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三）
願紫誅陪笑道：「是弟子的錯，年少輕狂，私以為離了師尊便是長大成人，而今想來，賴著師尊並不丟人現眼。」
「嫌為師丟人現眼？」了清睨他一眼。
願紫誅心裡一陣麻癢。
連忙道：「怎會！弟子那是覺得，弟子堂堂男兒，怎可向師尊隨意撒嬌？豈不是受人嘲笑？是弟子不懂事，未知，向師尊撒嬌哪會丟人？」
了清點了點願紫誅的額頭：「偏你理由多。誰若笑話你，欺回去讓他不敢開口便是，了清帝君的弟子，哪有受人氣的理？」
心懷天下的了清帝君，從不以身份傾軋他人，，卻讓其徒弟有氣便撒回去。
這樣好的師尊，這樣好的師尊……
願紫誅笑道：「師尊，弟子明白的，認了清帝君為師，旁人幾世都修不回來的福分，降到了我頭上，能喚了清帝君一聲師尊，他人眼紅都來不及，又怎會笑話我向師尊撒嬌？」
了清咳了一聲：「莫要嘴貧。」
願紫誅口上稱好，只道：「況弟子長大了，早明白毀譽是非皆虛妄，不在意了。」
他說這話，了清才算是滿意了。
願紫誅看了心底發笑。
師尊好不經哄。
願紫誅滿心歡喜，抱住了清，了清下意識手動了動，願紫誅癟嘴：「師尊是不願意弟子抱著您睡麼？可是，以前弟子都是這樣的啊，是師尊現在嫌棄了弟子麼？」
「怎會？」了清抬手摸摸他的頭，「睡吧。」
願紫誅越發抱緊了師尊，無聲笑笑：「師尊，晚安。」
夜深人靜，星河翻湧。
當願紫誅如小時候一般抱著了清沉沉入睡過去，了清遲遲未眠，只散去周身暗色，借星月看清臥榻之人。
月色下的願紫誅周身鍍上一層銀輝，讓人覺得不真實。
了清抬手，指尖觸上他的鼻樑。
玉石般溫潤的指尖觸及對方鼻樑時，願紫誅下意識皺皺鼻子，人還是睡著的，眼睛也還沒有睜開過，只是在朦朧睡眠中鬆開了環住師尊腰腹的雙臂，抬手將了清的手抓住塞進自己懷裡。
從始至終願紫誅都睡得很沉。
入手的暖意讓了清指尖顫了顫。
當年從蒙昧村民火把下救出的冰涼小蛇，在他沒有注意的時節，已經完全化形有了人的溫熱。
月華流轉，寸寸躍於眼前人的睡顏。
——是弟子的錯，年少輕狂，私以為離了師尊便是長大成人，而今想來，賴著師尊並不丟人現眼。
——弟子那時覺得，弟子堂堂男兒，怎可向師尊隨意撒嬌？豈不是受人嘲笑？是弟子不懂事，未知，向師尊撒嬌哪會丟人？
竟是……這般認為的麼？
了清默喃。
你可知……
你之一句年少輕狂，換來為師多少日夜的入寢難安、難轉反側。
發現對從小養到大的孩子情感變質。
驚覺古井無波的心為另一個人牽腸掛肚。
察覺自己希望師徒關係不僅僅是師徒關係。
一面是徒弟孺慕而信任的目光，一面是世人道德倫理的冷眼譏諷，素來不在意他人褒貶的了清帝君，頭一次畏縮不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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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時徒弟一意孤行要搬出寢殿，遠離他。
他時時驚慌自己是否未能掩飾好情緒，以至於讓枕邊人看了去。
而今回望，只見得比更早之前的天幕還要讓人絕望。
了清無聲自嘲。
原來，竟不是厭惡麼？
了清闔上眸子，師徒不倫，或許當年不該一時衝動的。
……
十五年前。
昆玉山了清峰的了清帝君，是皎皎謫仙，人間白雪。
了清帝君，人稱白玉仙人，無人知曉從何而來，只知他心系黎明，曾以一己之力護佑一國百姓，當時便受眾民敬仰立下生祠，彼時初初元嬰的了清帝君便有了不下於大乘期大能的人間廟宇，其神龕遍布昆玉十二洲，而今更是八方十域無不有了清神像。
雖未成神，在人世已被奉若神明。
據說了清帝君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只可惜了清帝君常年閉關，人們甚少得見其天顏。
又是數十年，昆玉山山主知無涯早早抵達了清峰山麓。
了清素來逢亂必臨，估摸著，他也是該出關了吧。
知無涯往了清峰望去。
了清峰上空仙雲縈繞，只遠遠瞧見似有霞光乍現，頃刻便被人給阻攔了一般沒了蹤跡。
知無涯失笑，果然還是這般低調樣啊。
了清帝君，出關了。
知無涯立於了清峰山腳下的釋心亭，朝著山頂遙遙作揖：「了清帝君再次出關，昆玉山掌門知無涯前來祝賀。」
法力加持的聲音盤旋而上，然靠近了清峰，聲音似碰到了屏障一般自行反射，威力加倍反彈，知無涯好懸沒給耳朵震出血。
知無涯微笑，給這麼個見面禮，小清清，你可以的。
了清現於釋心亭。
飛檐雕欄，白玉鋪就的釋心亭仙氣繚繞，仙鶴仙雲的浮雕隱隱浮現，下一刻便能成真展翅一般，一方小亭內兩位長身玉立白衣仙人相對而立，衣袂翩飛間遺世獨立，髮絲飄然間清麗絕塵。
了清聲線古井無波：「無需祝賀，百年獸潮將至，凡間不敵，本君自當前往。」
「不不不，我要說的不僅僅是這個。」在外能閉嘴絕對不多說一個字有言簡少語之稱的承影劍雅容帝君，話癆屬性開啟。
「我的意思是，小清清啊，你我都心有靈犀到這個份上了，你說說，你說說，」知無涯右手手背敲左手手掌，「你說你怎麼還是一步不允我踏上半步了清峰！你瞧瞧我連聲音都傳不上去，卡在半路上就給我攻擊回來了，有沒有一點同門愛了！」
他湊到了清跟前，腆著臉：「哪天，也讓師兄我進一進了清峰唄？真的，我真的饞，想看了清峰內長什麼樣好久了，不，應該說是世上哪個人不好奇了清帝君的洞府究竟是何等模樣。」
了清不為所動：「昆玉山掌門之位滿足不了你？昆玉十二洲還是太小。」
摸索腰間佩玉，思索著，了清兀自點頭。
也對，百年過去，昆玉也是時候擴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