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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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靈蹲下來,先他身上搜了搜,仍把那本醫案取回,然後四下摸索,摸到一面手感溫潤的玉佩,摘了下來。

  正要返回後院尋蠟燭來照明,陡聽前院門吏長長的哈欠聲響起,人聲隱約。

  淺靈沉吟片刻,拔掉銀針,一蹬樹木跳上了院牆,順手拋下一塊石頭,啪的一聲,砸在屋檐上,擊碎幾片陳年的瓦礫。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好像什麼東西掉地上了,別是鬧鬼吧。」

  「走,去看看。」

  ……

  淺靈躲進染坊,等坊門開了,才隨著早起人流,回了桃李坊。

  喬大寶等了一夜,見她回來,睜著青黑的大眼罵罵咧咧:「你做賊去了?我等了你整整一個晚上!娘起夜罵了我三回,說我浪費燈油,自己不睡也不讓你好好睡!」

  「出了點意外,坊門關了,所以耽擱到現在。」

  淺靈把披風攤在床上,把裡面包裹的醫案和草方拿出來。

  「你上回不是換了書皮?把那拆下的書封給我。」

  「哦。」

  喬大寶翻開床褥,從底下抽出了一個不堪入目的書封,淺靈面不改色地接過,換上了。

  喬大寶一旁看著,嘖嘖稱奇,低聲問:「真去偷東西了?這是什麼呀?比畫本子還見不得人麼?」

  「你別問,」淺靈用麻線縫書脊,「你不知道最好。」

  喬大寶搔了搔頭,到底隨她去了,自己開始穿衣服,準備洗漱。

  淺靈道:「這兩日你在學堂,替我留心衙門那邊有沒有抓了什麼人的消息,也別刻意打聽。」

  喬大寶穿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疑惑道:「你想問衙門的事找周乙唄。」

  淺靈搖頭:「不找他,受他的恩情以後想辦法還回去,更多的交集就別再有了。」

  喬大寶嘿嘿笑了兩聲,賊兮兮的:「你也看出他對你有意思了?」

  淺靈不語,喬大寶便拿肩頭撞她:「我說,你長這個模樣,人家又不瞎,對你存了心思多正常啊,你何苦把人當老虎豺狼似的防著?我看周乙也不錯啊,雖然長得不算多俊吧,那也比病一好就把未婚妻踹遠的負心漢強啊!」

  喬大寶本是最愛看臉的,但衛晏洵這些天對她們愛答不理,唯一說的一番話竟然是要跟淺靈解除婚約。她私底下不知罵了多少髒話,看衛晏洵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緣起則聚,緣盡則散,有些人終歸是客,強留不得。」淺靈再次叮囑,「總之周乙那邊,能不找就不找了。」

  周乙此人,叫她有些困擾。初時只覺此人古道熱腸,很是照顧她們這些外鄉人,可察覺了他的心思後,種種作為便有了別樣的意味。

  比如去衙門請求鈐印,其實沒有周乙幫忙,她們也能辦好,只是花的時間會更長一點。周乙一插手,她們看似是便利了,事實上卻是倒欠了幾份人情。而陳小娥喬大寶性子單純,一直對他感恩戴德。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從她面前的一盤菜里夾了一筷子,放進她的碗裡,然後所有人都覺得他好得天上有地上無,偏偏她還不好表達自己的不樂意。

  淺靈並不喜歡如此。

  這樣的人,她是打定主意要遠離的。

  周乙哪知心上人如何想他,這會子正神清氣爽,一大早與一眾衙役練過身手後,就帶冠佩刀,領著兄弟們回了縣衙。

  正與人說笑,踏上門階的瞬間,一個偉岸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周乙頓住腳步,愕然回首,只見那人昂首挺胸,俊顏如玉,側臉似刀鋒刻成,一身麻布粗衣,兩肋卻暗生一股凌厲霸氣。

  這不是……

  周乙往前走了幾步,震驚地僵在了那兒。

  那傻子不是已經……

  到底怎麼一回事?

  有衙役喊了他一聲,周乙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走,自己跟在了衛晏洵身後。

  誰知衛晏洵腳下生風,步踏飛燕,竟是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周乙定住,久久不能回神。

  那神情氣度,竟像是痴傻病好了一樣!

  他臉色極為難看,神態變化萬千,折返回到衙門,問值房裡的文吏道:「剛才那男人來衙門做什麼?」

  「哪個?」

  「這麼高,膚色很白。」

  「你說那個英俊的後生啊,」文吏看了一眼記檔,「他來辦路引。」

  「路引?」周乙擰眉,「去哪兒的路引?」

  文吏蒼老的指尖在紙上指了一下:「永章。」

  「京城!幾個人去?」

  「幾個人?他就辦了他一個人的啊。」

  一個人……

  他居然要把一家子女眷全部丟下?

  周乙懸起來的心頓時落下了,眉目也舒展開來。

  雖然事情發生得出乎意料,但這樣好像也不錯。

  他春風滿面,並未察覺到衙門一側,一個小乞丐正在探頭探腦,鬼鬼祟祟與人交流一番後,兔子似的撒腿跑到了桃李坊。

  「姐姐,我打聽過了,昨兒到今天,牢房裡都沒有添犯人,不過半夜縣太爺好像出去了一遭。」

  「縣令府上,有沒有來客?」

  乞丐晃著小腦袋:「沒聽說這個。」

  淺靈點頭,給了小乞丐一把銅錢打發他去,自己則往回走。

  昨夜那人雖然做了遮掩,但一身行頭並非沒有可窺探之處。

  衣服面料並不奢貴,但柔順光滑,連肘腋、袖口這些易損的地方亦是無絲無褶,可見簇新,並非慣穿的衣裝。

  還有那松木合香,是極淺淡的味道,並非衣物上帶的,應該是他平日慣用的薰香,刻意淡化過,若非她嗅覺有異於常人的敏銳,絕對發現不了。松木合香不算多名貴的香,但有薰香習慣的人通常非富即貴。

  她刻意引門吏去內院發現他,便是想通過縣太爺的態度判斷此人的身份。如今看來,確實如她所想,那個人,至少是縣令不敢惹,或者說不願惹的。

  心裡細想著,她攤開了手,掌心裡躺著一面羊脂玉佩,色白潤澤,通透無瑕,只淺淺地雕刻了松鶴紋樣,雕工隨性,低調雅致又不失大氣。

  齊瑞津是商人,生意場上練就了一雙毒辣識人的慧眼。淺靈曾聽他說過,衣著穿戴上,能被一眼看出家財豪富的人,往往不是暴發戶便是紈絝膏粱;真正的巨富,則富裕自知而不懼外人不知,品位比之前者,更顯低調脫俗。

  而若是底蘊深厚的仕族顯貴,則愈重內修,在琴棋詩書里浸潤久了,愛講究風雅與志趣,穿衣打扮上要麼嚴守禮教,要麼趨於個性,不好金銀飾物,單以衣物之貴賤衡量身份地位,便更行不通了。

  淺靈盯著那玉上仿佛羊毫瀟灑揮就的紋樣,隱隱擔憂那個人會是第三種。

  沉吟間,玉面一角突然映出一個人形,淺靈抬頭,見衛晏洵負手站在不遠處,正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

  衛晏洵道:「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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