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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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安擒住整顆心臟,一個聲音催促著紫誅快點做出舉措。

  多日來的的相處,他知道師尊最受不得他撒嬌,他也早練得一手說哭就哭的技能,准能把這次談話給打斷,讓心裡的石頭落地。

  可是,他到底要阻攔的是什麼呢?

  鳴落究竟是憑什麼篤定他必不能為師尊之徒?

  想要探究真相的念頭按捺住他能瞬間奪眶而出的淚水。

  紫誅本該生氣鳴落來惡意挑撥,但腦子莫名亂成一團,慌亂地不知如何理清思路。

  那天,千御峰峰主都說了什麼?

  他觀察過幾個峰主的行事風格,她看起來不像是各峰主中會主動出主意的。

  她怎麼會突然提出推遲拜師典禮?

  ——千御峰以御獸為主,妖獸眾多,也有開智的,倒是很合適未化形的靈獸。

  彼時,她這般說。

  驚雷一擊般,這句話直直闖進腦海。

  紫誅僵硬轉著眼珠子,看向哭得不能自已的鳴落。

  淚眼朦朧間,鳴落與他對視上了。

  扒拉住了清的手,仍舊跪坐的鳴落直起背,說話還一抽一抽的,帶著哭腔:「師祖,說起來,我還從沒聽過小師叔開口說話呢。」

  這些峰主一個個對他排斥至極,巴不得撇清與他的絲毫關係,而且根本不能容忍他一條小蛇接著師尊爬到他們頭上……這鳴落,卻喚他小師叔。

  分叉舌尖探出口腔,只感受到風雨欲來的焦灼,紫誅越發煩躁,到底是什麼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了清神色不變:「紫誅性格靦腆,不愛言談。」

  什麼?

  紫誅想要看看了清的神態,又憑本能控制住自己的動作,直覺告訴他,如果他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師尊,會發生類似洪水衝破堤壩的事。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並不會說話,他還沒有化人形,他從沒和師尊對話過,從來都是師尊單方面言語。

  他還沒有真正喊過「師尊」。

  但師尊卻說他不愛言談。

  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但就是沒能搭上那根弦。

  隨即便聽得鳴落道:「生性靦腆?可是那天他十足活潑,哪裡是不愛言談?師尊,他喉中橫骨還未消失對嗎?」

  紫誅瞪大了雙眼。

  懸在頭頂將落未落的劍終於垂直降落,鋒銳的劍鋒割得人眼清目明,混沌的大腦在刺痛中有剎那的清醒。

  萬物皆有靈,然只有人類掌握語言這一門技能,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卻不能。

  花草樹木總被當作死物,是忽略不計的。

  而動物,動物喉生橫骨,阻礙了其開口說話,所以它們不能言語。

  禽與獸,想要口吐人言,就要修煉化作人形消弭那根橫骨。

  靈獸不一定得是修煉才能化形,有些剛出生就能言語。

  總之,一切動物,只要化形成功,之後就算是變作原型也能說話。

  千御峰峰主鳴落,從最開始就在試探他,試探他這條小蛇是否化形成功過,畢竟靈獸的化形年齡總是不定的。

  猜測出目的了,動機仍不明晰,心中的大石頭還高懸半空,紫誅下意識依賴地貼近了清,眼也不眨地看著師尊。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師尊,她為何要試探我?

  了清沒有看新收的徒弟,只是回鳴落:「休得胡說。」

  鳴落站起來,直接用手胡亂抹開臉上的眼淚,死盯了清,眼神並不兇狠,透著十足的委屈與難過。

  「我有沒有胡說師祖不是最清楚嗎?師祖,殷鑑不遠,前車之鑑有我一個就夠了,您把紫誅給我們撫養也成啊,為什麼非要親自養啊。」

  了清:「吾意已決,放心,無甚大礙。」

  「怎麼無礙了!」鳴落又哭起來,抽泣聲不止,幾乎要哭得背氣過去。

  她緩過那口氣了,說:「師祖,我的血液里還流淌著西嶺丹曦的血,我當初那麼禽獸那麼壞……同是侍奉日月的靈族,我日之禽化形尚且如此,他月之獸亦然啊!」

  靈族一般統稱生而有靈卻非人族者,靈獸屬於靈族一類。

  月母常羲與日母羲和是雙生子,心靈相通、同生共死,各有日之使徒與月之使者,其信使對二神輩輩衷心、代代侍奉。

  諸神黃昏後,二神同時隕落,日、月之族三首領各領其屬族占據隱世之境雲海遠峰的一東一西,仍侍奉著日月。

  詩云:「吐圓舒於東嶽,匿丹曦於西嶺。」

  東嶽圓舒之地由太陰、玄兔、玉蟾三首領帶本族及次屬族占據並居住,西嶺丹曦則是大明、金烏、白駒。

  日與月相互照應,陰陽相生,日之族與月之族或相同或相對。

  紫誅是太陰族銀龍里變異出來的黑蛇,又加上暗無天日、不知春秋的洪荒廢土掩埋,生而繼承的本就不多的種族傳承記憶更是不剩多少。

  他費勁翻動識海的每一寸角落,試圖尋找傳承記憶里關於「化形」的一切。

  然而一無所獲。

  羲和一族與常羲一族在化形方面究竟有什麼相同之處!

  這共同點又是如何成為了他不能拜師尊為師的理由!

  紫誅不會說話,蛇軀無法向師尊表達清楚他的迷茫。

  了清沒有開口,一手抱蛇,一手端著茶杯,好似內含乾坤、趣味十足。

  室內一片寂靜,連風也無法進來鬧出些動靜,一時只有鳴落捂臉哭泣的聲音。

  半晌,了清放心茶杯,嘆氣,起身,直接用衣袖內襯擦鳴落的眼淚。

  「衣服弄髒了,師祖。」鳴落嗚咽。

  帝君的衣服是整個昆玉山準備的,做工材料無一不絕,珍稀難得,這潔白勝雪的衣物卻拿來擦她的眼淚,而且不僅僅是衣袖,還有她早前壓著的衣擺。

  「無礙。」了清道。

  好似發生什麼事他都是這般說辭。

  鳴落又要哭出來。

  了清:「莫哭,放心,我既已決定,自有分寸,不會有事。」

  「可是……」

  黑蛇的豎瞳縮得比針尖還細。

  鳴落哭得像個孩子,一如多年前:「師祖,可是我們日月族的靈獸化形後會忘了你啊!」

  那塊高懸的巨石終於落地了,狠狠地,重重的,將心口砸出一個巨大的深淵。

  紫誅艱難呼吸,只覺空氣稀薄。

  原來,是忘記。

  他會忘了這個朗朗如日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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