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莊周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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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昂在南華村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含淚辭別兩位老人。

  這一去,便是永別。

  林素珍依舊絮絮叨叨,叮囑著孫兒。

  「要按時吃飯,注意營養。」

  「天氣還有些涼,別穿那麼單薄。」

  「記得放暑假的時候,再把小蝴蝶帶回來。」

  ……

  莊子昂只能默默點頭,他無法開口說出真相,小蝴蝶永遠不會再來了。

  莊建國把莊子昂送到村口,陪他一起等公交車。

  「爺爺,打鐵花這項手藝,你一定得找人傳承下去。」

  莊建國搖頭嘆息:「現在的年輕人,只一門心思想著賺錢,沒人學這東西,又危險又不掙錢。」

  莊子昂眼神堅定地說:「一定有人願意學的,這世上總會有人,願意追尋美好的東西。」

  「那等你放暑假回來,我教你。」莊建國打趣道。

  「好,爺爺,你一定保重身體,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太傷心。」莊子昂叮囑。

  「不會,我老頭子這把歲數,什麼事都看開了,沒什麼能讓我傷心。」

  莊建國撫須而笑,完全不知道莊子昂話里的深意。

  公交車緩緩駛來,最後的分別時刻到了。

  莊子昂踏上車,不斷向莊建國揮手。

  莊建國也不停揮手,嘴裡喃喃道:「子昂,早點回來。」

  車輛駛動,老人的身影越來越遠。

  莊子昂的眼淚,如河水流淌。

  整個身軀,被巨大的悲痛包裹。

  人世間最大的悲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回到城裡,莊子昂不再繼續吃藥,任憑病魔侵蝕身體。

  他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切。

  或者說,早點去另一個世界,見心愛的小蝴蝶。

  幾天過後,莊子昂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靈。

  拖著殘軀病體,他再一次踏入逍遙宮的山門,來到張半仙解簽的偏殿。

  張半仙為人放蕩不羈,但見了莊子昂這副病容,依然心有憐惜。

  「唉,你這病還真的跟她一樣。」

  莊子昂露出一絲笑容:「道長,她又來見了我一次,原來她並沒有帶著誤會和遺憾離開,這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

  「那首曲子,你學會了嗎?」張半仙問。

  「學不會,我見不到她了。」莊子昂搖頭。

  「沒事的,你要是真的回到過去,重新與她相識一場,依然是重蹈覆轍,難脫苦海。」張半仙勸慰道。

  按照《夢蝶》古譜上的描述,即使莊子昂回到一年之前,小蝴蝶卻也註定不會再認識他。

  只要他們在一年前相見,一年後的事便不會再發生。

  就算他們能重新相識,重新相愛,小蝴蝶的病情,也給不了他們太多相處的時間。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蝴蝶赴死,然後在悲傷和思念中再過一年,也迎來自己人生的終點。

  這一年,將是巨大的折磨和煎熬。

  便是張半仙口中的苦海。

  「道長,我現在只剩最後一個心愿,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她的墓地?」莊子昂提出最後的請求。

  一個將死之人,這樣平凡的請求,張半仙沒有拒絕的道理。

  他解簽的活也不幹了,帶著莊子昂去了秋水鎮。

  蘇雨蝶的墓,在鎮子南面的山坡上。

  沿著崎嶇的小路上山,莊子昂驚訝地發現,這裡竟然也開著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火紅的花朵,血染的一般。

  叢林掩映間,一方墓地出現在眼前。

  墓地有些荒涼,因為小蝴蝶沒有多餘的親人,只有蘇奶奶偶爾會來看一看她,揮淚一場。

  看清墓碑上蘇雨蝶三個字,和那張黑白照片,莊子昂的心如針扎一般疼。

  明明前幾天的夜裡,才一起看了打鐵花。

  現實世界裡,她卻已離開了一年。

  墓地周圍,已經長滿了雜草。

  莊子昂伸出手,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仿佛那上面還帶著她的體溫。

  張半仙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莊子昂聽出來,這是源於莊子的典故鼓盆而歌。

  人的生死,如春夏秋冬四季運行,不可違背更改。

  但他畢竟不是古聖先賢,沒有那麼豁達的生死觀,依舊心痛如刀絞。

  「道長,讓我單獨陪她說說話吧!」

  張半仙默然點頭,轉身走遠。

  莊子昂反覆撫摸著蘇雨蝶三個字,將那一筆一划,全都刻在了心裡。

  良久之後,他拿出竹笛,開始吹奏《夢蝶》。

  來唆唆西哆西拉,唆拉西西西西拉西拉唆……

  悠揚的笛聲,漫過山野,迴轉在杜鵑花之間,激起陣陣蝶舞。

  張半仙靠在遠處的樹下,聽見笛聲,也忍不住落淚。

  不知過了多久,笛聲停了,卻不見莊子昂下山。

  張半仙沿著山路,再次返回蘇雨蝶的墓地,卻發現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地上靜靜躺著一管竹笛,上面還帶著斑斑血跡。

  張半仙大驚失色,放聲呼喊,卻已無人回應。

  他不清楚,莊子昂到底是悄然尋了短見,還是成功穿越了回去。

  兩者無論是哪個,都讓人悲痛萬分。

  ……

  幾天過後,鄧海軍帶李黃軒和林慕詩,找到了張半仙,向他打聽莊子昂的去向。

  張半仙只能如實相告,並將他們帶到了蘇雨蝶的墓地。

  望著花叢中追逐嬉戲的一對蝴蝶,林慕詩悲聲道:「他們會不會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化作了一對蝴蝶?」

  李黃軒流著淚道:「我第一次見小蝴蝶,她就跟我說過莊周的台詞,蝴蝶是我,我就是蝴蝶。」

  鄧海軍剛剛在物理競賽中拿了金獎,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時間旅行是一種浪漫的假想。

  如今得知莊子昂和小蝴蝶的故事,也是感慨萬千。

  「別太傷心了,等我以後實現了時間旅行,帶你們再回去找莊子昂。」

  三人在墓地哭泣一場,忽又覺得是一種解脫。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在另一個未知的世界,或許他們能相守一生。

  莊子昂和小蝴蝶都已不在,故事便落下了帷幕。

  一年前,小蝴蝶夢見了莊子昂。

  一年後,莊子昂夢見了小蝴蝶。

  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千年以來,依然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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