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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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一技之長,怎麼待在本宮身邊?」蕭玉融揚眉問道。

  度熙抱緊了懷裡的胡笳,仿佛這是他唯一的憑依了。

  他輕聲說道:「度熙會奏胡笳……父親把我丟在勾欄瓦肆那學,學的也是些低賤的玩意兒……」

  說白了,他就是完完全全被按照一個男寵的條件教導的。

  只是依附權貴,靠著寄生別人的手段才能活下來。

  度熙自嘲地笑了一下。

  像他這樣骯髒卑賤的人,居然還妄圖蕭玉融留下他。

  說出了實話,度熙瑟縮在地上,雙目緊閉,忐忑不安地等待蕭玉融對他的判決。

  「哦?」蕭玉融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不緊不慢地問,「那你乾淨嗎?」

  度熙愣了愣,抬眸望向蕭玉融,隨即又惴惴不安地低下頭,整個人都紅了。

  他這個模樣才惹人憐愛,蕭玉融笑了起來,「別誤會,雖然我不在乎這些,但男人乾乾淨淨的,本宮才更喜歡些。」

  度熙小聲說:「父親想要將我賣個好價錢,所以我不曾……」

  「抬起頭來。」蕭玉融掐著度熙的下巴抬起來,仔細端詳這張可稱之為柔媚的面容。

  「你方才說不一樣做以色侍人,奴顏婢膝的男寵,可你如今的用處,也只能做面首了。」蕭玉融語氣里含了戲謔。

  「度熙若能得公主憐惜,自當甘心樂意。」度熙連忙急切地說道。

  蕭玉融沒忍住笑出了聲。

  度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蕭玉融的神色,見她似乎是真的笑了,又紅著耳根低下頭。

  難免羞澀,卻又因著蕭玉融為他笑了而高興。

  「殿下身邊能有得體知心的人照顧著,倒也是好事一樁。」李堯止道。

  蕭玉融笑著歪了一下頭,「紹兗,倒是從來不吃味,體貼到我都覺得對不住你。」

  李堯止溫言道:「殿下能高興,那才是最好的。」

  二人說的話似乎是每一句並肩轉身走向馬車。

  度熙怔忡地看著二人背影,還跪在原地。

  那位公子是真的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哪怕是伴隨蕭玉融身側,也堪稱金風玉露,般配無比。

  方才見二人交談的姿態,想來也是十分親昵的關係。

  度熙並未聽聞昭陽公主有過婚嫁,回想自己僅知道的那些傳言,猜測對方應該是公主伴讀李堯止。

  度熙自幼浸淫在秦樓楚館,識人眼色度日,對於人的情緒變化和表情言語都再敏感不過。

  但他能感受到,李堯止剛剛說的那些話是發自內心的。

  對於他這個恬不知恥,半路自薦枕席的人,李堯止也依舊平和。

  對於李堯止而言,蕭玉融高興才是最重要的,度熙的存在根本不足為懼。

  正是這種穩坐釣魚台的平靜,才叫度熙難堪。

  「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起來?」翠翠催促度熙。

  她板著臉說:「既然要入公主府,那就要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別丟了公主的臉面!」

  度熙愣愣地從地上爬起來,「入公主府?」

  翠翠瞥了他一眼,「沒懂公主殿下意思嗎?日後你便是公主府面首了,先跟著人回府好好打理打理吧,會有人教你規矩。」

  度熙沒想到即使是這樣的自己,蕭玉融也願意接納,還願意納他成為面首。

  「公主願意接納我……」他欣然笑了起來。

  笑容宛若百合花緩緩展開,清雅柔軟,蕊珠凝瑞彩。

  他抬著眼睛看人的時候再柔順不過,像是將被傷害的權力完完全全地交與了別人,再露出最脆弱的脖頸,最致命的弱點。

  這樣的姿態,哪怕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會心軟兩分。

  「既然是公主府的人,那一言一行就會影響公主顏面。作為面首,你的職責就是讓公主開心。這些後續都會有人指導你,就只需要牢記自己的使命懂嗎?」翠翠相當嚴肅。

  看那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委派度熙什麼重要的任務呢。

  度熙卻也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這位姑姑,我會努力的。」

  翠翠滿意地點點頭,「你就先跟那幾個人回公主府吧,公主另有要事辦。」

  「是。」度熙聽話懂事地跟著蕭玉融的隨從走了。

  翠翠回到馬車邊,就聽到車內傳來道聲音:「都安排好了?」

  「是。」翠翠連忙回應,「那位公……額……很開心呢。」

  她本來是想要喊公子的,畢竟公主面首,這麼叫最合適。

  只是一般公主府上下都只喊李堯止公子,這下一時開了口也怪了。

  「就叫侍君吧。」蕭玉融道。

  翠翠非常上道,「侍君怕是高興壞了。」

  「他自然高興,能爬上本宮床榻的個就那麼幾個。」蕭玉融回答的既荒唐又靡亂,偏偏神情又很坦蕩。

  李堯止語調溫和:「殿下若是喜愛,紹兗可以派人去搜尋家世清白,相貌卓越的兒郎送到殿下後院。」

  蕭玉融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後院安寧固然重要,但那些有心之人送來的眼線,也可以順勢利用一二。」

  「殿下英明。」李堯止微笑。

  二人心照不宣。

  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眼睛傳達消息,既然他們可以利用眼線傳達消息,那蕭玉融自然也可以傳達錯誤的消息給對方。

  李堯止頓了頓,道:「至於度熙侍君……也該查一查才好。」

  「紹兗要查,查便是了。」蕭玉融姿態慵懶,「面首而已,自然比不過紹兗。」

  「謝殿下抬愛。」李堯止笑了笑。

  雖然他的意思是,以防萬一度熙是有人設下的陷阱。

  但既然蕭玉融願意給他偏袒和安撫,他也欣然接受。

  蕭玉融還是一如既往的薄涼與惡劣,好像從來不把人放在心上。

  對於李堯止,她已經算是縱容至極。

  馬車行駛至王家,蕭玉融進入堂前時,王伏宣正在發火。

  院子裡的僕役跪了兩排,悉數哭喪著臉瑟瑟發抖,靜得可怕。

  那些沒跪下的也拼了命做手上的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在跪著的兩排僕役之間還有一地的碎瓷,看來是王伏宣又在大發雷霆的時候摔了什麼名貴的瓷器。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地上還有一灘血跡,趴在地上的一個人還在痛苦地掙扎蠕動。

  都能看到那人嘴角兩側被劃開的口子,滿嘴的血,啊啊地發出嘲哳聲音。

  難怪底下人全都噤若寒蟬,生怕惹火上身。

  這場面反正蕭玉融是見怪不怪了,前腳剛踏進門檻,後腳那瓷器就迎面砸了過來。

  蕭玉融避也沒避一下,神情自若地看著花瓶砸過來。

  「噼里啪啦」一陣脆響,青花瓷砸碎在蕭玉融的腳邊,四分五裂。

  蕭玉融頓了頓,「怎麼發那麼大的火?」

  王伏宣剛動過怒,胸腔上下起伏兩下,勉強平復下心情。

  見了來人是蕭玉融,他想到剛剛自己丟的花瓶,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蕭玉融,見人無事,他莫名有些心虛,挪開了視線。

  「……你怎麼來了?」王伏宣沉默了片刻,問道。

  他手上都是血,湖藍色的衣角上一團污黑的血,黑得已經看不出來是血色。

  這般模樣,他從來都是不願意讓蕭玉融看見的。

  哪怕他們對彼此的陰私和狼狽都已經心知肚明。

  把手背到身後,他張了張嘴,「來人,把這些東西處理乾淨。」

  立即有人上前收拾這一地狼藉,把剛剛那個人拖下去。

  「我自然是來商議先前同你說過的生意。」蕭玉融平靜地瞥了一眼外面跪了一地的人,「誰知道你發這樣大的火。」

  王伏宣沒吭聲,臉色更難看了些。

  站在蕭玉融身後的李堯止順勢朝王伏宣行了同輩之間的禮數,笑道:「殿下與師兄有事相商,紹兗不便打攪。」

  「把公子帶去客堂,好生招待。」王伏宣揮了揮手。

  李堯止又朝蕭玉融行了一禮,跟隨王府的僕役離開。

  根本無須主人家多少什麼,蕭玉融自然而然地自己落了座。

  蕭玉融敲了敲桌子,「我難得來一趟,連杯茶都不給我奉上?」

  「給昭陽公主奉茶。」王伏宣道。

  茶被端了上來,湯色紅亮,滋味醇厚,香氣高長。

  王伏宣臉頰上似乎還有不慎被濺到的一兩點細微血跡,拿帕子細緻地擦了擦手。

  蕭玉融瞥了一眼他的手,蒼白修長,因為擦掉那些乾涸的血跡所以很用力,擦得皮膚都開始發紅了。

  「輕點吧,一會去淨手洗一洗。這種小事還要自己動手,真是髒了自己的手。」蕭玉融收回了視線,「難道你就沒有僕從嗎?」

  王伏宣僵硬地收回了手。

  蕭玉融品茗一杯,「這千兩茶可不便宜啊,想來最近王氏進帳不少。」

  「說起來,王氏能富甲天下,淮陵侯真功不可沒。」蕭玉融笑了一下。

  她嘴裡每每喊王伏宣的頭銜,仿佛天然就帶有諷刺的意味,先前是王家主,現在是淮陵侯。

  王伏宣嗤笑:「跟公主府上快要五十兩一斤的碧螺春比起來,我這千兩茶算得上什麼?」

  「正是因為淮陵侯這生財之道,本宮才想要跟你做這筆生意。」蕭玉融擱下茶杯。

  「我辛辛苦苦賺一年,還比不上你過一回生辰拿的多,公主又何必來跟我學,倒不如多過幾回生辰。」王伏宣說話向來刻薄。

  「王伏宣。」蕭玉融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王伏宣似乎還想說什麼,看著蕭玉融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這就對了。」蕭玉融勾起唇角,「和氣生財嘛。」

  「公主有食邑有俸祿,手底下那麼多鋪子莊子都能生財,非要那個空樓做什麼?」王伏宣問。

  蕭玉融道:「玉京正中心的絕佳地段,難道不值得我拿下?」

  王伏宣扯了一下嘴角,「你若不是個成日裡坐享金玉滿堂,便能在五陵錦繡堆里打著滾長大的公主,我怕是真要被你騙了去。」

  「左右你那樓留著也沒用,我出了這麼高的價,怎麼不賣給我?」蕭玉融問。

  沉默片刻,王伏宣道:「你既然想要,那就給你吧。」

  蕭玉融笑了,「我回頭叫翠翠把銀錢送來。」

  「不必。」王伏宣垂著眼睛,「左右是個空樓,犯不著,我也用不到。送給你了,拿去用吧。我叫人去給你拿地契。」

  王氏無利不起早,王伏宣這般慷慨解囊,反倒是讓蕭玉融來了興致。

  「那你想要什麼?」蕭玉融問。

  王伏宣沉沉地看向她,「你要那樓真真正正的目的是什麼?」

  蕭玉融每次紅唇白齒張嘴就來,是真是假也不會知道,王伏宣想聽她說真話。

  「雖然扶陽衛已經有了花部,但是獲取機關情報的方式還是少了些。」蕭玉融說。

  「玉京中心立一座樂樓,取名追月閣。其中男女,琴棋書畫,音律歌舞,詩詞歌賦都需精通。」

  「但賣藝不賣身,需得了他們首肯,才可春風一度。將他們抬到人人追捧而不是觸手可得,這樣縱使欣賞歌舞昂貴,那些達官顯貴也願意一擲千金。」

  「自然,除了金銀以外,那些文人墨客若能為閣中的美人寫詞作賦,歌頌美名,也可得此機會。」

  亂世猶如大夜彌天,而追月閣要作為夜幕之下的一盞明燈,在暗夜的漩渦中左右逢源。

  它將會是王公貴族所流連之處,情報交換的地點,權利博弈的起點,一個巨大的聚金盆。

  追月閣可以說是蕭玉融彰顯野心的一大步,她想要玉京上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我告訴你了,你該不會聽了我說的,覺得這是個風水寶地,不打算給我了吧?」蕭玉融悠哉悠哉地問。

  嘴上說著怕王伏宣反悔,實際上一點都不見得著急。

  王伏宣問:「在你眼裡,我就是這般說話不算數的人?」

  「王氏素來詭詐,屢屢背棄盟約。」蕭玉融輕笑一聲,「難不成淮陵侯還是與眾不同的?」

  「蕭玉融。」王伏宣陰沉沉地問,「地契都沒交到你手上呢,你是真不怕我背盟。」

  「你會嗎?」蕭玉融反問。

  王伏宣反而是沉默了。

  像是生生撕扯開血肉才得到一個答案,他咬著牙艱難地說道:「……不會。」

  「那不就好了?和氣生財嘛。」蕭玉融撐著臉頰笑,「王家主何必斷人財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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