也不多說了，侯爺五日後就要動身了，趙小娘身子不好，就在府里養著，聽說二郎這些日子鬧騰，於小娘就留在府里照顧二郎，魏小娘和祝小娘你們二人，還有前院書房伺候的李姑娘跟著去。」
話音剛落，於小娘面色一僵，捏了捏帕子，到底沒敢說什麼。
昨日於小娘剛藉口孩子鬧騰叫了侯爺去，今日程氏就來這麼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趙小娘倒是日常沒什麼表情，一副病西施的樣子，聽說是生孩子的時候受了些苦，這些年就這麼養著。
魏氏是很高興，謝恩的聲音都帶著幾分歡快。
「叫你們兩個去是伺候主君的，此去行宮貴人多，你們兩個只管好好伺候主君，伺候的好有賞，別為了爭風吃醋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若壞了規矩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交代完事情就是敲打了。
「奴婢謹記大娘子教誨。」祝妍和魏氏起身回話。
「魏氏是府里老人了，祝氏新來的，魏氏你多看著些。」程氏看著魏小娘吩咐道。
「是，奴婢記住了。」魏氏點頭輕輕福身。
「你們兩個也不要氣餒，趙氏好好養身子，于氏好好照顧二郎，日後有的是機會。」程氏又安撫了趙於二人一番。
祝妍看著面面俱到的程氏，想著做大娘子也不容易，特別是這深宅大院的大娘子，府里一大堆事兒，還得孝順婆婆，管理妾室，生兒育女，祝妍想若她是程氏，可能也做不到程氏這個份兒上。
回到折蘭閣，祝妍歪在了羅漢床上，靠著身後的軟枕沒骨頭的扇著團扇，盤算著去行宮帶的東西。
祈安帝的避暑行宮在太原府，路上也起碼要十天，想想都累，畢竟不像前世打個飛的坐個高鐵起碼時間短路上還舒服。
這祈安帝，她就不信那紫宸殿能有她折蘭閣熱，沒事兒避什麼暑啊。
不過這話祝妍也就敢心裡bb 兩句，歪了一會兒啃了個果子後便起身於素月和素琴二人商量著帶的東西。
古代旅行不比現代，出個門連馬桶都得自帶，三刻鐘後，主僕三人才列好了單子，還有幾日，慢慢收拾著。
此去行宮拋去路上的日子，估計要在行宮住兩個月，起碼得過了白露，待回來估計也七月末八月初了。
祝妍扇著團扇在屋內走來走去，外頭已經申時正了，但還是熱。
在侯府一個多月，祝妍其實也就見過兩次長寧侯，而且兩次都是去醉山居服侍，並且做完事兒就走。
說實話，祝妍還沒見到過白天的長寧侯，記憶最深的就是謝安那一雙鳳眼，不愛笑，看著有些高冷。
思緒間，突然聽到外頭一聲侯爺，祝妍握著扇子的手一頓，深吸了口氣迎出了門外。
「妾見過侯爺。」祝妍福身行禮。
「免禮。」長寧侯一身銀白色的圓領袍，虛抬了抬手，越過祝妍徑直走向了羅漢床。
祝妍直起身，給了素月一個眼神，素月會意轉身出去準備茶水點心。
「你這裡倒是清雅。」長寧侯看了看屋內，看著祝妍道。
「妾覺得這樣住著舒服些。」祝妍看著第一次踏足折蘭居的長寧侯回道。
「嗯，你舒服就行，若缺什麼東西，差人找大娘子要就是。」謝安點了點頭。
這祝氏進府來安安分分的，長得又不錯，他下了值本想著去花園裡吹吹風，路過折蘭居便進來了。
如今看著粉黛未施的佳人，更想留下來了。
祝妍應了一聲，心道這人用正妻倒用的順手……
祝妍剛想著找個什麼話題，干坐著也尷尬，正巧素月便帶著兩個婢女端著茶水點心進來。
祝妍悄悄鬆了口氣，親自倒了一杯茶，茶水散發出了清甜的香味兒。
長寧侯看了眼與白瓷盞分明的黑色水，挑了挑眉。
祝妍會意，解釋道，「妾不愛吃茶，每日備著這鹵梅水，放些冰塊進去，夏日裡正解暑。」
長寧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比他以前喝過的好喝。
「倒是與之前喝過的有些不同。」長寧侯又喝了一口評價道，但表情明顯爽到了。
「這方子妾改良過的，侯爺若是喜歡，妾把方子給侯爺。」祝妍表示了大方，一個方子，真不值什麼，就是人人熟知的酸梅湯而已。
謝安沒說話，他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也覺得這祝氏是真的大方。
他突然想到府里的於小娘，做的一手好糕點，視為獨家秘籍，時常藉口做了新糕點邀他去吟風閣。
長寧侯想著，突然抬眼看向了眼前的祝氏，心底有了些猜測，這祝氏，對他態度不對勁兒。
他想到了趙小娘，在生下芸姐兒前對他是百般討好的，還有於小娘，魏小娘，哪個不是曲意逢迎，沒有一個像祝氏這般，清淡如水，讓人看不透。
「侯爺在看什麼？」祝妍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這謝安莫不是鬼上身了，她知道自己好看，但不必這麼盯著看吧……
「沒什麼，就是多日不見，你倒像是清減了些。」謝安找了個藉口糊弄道。
祝妍表示認同，這大夏天的，不就是甩膘的好時候？此時不減，冬天怎麼放心吃喝。
但心裡也吐槽，咱倆都在晚上見的，黑燈瞎火的細緻到觀察她胖瘦？鬼才信。
「夏日裡熱，妾有些食慾不佳。」祝妍隨口解釋道。
「等去了行宮就沒這麼熱了。」謝安端起茶碗，將梅水一口飲盡。
待到快用夕食時，祝妍還不見謝安走，便耐心問了句，「侯爺可要在妾這裡用飯。」
「嗯，你安排吧。」謝安在羅漢床上歪著翻看著一本書，書是祝妍近日看的，是一本遊記，就是寫的有些玄幻，什麼樹成精鳥能言，還挺有趣。
實在是祝妍不知道聊什麼話題，這人又不走，干坐著也尷尬，祝妍索性安利了一下這遊記，將書給了謝安，謝安果然看了起來，祝妍就在一側安安靜靜的也找了本書看。
素月站在門口，抬頭看天，她自小陪著姑娘長大，自然知道姑娘也不願做妾，只是為了家裡，還是犧牲了自己。
如今屋子裡這般，侯爺和姑娘各坐一邊看書，真的有些稀奇，莫名的違和感，但姑娘看的那本書是姑娘從前看過的，她只念叨著飯菜快些來，姑娘看這些雜書，可從來不看第二遍的。
天靈靈地靈靈，素月剛祈禱完，便見素琴帶著婢女提著食盒進了院子。
往日的飯菜都是二等的婢女采月去取的，但近日侯爺在，所以素琴親自帶人去了廚房。
屋內，祝妍眼角瞥了瞥看的入迷的謝安，又見素琴在門口提著食盒示意，便提醒了一句，「侯爺，飯好了。」
謝安看了看祝妍又看了看外頭，才將書頁折了一下合上，祝妍看的嘴角抽了抽，她的書，從來沒有人敢折，前世今生都沒人敢！
唉，那能怎麼辦，連她都身不由己，更何況她的書。
飯菜依次擺上了桌，祝妍看了看，比他平日的三菜一湯精緻多了，桌上足足六個菜。
待謝安坐下後，祝妍也跟著坐到了右側。
果然大領導出手，廚房做飯水平直線上升。
祝妍想謝安不愧是大家族出身，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安安靜靜的用了下來，愣是沒說過一句話。
而謝安此刻滿腦子都是先前祝妍說的話，夏日沒什麼胃口，吃的快和他差不多多了，這叫沒胃口？他覺得若是他繼續持筷，祝氏還能再下一碗米飯。
這麼想著，謝安便問了出來，「我瞧著你胃口倒不像不佳的。」
祝妍一僵，這大直男，是說她吃的多？
祝妍扯著不自然的笑，「是侯爺陪妾吃飯，妾高興多吃了兩碗。」
她也不敢說廚房給做飯搞階級，得罪人的事她不要干，只能幹巴巴的找了個藉口。
對此祝妍表示，真不是她吃的多啊，是碗太小。
祝妍突然想起了前世她為了減肥，在家裡特意買了個小碗，她媽當場嘲諷，這碗這麼大，我給你打個雞蛋殼用吧。
果然，愛你的人才不介意你吃的多。
也不知道她那個臭妹妹能不能照顧好爸媽，想著這些祝妍不自覺的紅了眼睛，等反應過來時淚已經滑進了嘴裡，鹹鹹的。
饒是謝安此刻也呆了，他說什麼了她就哭了？！
祝妍立刻擦了擦眼淚，忙道歉道，「是妾失態了，妾只是突然想到了家裡。」
原是想家了，謝安鬆了口氣，他真的不會哄女人，平日裡只有旁人遷就他的份兒。
想到祝氏也才十來歲，剛離家也情有可原，便讓婢女伺候祝妍淨面。
吃過飯後，外頭火紅天色火紅一片，二人站在門口看著滿天的霞光，明天是個好天氣，祝妍想。
長寧侯個子很高，有個183，比祝妍高了快一個頭，祝妍正好能看到謝安側顏，心道這樣貌，吊打前世小鮮肉，還是挺養眼的。
謝安身為武將，皇帝保鏢，警覺性還是很高的，自然也察覺到了祝妍時不時的打量，嘴角挑了挑，他就說吧，他還是有魅力的。
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因著朝堂之事浮躁的心莫名安靜了下來。
「可會下棋？」謝安扭頭問道。
「會一點。」祝妍回道，不是她謙虛，是真的會一點，圍棋太費腦子，她不樂意，她下圍棋就是亂下，圖個打發時間，就兩個字，拆、堵，所以從她閨閣起，沒人願意和她下棋，也就他那小弟願意在她這個臭棋簍子這裡找一點虛無的優越感。
而且她對圍棋的研究，僅在於如何執棋更加帥氣優雅。
明顯謝安也覺得祝妍在謙虛了，他也知道祝家對這個大女兒可是用心教養了的。
但棋盤擺好，剛走了十來步，謝安就有種秀才遇上兵的感覺，但按理說這個兵應該是自己的。
這祝氏下棋毫無章法，換句話說根本不會下！那「會一點」都是她對自己太自信。
確實是會一點，最起碼出手的姿勢是優雅高貴，像是個棋界多年的老手……
謝安在心裡吐槽，再次忍著下了下了幾步後一把將棋盤掀亂。
「祝氏。」
祝妍嚇了一跳，這語氣，她打他了？
「妾在。」祝妍忙應道。
謝安一下子熄了火，「算了，不下了，你去盥洗吧，我看會兒書。」
祝妍扯了扯嘴角，是你自己要下的好嗎？
祝妍起身福了一禮，去耳房洗漱了。
她本來今天就準備泡個澡的，熱水也早已備好，祝妍也沒管外堂的謝安，脫了衣裳踩進了浴桶里，舒服的靠在了浴桶壁上。
「小娘，方才醉山居的人來找侯爺，似是有急事兒，侯爺方才離去了。」素琴進了耳房，稟報導，說完看了看自家姑娘。
「嗯，知道了，那就把我那件兒淡青色的寢衣幫我找來，今晚穿那個吧。」祝妍整個身子往水裡縮了縮，舒服的閉上了眼。
素琴暗自鬆了口氣，出了耳房自去找寢衣。
這古代洗頭髮太麻煩，祝妍每次都是泡澡的同時，身後再放一個差不多的桶，由素月給她洗了頭髮，一邊等著頭髮干一邊泡澡。
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祝妍從耳房裡出來，身上的寢衣是仿照前世睡衣做的，類似沒有領子的襯衫裙，紐扣是銅質的，上頭還有花紋，苧麻材質，夏日穿很涼快，不過也顧及了這時代局限性，做成了長袖，裙子長度到了腳踝處。
夏日裡頭髮乾的快，祝妍慶幸自己前世油性的頭髮沒帶到這古代來，不然可真是太悲催了。
她也不愛用什麼頭油，乾爽蓬鬆的頭髮是她的最愛。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戌正時分了，外頭天色已暗，晚上睡覺前也沒手機刷，看書又費眼睛，沒什麼事兒干就只能早睡了。
祝妍躺到了床上，剛準備用前世刷視頻學來的憋氣入眠法，就聽到門外謝安的聲音。
祝妍：…狗東西……
素月等人也一驚，他們都以為侯爺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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