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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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昭陽殿下在三小姐院落里,同三小姐小敘片刻後,與李氏的公子離開了。」下屬向王伏宣稟報。

  王伏宣應了一聲:「嗯。」

  他又遲疑了一會,問:「她還說了些什麼嗎?」

  下屬道:「昭陽殿下要屬下來稟,說要三小姐去公主府做女官,讓家主把三小姐留下不嫁人,還說三小姐可以幫家主處理族中瑣事。」

  王伏宣:「……」

  下屬觀察王伏宣的表情,等待他的意思。

  「由她。」王伏宣道,「去跟我那叔父叔母說,王婉茹不許嫁,族中需要有人處理事務和宴會交際。」

  「是。」下屬應聲,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家主,那玉京中心的那空樓給了昭陽殿下,我們不造酒樓了嗎?」

  王伏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哪來的那麼多話?酒樓的位置我另有安排,那樓既然給了她就讓她自己去做。」

  下屬慌忙低頭領命。

  李堯止送蕭玉融到了公主府,便回李家去了。

  蕭玉融坐在房中處理了公文之後,又給祖巴寫了封信。

  祖巴在蕭玉融生辰過後也沒有立即回到北國,而且準備要留在玉京住上小半月。

  既是為了商議和談接下來的事宜,也是為了處理楚樂接手三城的事情。

  祖巴也沒住在驛站,反而是住在相國寺的廂房裡。

  明明昨日剛見過面,明明相國寺到公主府也並非非常遠,但是祖巴今日還是寫了封信來。

  信中言辭禮貌,就是用詞多少生疏,字也寫得生澀。

  看樣子,這一封信寫下來,花費了祖巴很長很長的時間。

  大致意思就是約蕭玉融有空在相國寺一敘。

  倒也不是不行,接待異國使節,蕭玉融這個公主也是能作為代表的。

  所以蕭玉融寫了一封回信,說自己擇日會前往相國寺。

  做完了公事,蕭玉融想起今日剛救下小美人,突然來了些興致。

  「翠翠,把度熙侍君叫來。」蕭玉融道。

  翠翠早早地就安置好了度熙,見蕭玉融要見人,立即就叫人去把度熙提過來。

  度熙來的時候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綢緞長袍,手裡依舊抱著胡笳。

  這模樣,倒是也有了幾分後世那位掌握無數情報的頭牌風采。

  抱著胡笳走來,度熙朝蕭玉融盈盈一拜,再次鄭重其事地給蕭玉融磕了頭。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度熙極其認真地說道,「公主若是有用得上度熙的地方,刀山火海,度熙萬死不辭。」

  燭光搖曳生姿,度熙眼下的小痣清晰可見,楚楚動人。

  蕭玉融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為本宮前仆後繼赴湯蹈火的人多了去,我留下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做這些。」

  「度熙明白。」度熙靦腆地低下頭。

  他向來不喜歡自己這副長相,過於妖媚柔順,這才平白無故生了許多事端來。

  但是既然蕭玉融喜歡,那他也喜歡。

  他道:「我為公主吹奏胡笳可好?」

  「嗯。」蕭玉融慵懶地頷首示意。

  度熙吹奏胡笳曲十八拍,拍拍催人淚下,淒楚得不行。

  翠翠本在給蕭玉融揉捏肩膀,聽了這曲聲難免嘴角抽搐。

  這小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什麼白事呢。

  「此情此景,花好月圓,怎麼吹這種曲子?」翠翠低聲呵斥,「你怎麼侍奉的公主?」

  度熙侷促地說:「公主息怒,度熙不才,於胡笳只會這幾曲不合時宜的……」

  他越說,頭越低,像是要啜泣。

  蕭玉融倒是也不是很在乎這個,「你還會什麼?」

  「我……除了胡笳,還會琵琶。」度熙小聲說道。

  蕭玉融來了興致,「彈來聽聽。翠翠,去取把琵琶給他。」

  度熙抱了琵琶,燭光幽微,琵琶弦中苦調多,他彈奏起來續續切切嗚嗚嚶嚶,攏挑撥彈。

  一曲終了,蕭玉融鼓掌,問:「你琵琶彈的這樣好,怎麼當時抱了把胡笳?」

  被蕭玉融誇獎後,度熙雙眼滿懷期許,又有些羞澀,「名曲琵琶價貴,秦樓楚館內的姑娘都要學,輪不到我用。胡笳卻沒幾人願意學,老鴇才丟了給我的。」

  蕭玉融的視線落在度熙抱著琵琶的手上,燭火的影子在度熙指尖斑駁,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你的手看著很漂亮。」蕭玉融大方地稱讚。

  度熙抿唇笑了笑,「公主謬讚。」

  翠翠再懂蕭玉融眼色不過,已經悄然無聲地退至房外,合上了門。

  「夜深了,公主可要度熙侍奉?」度熙有些緊張地問道。

  蕭玉融彎了彎唇角,「好啊,看看你這些年學了些什麼,能不能取悅到本宮。」

  度熙說:「度熙必然竭盡所能。」

  事實證明,度熙學得是相當不錯。

  他最知道怎麼愉悅蕭玉融,怎麼伺候蕭玉融。

  他跪在蕭玉融腿邊,舌尖靈巧地探入幽徑之中。

  度熙的手指很靈活,猶如彈奏琵琶似的輕快戳刺,輕攏慢捻抹復挑,很快就能令春潮帶雨晚來急。

  紅燭芳筵惜夜分,度熙動情時分的眉眼也同樣動人,仿佛被欺負的人是他似的。

  蕭玉融稍稍有點動作和回應,就能讓他方寸大亂。

  他伏在蕭玉融耳畔低低地喊公主,語調沙啞。

  「進來。」蕭玉融煙紫色的霓裳滑落在地上,像是聚攏的一團紫煙。

  「這是……這是大不敬……」度熙不敢冒犯。

  蕭玉融掐著他的脆弱點,看著他顫抖的模樣,笑著問:「剛剛還膽大包天,現在就不敢了?你以為我要你來是做什麼用?」

  「小朵,聽話一點。」蕭玉融貼在他耳邊,念出這個名字。

  度熙僵硬了片刻,才開始了動作。

  心臟莫名歡欣雀躍的刺痛,仿佛被撕開結痂的傷疤似的。

  疼痛,只有蕭玉融給予他的疼痛。

  正因為度熙花樣多,侍奉好,能讓蕭玉融盡興,蕭玉融對於他也相當喜愛。

  這樣糜艷的日子過了幾日後,蕭玉融想起來要去相國寺了。

  「我為公主描眉。」度熙雙目充斥著希冀,跪在蕭玉融腿邊。

  幾個侍女正在替蕭玉融挽發梳妝,聞言觀察蕭玉融的反應,見蕭玉融並沒有反應,便將螺子黛交到了度熙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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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蕭玉融身邊貼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精,會察言觀色得很,主子什麼反應就知道做什麼動作。

  描眉這種事情,都是很親密的人做的。

  度熙見過李堯止為蕭玉融描眉,那種氛圍好像是旁人都融入不進去般,極其認真細緻,仿佛對待易碎的珍寶。

  低眉妝罷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度熙知道自己同李堯止身上有那麼些微乎其微的相似之處,並且相似得很微妙。

  他跪在蕭玉融跟前,小心翼翼地替蕭玉融描好了眉,轉過銅鏡,「公主請看。」

  「不錯。」蕭玉融隨口誇讚了一句,「當年紹兗第一次為我描眉,畫得那是四不像,不比你手巧。」

  話是那麼說,言辭間卻如此親昵。度熙失落地抿了抿唇。

  捉摸不透的,無法捕捉的親昵,簡直是一場鏡花水月。

  蕭玉融這兩天其實還在思考,等追月閣造好了,交給誰去管理。

  王婉茹、府中幕僚?或者說托給王伏宣,要麼就讓李堯止看顧著?實在不行讓蕭玉歇看著吧?

  蕭玉融都想過了,覺得最能下定決心的人還是她。

  倒不如就交給度熙得了。

  反正度熙對於這方面有天賦,並且還自幼耳濡目染學習了這些東西,前世他也將象姑館掌控在手中,證明他也有這能力。

  只是度熙如今並沒有成長為之後那樣,蕭玉融既然介入了他的因果,也不知道他來日會遭受什麼樣的磨礪。

  「我要在玉京中心造一座追月閣。」蕭玉融說。

  度熙立即正襟危坐,認真傾聽。

  蕭玉融把追月閣的作用,還有其中的利害跟度熙講明白了。

  「我現在打算等它造好了,交給你來管理。」蕭玉融道。

  「如此重擔,公主真的信任我嗎?」度熙愣愣地問。

  蕭玉融翹起唇角,「本宮向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度熙含情脈脈般的眼眸頓時噙滿了水光,「公主……」

  「那用那種要哭不哭的表情。」蕭玉融用指節敲了敲桌面,「我既然交給你,你就給我好好做,別出什麼岔子,懂嗎?」

  「是。」度熙用力點了點頭。

  「嗯。」蕭玉融點頭,「我會派人教你學習相關知識,你也要爭氣點明白嗎?」

  度熙連連點頭,「明白,公主,我明白的。」

  看他殷切的模樣,蕭玉融心情愉悅,拍了拍他的頭,「好了,我要出門一趟。一會會有人來教你,在追月閣造好前,你就好好學。」

  「是。」度熙應聲。

  他目送穿著淺藍衣衫、杏黃長裙的蕭玉融漸漸行遠,眼睛依然是閃爍著晶瑩一片的光芒。

  來到相國寺祖巴一行北國所住的院子,祖巴正在拿著把掃帚掃地。

  「這活還輪得到盟主親自來做?」蕭玉融一進來就見到這一幕,隨口打趣了一句。

  祖巴停下來,手裡握著掃帚,問:「公主願意一敘,我很感激。」

  蕭玉融笑了笑,「你怎麼一個人在掃地?」

  「今日無事可做,我給自己找點事干。」祖巴回答得很實誠,「我本想研讀楚樂的詩經,只是我看不懂。」

  想要看懂確實也難的,如果不是自小在楚樂長大的人。

  北國的文字、言語習慣都跟楚樂不一樣,祖巴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畢竟能寫信,也知道不少的詩。還能無障礙交流,雖然說發音還是有些滯澀。

  蕭玉融心情好,難得好為人師,「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教你。」

  「真的嗎?」祖巴碧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真的。」蕭玉融歪了一點頭,看著他的眼睛,「因為你的眼睛很漂亮,所以我願意教你。」

  她撿起祖巴放在台階上的書,就直接坐在台階上,「來吧。」

  祖巴在蕭玉融身邊坐下,貼近她看書,指了指其中一句,「這個——」

  「意思是江南沒有什麼好的禮物相送,姑且送一枝梅花來報春。」蕭玉融解釋。

  她朗聲道:「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祖巴重複了一遍,點了點頭,「江南怎麼樣什麼都沒有?北國的人都想要南下。」

  蕭玉融抬眸看向他,「南下?為什麼?」

  祖巴回答:「江南富庶,而且氣候溫暖濕潤。我們那裡很冷,太冷了,牛羊、花草,甚至是人,都活不下去。」

  他轉頭看向蕭玉融,「在多年前,巴爾曼部前來楚樂,希望能以珠寶換取一些食物補給,甚至希望能成為楚樂的附屬部落。」

  有這事嗎?蕭玉融絞盡腦汁回想了一下。

  來玉京進貢的異族不計其數,巴爾曼部?好像也來過吧?

  哦——這麼說的話……

  「我們是不是見過來著?」蕭玉融歪頭看他。

  「嗯。」祖巴沉默著點頭。

  蕭玉融可能不記得了,但是他記得。

  因為在遙遠苦寒的地方長大,那裡的人們總是告訴他,在南方,有個富庶的龐然大物,那個溫暖如春的上國。

  那是一個觸不可及的夢,就跟天邊月一樣,是祖巴嚮往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阿塔說要帶他前往那裡,懇求通商,懇請用珠寶換取糧食,懇請收容巴爾曼部成為楚樂的附屬部落。

  楚樂果然跟大人們說的一樣,像是一幅瑰麗溢目的畫卷,那是祖巴從未見過的盛世。

  什麼時候北國也能成為這樣的地方呢?巴爾曼部也可以登峰造極嗎?祖巴總是滿懷憧憬。

  這一切都像是夢境一樣,他很少能那麼開心。

  但好像不是這樣的,當他們站在那做金碧輝煌的宮殿裡,站在這片盛世的主人面前時,祖巴才窺見真實。

  這是一匹爬滿了蚤的華袍,布滿蟲卵的橙子。

  他能夠聽到四周竊竊的嘲笑,那些話語都在諷刺他們是野蠻的外鄉人,未開化的野人。

  楚樂這片土地的君王和臣子,都穿著錦衣華服,看他們的眼神像是在看猴子。

  那片幻想中的盛世在年幼的他眼裡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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