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力破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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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融低頭看著在地上熄滅的炭火,「還有什麼事嗎?」

  崔辭寧讓她感到陌生,卻又感到熟悉,熟悉到像是前世的崔辭寧。

  正因為如此,她才惶恐,才畏懼,才難過。

  「沒什麼。」崔辭寧伸出手,「大哥讓我把兵符交給你,日後平叛期間一切事宜,都由你做主。」

  蕭玉融頓了頓,接過兵符,「替我謝謝他。」

  得償所願,卻好像沒那麼開心。

  「我最近太累了,我二叔他們……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太好。做了些什麼奇怪的事情,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別往心裡去。」崔辭寧說。

  他低著頭,自始至終沒抬頭,說完就往外走去。

  蕭玉融沒跟上來。

  崔辭寧走出帳子,迎面碰上李堯止。

  跟李堯止四目相對,崔辭寧和李堯止都互相頷首示意。

  李堯止走進帳子,見蕭玉融手裡握著兵符,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也並不意外。

  「紹兗就恭賀殿下得償所願了。」李堯止道。

  蕭玉融收攏了掌心,握緊兵符,「是啊,得償所願了。」

  李堯止問:「殿下似乎有心事?」

  「明陽……今日瞧著不太對勁。」蕭玉融微微蹙眉,「紹兗,你替我多看著他點。」

  「是。」李堯止寬慰,「或許少將軍只是痛失至親,心緒不定罷了。」

  蕭玉融嘆了口氣,「但願是我多心了。」

  李堯止說:「我會替殿下多看著些少將軍的,殿下勿憂心。」

  兵符已經掌握在手中,如今皇軍和崔家軍暫時合併,一切事宜都由蕭玉融做主。

  但是蕭玉融還是尊稱崔辭安一句主帥,這讓崔氏之人都心懷嘆服。

  來來回回連夜商議了好幾天,文王的夜襲也來了幾次。

  還好蕭玉融有備無患,都擋了回去,並沒有出大問題。

  多日籌備,他們終於決定要出擊與文王會戰。

  「如今,便全軍在今日養精蓄銳,明日整裝待發。」蕭玉融道。

  底下一片應是聲。

  蕭玉融走出營帳,本應該相隨的李堯止卻晚了一步,留了下來。

  軍中如今的明眼人都看出來崔辭寧和蕭玉融疏遠了,他們都以為崔辭寧是跟蕭玉融吵架了。

  崔辭安本不該管這些,可看著李堯止和蕭玉融同進同出,崔辭寧卻跟蕭玉融不冷不熱,不溫不火,心裡也著急。

  他撞了一下崔辭寧的手肘,「你們到底吵什麼了?不管是什麼,你去跟公主服個軟。」

  「大哥,你在說什麼啊?」崔辭寧有嘴說不出,氣惱道。

  崔辭安給他一個我都懂的眼神,「年輕兒女,一時意氣用事吵吵架也是正常的,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崔辭寧氣急,「我們沒吵架!」

  「別不好意思,我是你親大哥,有什麼不能跟大哥說的?」崔辭安嘖了一聲,「像你大哥先前成親,三叔三嬸還事先教導了我房中之術呢。」

  崔辭寧震驚,「大哥!」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哥?我也沒想到三叔是那種三叔三嬸!

  「這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崔辭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照我說,男兒郎頂天立地,跟小女娘低個頭服個軟怎麼了?」

  崔辭寧臉都黑了,「我都說了,我沒跟人家吵架!」

  崔辭安嘴上說著,表情卻依然不信,「好好好,沒吵就沒吵吧。」

  他瞟了一眼不遠處的李堯止,「你看看人家啊,人家對公主一直低眉順眼,溫聲軟語的,你學學。女孩子嘛,肯定喜歡溫柔的,別老那麼五大三粗!」

  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堯止走到崔辭寧面前,「少將軍。」

  「公子有事嗎?」崔辭寧問。

  李堯止略一頷首,「是有事,不知道少將軍是否願意同我一敘?」

  崔辭寧點頭,「好。」

  在自家大哥那種弟弟我看好你,別輸給情敵的眼神里,崔辭寧黑著臉同李堯止一起走了出去。

  「少將軍,我無意指摘。」李堯止說,「只是近來流言蜚語頗多,說少將軍與殿下離心。」

  「什麼意思?」已經到了僻靜處,崔辭寧便停下了腳步。

  他緊盯著李堯止那張永遠清雋溫和的臉,問:「就許你跟昭陽你儂我儂,相親相愛,不允許君臣之間稍有距離嗎?」

  鬼使神差的,崔辭寧想到前世蕭玉融跟婢女的那番言論。

  他目光閃爍,「難道非要我爬上公主的床榻,做個面首不成?」

  「……」李堯止沉默地看著崔辭寧。

  崔辭寧「哈」地笑了,「同吃同住,同進同出,營地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李堯止臉上雖然笑容依舊,目光卻冷了下來,「少將軍此番言論若是含有侮辱之意,那便過了。」

  「我並不在意世人如何評說我,只是少將軍不該如此議論殿下。」他說。

  李堯止稍稍一頓,「君臣離心,乃是大忌。」

  「所以呢?」崔辭寧問。

  「此戰乃是重中之重,殿下要上陣,必然是少將軍來護她。我希望少將軍能做好分內之事,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李堯止道。

  這就是警告了。

  崔辭寧有些想笑。

  還真不愧是李紹兗,短短這麼些時日裡,僅憑如此虛無縹緲的氛圍、眼神、表情乃至於隻言片語,就能覺察到其中的與眾不同和牽扯到的利害關係。

  李堯止說:「我並不清楚少將軍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並不是很關心,並不會深入探究,這一點少將軍大可放心。」

  崔辭寧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所圖所謀,只為了讓我不對你家殿下做出有任何不利的舉動。」

  李堯止笑而不語。

  「哈哈哈哈!」崔辭寧沒忍住笑出了聲,「還真是算無遺策李紹兗。」

  「少將軍真是謬讚。」李堯止笑,「一力破萬會,堯止布下天羅地網,也抵不住千騎卷平岡啊。」

  「哈,一力破萬會。」崔辭寧念了一遍這句話,兀自笑了。

  他驀然發難,抽刀朝李堯止斬去。不用長兵偃月刀,用貼身佩刀。

  李堯止反應迅敏,側身躲過長刀,抽出佩劍。

  兵戈相撞,一片錚然之聲。

  李堯止藉助巧勁錯開崔辭寧的長刀,退後一步,與崔辭寧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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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讓了。」李堯止微笑。

  他本就不欲激化矛盾和事端,也不想在這種馬上要出征的緊要關頭跟崔辭寧刀劍相向打起來。

  崔辭寧收回刀,諷刺道:「看來公子不僅僅是萬會,也是這力啊。」

  李堯止是真真正正全面發展的世家子,文韜武略。他一劍一人,能抵百騎。

  「坊間傳聞,崔氏次子崔明陽雖悍勇,但心思不深。如今一見,少將軍喜怒不形於色,神思深藏,果然傳言不實。」李堯止笑道。

  「呵,那坊間還傳聞公子秉性純良,行善積德呢。」崔辭寧冷笑。

  李堯止並沒有跟崔辭寧爭論,而是笑著說:「雖不知事出何因,但少將軍此時看著像是……偶爾對殿下懷有殺意?」

  偶爾這個詞用得精準。

  他們都心照不宣,卻還是多少有點遮掩。

  崔辭寧似笑非笑,「你的錯覺。」

  「如此,少將軍不妨在此次戰勝之後與殿下保持距離,最好是死生不復相見了。」李堯止沒有管崔辭寧說什麼,自顧自說。

  「憑什麼?」崔辭寧問。

  他恨也恨李堯止這副永遠穩坐釣魚台的模樣。

  好像無論蕭玉融在外邊五花八門的旗幟再怎麼招搖再怎麼飄,在家裡頭最中間豎著不倒的,還是李堯止這面旗子。

  「已有嫌隙隔閡,如何再並肩同行?」李堯止反問。

  崔辭寧啞口無言。

  李堯止淺笑,「既然這樣,少將軍應該也明白,長痛不如短痛。」

  李堯止這個人,謙卑混同殺伐。

  他笑意溫潤如玉,雙手卻沾滿血腥,連殺意都來得禮貌得體。

  「堯止言盡於此,希望少將軍好好思量堯止的話。」李堯止朝崔辭寧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蕭玉融本人並不知道崔辭寧和李堯止這場私下的談話。

  李堯止原本千般萬般不贊同她上陣,畢竟她病還沒好,只是有了起勢。

  而且蕭玉融答應過霍照不上陣,不過這點小事也沒關係,先斬後奏,到時候哄哄霍照就好了。

  她親自上陣,才能提升士氣。

  這也是一回曆練。

  「聽說文王帳下有一個謀士。」蕭玉融站在沙場上點兵點將。

  李堯止微笑,「是,扶陽衛花部的消息,先前那個故意放出的漏洞和餌食,誘敵深入,就是此人的主意。」

  蕭玉融頷首,「嗯,用兵奇特,奇策頻頻獻。據說此人還是天降異人,行為舉止與眾殊。」

  「殿下想要他?」李堯止一眼洞破蕭玉融心思。

  「紹兗知我。」蕭玉融笑了笑。

  李堯止笑道:「此人名為易厭。殿下想要,紹兗可以拿下。」

  「單名一個厭字,有趣。」蕭玉融彎了彎唇角。

  她望向底下兵士氣勢如虹的兵士們,道:「出發。」

  所有人開始各自領命前往自己應去的崗位,兵戈相碰撞發出的聲音聲聲入耳。

  崔氏人除了崔辭寧和崔家三叔以外,其餘人留守。

  兩軍合併,直衝敵營。

  一方叫陣,另一邊自然應戰。

  蕭玉融派遣了崔三叔繞後偷襲營帳,只要鬧出點動靜,擾文王后方軍心即可。

  後院失火,前邊又來叫陣。

  文王失了先手,黑著臉領兵應戰。

  名義上說起來,文王雖然說是逆王,但還是蕭玉融的叔父。

  不過他一直在封地,除了逢年宴會,蕭玉融基本上沒見過他幾回,壓根沒什麼感情可言。

  硬要說的話,文王倒是跟霍照很不對付,因為他一直看不上蕭玉融的母后。

  早前霍氏族人作為來使傳蕭皇旨意,被文王安了個罪名斬殺,自此兩邊就開始勢不兩立。

  「喲呵,瞧瞧,是我那小侄女!」文王對自己身邊的副將說,「難不成我蕭氏當真沒人了嗎?竟無一個男兒郎,要個女嬌娥來上陣?」

  副將連聲應是,衝著蕭玉融這邊叫囂:「是啊!昭陽公主,你父兄怎麼不來呢?」

  「我說啊,我的好侄女!多年不見,沒想到一見面就要兵戈相見!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見了我,你是不是也該尊重點下馬來恭恭敬敬給行個禮,磕個頭啊?」文王在馬上大笑。

  崔辭寧臉色陰沉。

  崔三叔氣道:「什麼意思?簡直欺人太甚!」

  「哦對,也是,你畢竟骨子裡還流著霍氏的血呢。」文王哦了一聲,「霍氏明面上是氏族,但也是草莽出身,跟著高祖打下江山過了這小几代,才算是世家。」

  李堯止擰眉,預感到文王要說出什麼話來,正想要說什麼,卻被蕭玉融攔了下來。

  蕭玉融面不改色地看著文王。

  文王挑釁地笑:「怎麼說來著?哦——雜種。」

  「你說什麼!」崔三叔怒目圓瞪,「你居然敢說當朝公主是……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三叔。」崔辭寧攔了一下險些衝出去的三叔,面色不善,「他都謀反了,還在乎什麼大逆不道?」

  「呵。」蕭玉融卻輕笑一聲。

  她手握崔辭寧贈與她的名弓朱厭,挽弓搭箭,瞄準文王。

  她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放箭,把文王的人全都嚇了一跳。

  文王狼狽地矮身躲開箭矢,一陣兵荒馬亂。

  蕭玉融微笑,「叔父,我的箭是舅父教的。霍氏托我代為問好。」

  「鳴鼓。」她斂了笑。

  「是。」李堯止應聲。

  黃沙漫天,捲起蕭玉融血紅的長袍。

  李堯止手持鼓錘,擂鼓聲陣陣,戰鼓驚山欲傾倒,聲聲急,聲聲催。

  底下整裝待發的將士們聲勢浩大,氣貫長虹。

  一聲令下,直衝叛軍。

  廝殺聲里,蕭玉融挽弓搭箭,一箭勢如疾風直穿雲霄,射穿敵軍帥旗。

  「帥旗倒了!帥旗倒了!」

  叛軍登時一片兵荒馬亂。

  帥旗本就是激勵本方士兵奮勇作戰,於亂軍之中號令集結方向,也對敵軍起到震懾作用。

  一旦失去了帥旗,等於失去了戰鬥的意志,軍心自然會蕩然無存。

  而這一上來,帥旗就倒了。

  「護旗營呢?!」文王怒不可遏,大吼,「都是吃乾飯的嗎?帥旗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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