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梨落淚（一）】
二十年前，雁山竹林。
寒窗苦讀多年的蘇延益終登進士第，因朝中無根基而受到排擠，卻只封了個臨縣縣丞一職。
蘇延益攜妻兒同往赴任，為抄捷徑棄走官道，途經雁山竹林時，不幸遭遇了山賊。
賊匪搜遍幾人全身，僅得紋銀二兩，銅錢一十三枚。
這伙賊匪大怒，然觀其妻面容好比出水芙蓉，竟心生歹意。
蘇延益為護妻兒奮力反抗，卻死於亂刀之下，含恨而亡。
其妻被賊匪輪番玷污，不堪受辱自盡而亡。
唯獨其子蘇文軒，趁亂鑽入了昏暗的竹林，僥倖逃脫。
蘇文軒不知在林中跑了多久，為了活命他是一步也不敢停歇。
而此時天色也逐漸拉下了黑幕。
「不要下去，不要下去！」蘇文軒無力地盯著落日最後的餘暉。
但晝夜交替，怎會因他而改變。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再在黑的竹林中發現了一間亮著燈火的小竹屋，他的腳步才緩了下來。
在這渺無人煙的竹林中，居然還有人家在此居住，甚是奇怪。
蘇文軒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因他內心十分害怕那群賊匪會追趕上來。
倘若如此，憑他一孩童自是絕不可能斗得過。
蘇文軒拼盡全力，終於將那扇古老的院門推開。
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竹屋，與外面荒涼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正當蘇文軒有些失望之際，一個黑影忽然在眼前一晃而過，最終穩穩地落在了院中。
他定睛一看，只見那人一襲青衫，宛如從畫中走出的謫仙，氣質超凡脫俗。
「仙……神仙，救命！」
蘇文軒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然而他體內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
胸中的那最後一口氣未能憋住，全身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他直接癱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昏迷。
然而那伙賊匪搜到了蘇延益身上的「旨授」和「告身」，自知劫了不該劫的人，為了掩蓋罪行，索性準備來個斬草除根。
蘇文軒前腳剛進庭院沒多久，後腳便跟著闖入了幾個身形彪悍的惡匪。
「今兒個真熱鬧啊。」白衣仙人輕拂了一下衣袖。
「交出那孩子，否則……」賊匪晃了晃手裡的長刀。
「否則如何？」白衣仙人將雙手交錯插在了衣袖中，站在了蘇文軒和那伙賊匪中間。
「多管閒事！」
匪首被他的態度激怒，怒吼一聲，率先揮刀衝上前去。
然而，白衣仙人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輕描淡寫地在匪首頭頂上方一寸處划過。
匪首隻覺得頭頂一股涼風拂過，瞬間，他精心盤起的髮髻便如秋風掃落葉般散落開來，露出下方驚恐而錯愕的面容。
緊接著周圍的竹林里，竹節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傳來，加之竹葉飄落的「沙沙」聲，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幾人心中驚呼不妙，這是遇到隱世高人了。
「滾出去。」白衣仙人的聲音冷漠而威嚴，眉宇間閃過一絲凌厲的寒意。
那幾個賊匪被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抱頭鼠竄，狼狽逃離。
此刻，他們連自己的小命都難以保全，哪裡還顧得上已經暈倒在地上的蘇文軒。
那「仙人」被人擾了清靜，稍微打量了一番地上躺著的梨亭，縱使心裡百般不情願，但也不忍其自生自滅，只能先將其拎進房中。
然而他卻不知，蘇文軒這小兒其實此刻在裝暈。
蘇文軒雖還只是個孩童，但看到山林中竟有如此衣著怪異之人在此隱居，心想若不是在逃要犯，便是世外高人，想要活命只能賭上一賭。
很明顯，他賭對了。
……
兩年後，漳州，郫縣。
「聽說了麼，又有人在雁山看到了神仙。」藥鋪陳掌柜與前來抓藥的吳舉人閒聊了起來。
「不對，我聽說的卻是山魈。」吳舉人嘴角微翹，顯然對這個說法持有異議。
「絕對是神仙，有人親眼見過他騰雲駕霧」，陳掌柜自然也是不肯退讓。
「你居然會相信這些荒誕不經的鬼神之說？」舉人自詡為讀書人，對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嗤之以鼻。
「你還別不信，城南老張頭知道吧，前年在雁山挖筍的時候遇了白熊，得虧有神仙出手相救，否則怕是白白進了那貨的肚子裡。」
「老張頭年紀大了，眼花得不行。」兩人爭論不休，場面一度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陳掌柜的目光轉向了在一旁靜靜等待的梨亭，臉上頓時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梨亭啊，你這些年來一直在雁山採藥，可曾見過那傳說中的神仙？」陳掌柜輕輕將一串銅錢放在梨亭的手中。他與梨亭之間的交易往來早已是得心應手，默契十足。
梨亭微微一愣，隨即搖頭笑道：「掌柜的，您就別拿我開心了。我這輩子在雁山採藥，除了山間的地精仙草，可沒見過什麼神仙。」說完，他毫不在意地將銅錢收入懷中。
「下次再多采些當歸來，我多給你些。」陳掌柜沒從梨亭嘴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也不計較，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哦！」梨亭輕應了一聲，匆匆離開了藥鋪，背後卻傳來了吳舉人的譏笑聲。
然而剛踏出藥鋪的門，梨亭便見街上人頭攢動，百姓們圍得密不透風，嘈雜聲此起彼伏。
梨亭費力地穿過人群，終於擠到了最前排。
眼前是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但它所到之處，百姓們紛紛掩面而泣，整個場面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
梨亭心生好奇，不禁拉住身邊一位男子的衣袖，問道：「這位大哥，你們這是在幹嘛？」
"你居然不知道？縣令大人被調往澹州當刺史了！"
那男子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原來是升官了，這是好事啊！」梨亭也是知道升官發財乃是人間兩大幸事。
「縣令可是個好官啊，他們一家都是好人，我們這是不舍！
」一旁的老婦人慈祥的面容上流露出深深的眷戀。
百姓夾道歡送，人人掩面惜別，官做到這份上也是不枉此生了。
梨亭內心暗自誇贊。
馬車在梨亭的眼前緩緩駛過，突然間，一個小姑娘從馬車的帘子後面露出了半個腦袋。
她的眼睛靈動而明亮，仿佛能說話一般，透露出一種天生的俏皮和可愛。
周遭的百姓紛紛下跪在了地上，送別他們心中的青天。
而梨亭卻仿佛被小姑娘的魅力所吸引，一時間失了神，只是痴痴地盯著她看。
小姑娘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回望過去，兩人就這樣在人群中相互凝視了許久。
直至馬車逐漸駛遠，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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