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
「我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不能？你接受不了是吧？」
「對離婚的都能接受，為什麼接受不了懷孕三個月的？」
「你怎麼不說話啊？」
「你一個男人有沒有擔當的？」
「我這麼溫柔賢惠，難道你以為找不到比你更好的麼？想跟我再進一步的人多得去了，不少你一個！」
蓉城，星八克咖啡廳。
35歲的李凡安靜地聽著桌對面的相親對象逼逼叨叨，沉默著望著窗外，一言不發。直到對方憤怒地拍板而去，他都沒說一句話。
哦不。
「要走把咖啡錢給我。」
「你！」
中年婦女聞言一臉氣憤地指著李凡的鼻子，但看著李凡面無表情的模樣，終究是沒敢發作，最後還是甩下一張五十的鈔票揚長而去。
無他，她害怕李凡暴起給自己一巴掌。因為李凡一直沉默不語，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有些滲人。
憤怒嗎？
沒什麼好憤怒的。一次相親的失敗，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咖啡三十元一杯，李凡甚至還小賺了二十元。
他只是感到無趣而已，就像他從櫥窗反射中看到的自己那空洞無神的眼睛，找不到生活的色彩和希望。
一個月之前他還在深城當程式設計師，每天昏天黑地地寫代碼，寫得人都麻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發現自己整個人變得黯淡無光，連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變得空洞。
每當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李凡總是忍不住嘆息。
高中當了三年的舔狗，好在老媽是教書的，一直督促著他的學習，否則那三年就不只是荒廢了時間。
好不容易大學幡然醒悟，明白了愛情不能當飯吃，戀愛狗都不談，於是埋頭苦學，但現實又給了他最愛的大嘴巴子。畢業後他馬上就發現不管在學校學習再努力，出社會以後終究也只能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仔。
22歲畢業進入公司，勤勤懇懇寫代碼寫到35歲，工資從一開始的幾百塊漲到最後的2萬塊……但那又有什麼用呢？深城的房價深不見底，不吃不喝買一平也得攢好幾個月。
一切的種種，讓李凡對自己度過的人生感到很迷茫啊。
人的一生，到底要怎麼過，才能特麼的算得上精彩？
想不通啊，真的想不通。
最後，在35歲生日那天。已經被生活磨平稜角的李凡只能選擇放過自己。
導火索是當天他點了一個外賣。
50多塊錢的羊肉湯，這是他家鄉的特產。
雖然早就料到深城的羊肉湯不可能做得出家鄉的味道，但是他沒想到竟然能難吃到他想吐。除了依託答辯之外他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這份『羊肉湯』了，不知道是什麼肉做的，總之絕對不會是羊肉。
吃著他當時就反胃了，真是倒霉，生日點個外賣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心裡特別鬱悶就沒吃了。
原本過個生日都吃不到一頓好的已經夠難受了，恰巧那時候他媽還發消息過來問，生日過得怎麼樣。
不知道咋的，李凡瞬間就崩潰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間吧。
他當時感覺特別委屈，趴在桌上哭了好一陣子，但連哭都不敢哭出聲，合租的房間是板子隔出來的，怕鄰居聽到。
李凡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生日。
那一天在一個很小的出租屋裡，漆黑的房間裡只有吃不下的水煮牛肉，和一個奔四的中年男人。
也就在那一刻，他與自己和解了。
畢業十三年，他感覺自己已經差不多熬到頭了。
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有的人努力一輩子依舊是牛馬。想再更上一層樓，他就算從地中海變成電燈泡都不可能。
沒必要繼續卷下去。
於是哭完以後，他在網上找了一張圖片，上面是一張餐桌，桌上七八個好菜，桌邊圍滿了人，熱鬧。
把這張圖回給了老媽，打了句：「媽，我挺好的。」
第二天李凡就辭職回到了蓉城旁邊的羊縣老家。打算告別曾經的一切，用這些年的存款娶個媳婦，然後隨便找份輕鬆的工作，一輩子也就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這麼妥協了，一切都會變得很簡單，但是特麼的誰知道會是現在這樣啊？
「靠，二十塊錢老子回羊縣的車費都不夠啊。算了，坐地鐵吧。」
拿起桌上的咖啡，李凡啐了一句，鬱悶地離開了星八克。
回想起來他這長這麼大就沒來過這樣的咖啡廳，喝過這麼貴的咖啡，今天也只是為了應付相親才來的。特地一大早穿得精神抖擻，怕遲到斥巨資打了個順風車從羊城一路直奔這裡。
誰想到會變成這樣。
現在的女人都怎麼了？
李凡不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世界出了問題。
這已經是他從深城回來的第十個相親對象了。
沒一個正常的。
他從最開始的要求對方和自己一樣，降低要求到已婚離異不帶娃都特麼找不到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
他也知道降低要求到這個地步有些作踐自己了。但是他都三十五了，也清楚自己的條件，還能咋滴。
李凡什麼都想到了，卻屬實沒想到這些女人竟然能這麼沒b數。
已婚離異不帶娃，跟你特麼懷孕三個月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能一樣麼！？
還老子沒有擔當，就你溫柔賢惠？
李凡無法理解當時這個女人是如何有臉說出那樣的話來的。
不過無所吊謂。
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次相親而已。
這種女人他以後不會再見，也懶得替對方父母教育，簡直浪費口水。
叼著煙走在回家的路上，停在紅燈路口，對面就是地鐵站。
李凡抬眸疲憊地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
世界很美好。
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菸頭扔在地上一腳踩滅。
綠燈亮了。
李凡本想瀟灑地揚長而去，但最後還是彎下腰撿起了菸頭扔進了路口的垃圾桶里。
就連他自己都不得不稱讚自己真是太特麼有素質了。
可誰知道這年頭怎麼了，有素質就該沉默著被人欺負？
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李凡最後也只能歸結於自己倒霉。
特麼的，昨天老媽還特意為了讓他相親順利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說他今天出門一定撞大運。
結果還不是這麼倒霉。
說好的大運呢？
「滴滴滴滴滴滴滴——」
聽見急促的鳴笛聲。
李凡有些錯愕的轉過頭。
好傢夥，來真的啊？
還真特麼是撞大運啊！！！
這一刻李凡的世界仿佛是靜止的。
明明沒有角度，他卻感覺自己像是上帝一樣，看見了周圍行人的驚恐，司機臉上的慌亂，和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躲開？
換成十八歲那年憑藉年輕的反應以及健壯的身體，沒準李凡還能有機會迎面給牛頭馬面一耳巴子然後拍拍屁股瀟灑走人。
但是他已經在電腦前枯坐了13年，多走幾步路都感覺骨頭會折。
李凡現在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大概就是選擇死的時候是什麼表情，雖然不知道被這麼一創表情會不會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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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此時此刻李凡最後悔的事情。
說來可笑。
除了沒辦法給老媽敬孝之外，竟然是手裡還有半杯昂貴的咖啡沒喝完。
總之，他釋然地笑了。
如果有下輩子，絕不再做牛馬。
·······
羊縣，紫金大酒店。
衛生間內，一處裝飾得極為華麗的公共梳妝檯前。
「臥槽，誰特麼這麼帥？」李凡看著鏡子中驚為天人的人影忍不住驚嘆。
就在前一刻，他還深陷在相親的尷尬和疲憊之中，下一刻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面鏡子前。而眼前這張臉，帥氣得近乎妖異，簡直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李凡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置身於夢境之中。
哦，對了，這是十八歲的自己啊，那沒事了。
李凡看著鏡中人和自己做出同樣的動作，掐了掐臉，傳來的痛覺讓他總算是接受了現實。
很顯然他重生了。
沒想到這種只會發生在小說里的事情竟然會落到自己身上。
回過神來的李凡低下頭捧著水龍頭裡的水洗了個臉。
一絲絲的涼意讓他更加清醒的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是現實。
只是……這是哪裡啊？
看上去像是某個高檔場所里的廁所。
總之，還是先離開再說吧。
「啊！李凡？」
剛走出廁所轉角，李凡就聽見了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隔壁女廁出口，一男一女正看著自己，男的眼神不屑，女的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驚慌。
李凡思來想去，感覺死去的記憶正在攻擊自己。
終於，他將眼前的少女和記憶中的影子對上了號。
這是他高中時候班裡的班花，丁佳倩。也是他曾經眼中的白月光，那個讓他苦苦追求三年無果，甚至險些斷送前程的女人。
話說現在用少女來稱呼眼前的丁佳倩，合適麼？
模樣的確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但一男一女從女廁里出來，李凡這樣三十五歲閱片無數的老司機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兩貨剛才在廁所里幹了些什麼？
不過這兩人幹了什麼，好像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你們好。」
「再見。」
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李凡留下在廁所門口凌亂的兩人，瀟灑的轉身離去。
現在對於李凡來說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哪裡有功夫去關心在記憶里早已經爛透了的白月光被豬拱了。
說起來他當年讀書的時候，好像沒見過丁佳倩和其他男生走得很近，更沒見過剛才那一幕。
他記得自己當時追了丁佳倩三年，丁佳倩一直是他眼中的白月光，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吊著自己。
「哎呀，我們還是高中生，太著急了。」
「馬上就要高考了，學業為重。」
「大學，大學我願意和你試試。」
「……」
他忘記了自己向丁佳倩表白過幾次，但毫無例外都被拒絕了。
如今好像終於找到了答案。
原來你放不下的，別人早就已經放進去了。
「靠！狗兒子你特麼終於出來了！義父等你半天了！不是你讓我幫你買花的麼？你特麼不是說去整理髮型麼？怎麼滿頭的水？」
還在思索中的李凡被一道聲音拉回神來。
一個胖子急匆匆地捧著一束鮮花，拉著他就朝著一旁的包間裡跑。
李凡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但聽眼前這胖子連珠炮一樣的疑問，他好像將眼前的場景和記憶里的某個場景對應上了。
酒店、鮮花、包間……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裡是羊縣的羊州大飯店，同學們剛高考完，在這裡開慶功宴。
而他……
籌劃著名再次向丁佳倩表白。
當然，記憶中當時的他，並沒有撞見過剛才的那一幕。還一心記得丁佳倩的『承諾』，真以為馬上要上大學了，自己就有機會了。
好傢夥。
李凡臉上無奈地浮現出釋然的笑容。
一切都對上了。
難怪那時候丁佳倩會拒絕自己，然後馬上接受另一個人的表白。
哦，那個人好像就是剛才與丁佳倩一起從廁所里出來的那貨？
叫什麼名字來著……
陸剛？
他記得這貨當時好像是班裡出了名的富二代，平時出手很闊綽。
不過當年十八歲的自己心思太單純了，至少沒有丁佳倩複雜。還以為愛情就只是愛情。
「哈哈哈……」
李凡忍不住笑出聲來。
因為他自己都感覺當時的自己實在太好笑了。現在一看一切都想通了。
丁佳倩一直吊著自己，只是享受被追求的感覺罷了。
這女人高三畢業的時候就和丁公子好上了，因為人家是富二代。哦不，誰知道這倆貨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呢？
無所謂啦。
「靠！狗兒子，你這表白還沒成呢，高興個雞毛撣子？」
胖子見李凡突然間莫名的笑，一臉疑惑。
「算了，趕緊拿著！我拿著進去怎麼行？表白的人不是你麼？」
說著，胖子不由分說地將鮮花塞到了李凡懷裡，然後拽著他慌慌忙忙進入了包間。
看著比自己還著急的胖子，李凡無奈地笑了笑。
他想起這是誰了。
嚴勁夫，他高中時候的死黨。
在知道他今天要向丁佳倩表白之後，這貨二話不說就自掏腰包。
現在之所以那麼急，是因為丁佳倩離開包間去上廁所是個好機會。
兩人約好，他去廁所整理一下髮型，嚴勁夫趕去買花。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劇本該是對丁佳倩和丁公子的關係一無所知的李凡，蒙在鼓裡繼續向丁佳倩表白。
丁佳倩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他，告訴他「我們還是做朋友吧」，然後投入丁公子的懷抱。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場景可真熱鬧啊。
那大概是李凡對這段幾乎已經模糊不清的記憶最深刻的一幕，因為那是他最隆重也是最慘烈的一次告白，如果說之前的告白都只是私下裡的小打小鬧，那這一次他當時可真是豁出去了。
一個十八歲、不算外向的少年，鼓起勇氣當著幾乎全班人的面，捧著鮮花告白。
可惜結果卻可以說是用一次外向換來了接下來十幾年的自閉。
當時唯一站在他這邊的只有嚴勁夫。這胖子當時就忍不住想要衝上去揍丁公子。
而其他人只是看笑話，好像多數人早已經知道丁佳倩和丁公子的關係，只有他們兩個被蒙在鼓裡
李凡突然間感覺當時的他要是回哥譚，蝙蝠俠都得拍拍肩膀安慰他。
不過現在重來了一次，情況變了。
李凡重生回來迷迷糊糊的，壓根就沒在廁所整理髮型，沒有浪費那段時間，恰好走出廁所就撞見了『真相』。
只是有些可惜，他的反應似乎還是慢了些。
現在他已經捧著花被嚴胖子拉到了包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