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節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勝軍回京,百姓自然夾道歡迎。

  蕭玉融確信崔辭寧愛她,又或者無休止地恨她,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與崔辭寧所起的所有感情,都牽扯著她咄咄逼人的野心。

  在血里,在火里,他們或許才能說愛。

  反正她是不能跟崔辭寧去崟洲了,崔辭寧答應她的那把金梳子,也不會再拿來了。

  而她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看著在城門口等候已久的兄弟們,蕭玉融笑著翻身下馬。

  蕭玉歇和幾個兄弟,更是奉了君父之命,早早地在城門外迎接許久未見的妹妹。

  蕭玉歇先是拉著蕭玉融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蕭玉融許久有沒有大礙。

  幾個兄弟圍繞在蕭玉融身邊,七嘴八舌地問了很多。

  蕭玉融都回答不過來,還是李堯止在旁邊幫腔。

  「瘦了,臉色不太好看,可是又病了?」蕭玉歇眉頭緊鎖。

  蕭玉融手上偏偏纏著裹簾,這讓蕭玉歇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又是怎麼傷的?」

  「好了,大哥,快些回去吧,父皇還等著我們復命呢。」蕭玉融說。

  見妹妹面容疲憊,蕭玉歇這才停下。

  進了皇城,蕭玉融和李堯止帶著幾個副將向蕭皇復命。

  蕭皇連連道好。

  好不容易能看到自己女兒回來,更是經歷了這種失蹤過後的生死離別,蕭玉融無論是說什麼,蕭皇都應好。

  他給了不少賞賜,哪怕是蕭玉融說要開設女子的學堂,有不少官員反對,蕭皇也說好。

  蕭皇現在是對蕭玉融有求必應。

  蕭玉融指著戴著鐐銬的易厭說,要收下他做謀臣。

  蕭皇也只是略顯猶豫,也答應了。

  百官在私下沒少議論蕭皇對蕭玉融的恩寵逾越,寵得公主是撥弄朝政,無法無天。

  早朝結束之後,百官一面往宮外走,一面卻又唉聲嘆氣。

  「陛下縱容昭陽公主到了無可厚非的地步,真是我朝之禍事。」

  「幼女嘛,養在膝下,難免寵愛些。再者而言,公主失蹤,陛下大悲,這好不容易回來了,失而復得,自然如此。」

  「可昭陽殿下也太無理取鬧了些,連戰俘都要去做謀臣?她一介公主,要什麼謀臣?還要開設女子學堂,簡直聞所未聞!」

  「你見了公主無禮心生厭惡,可陛下見了,只會心疼愛護。」

  「前朝臣子見了公主無一不是盼著她出錯,聖上自然看顧著些。」

  「你知道坊間都傳成什麼樣了嗎?弄璋錯寫何妨事,愛女從來甚愛兒。」

  「噓——這話你也敢說?仔細點腦袋,小心別被鏡部聽了去,扶陽衛如今手眼通天著呢。」

  「就是啊,這話你也敢說?扶陽衛砍官員腦袋跟砍菜玩一樣,仗著自己身後是昭陽公主就無法無天,你還敢說這些?」

  好不容易等到早朝結束了,蕭皇屏退左右,獨獨留下了一個蕭玉融,拉著她瞧了半天。

  「吾兒回來便好,平安回來就好啊。」蕭皇眼眶濕潤。

  「孩兒不孝,讓父皇擔驚受怕了。」蕭玉融笑了笑,「你瞧我這不是平安歸來了嗎?父皇也別擔心了。」

  蕭皇敲她腦袋,「好端端地不在朕身邊待著,非要出去平亂,平白無故添了一身傷回來。」

  蕭皇在這兩年病也未見起色,看起來比蕭玉融離開時候更憔悴。

  沒說上兩句,就咳了起來。

  「父皇可得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蕭玉融再三囑咐,「這藥一直吃,怎麼不見好呢?得換個藥方。」

  她皺眉,「太醫院那幫庸醫也真是的,都是吃白飯的嗎?先前也是,還照著老掉牙那套,險些把我手下謀士給醫死,早些換一批是了。」

  蕭皇無奈搖頭,「老病了,治不好正常。」

  蕭玉融又想起來,「信中不是提了宮中有新麟兒誕生嗎?我也要有弟妹了,在哪兒呢?快叫我瞧瞧。」

  「好不容易回來了,不想著你這老父親,只想著弟弟妹妹?」蕭皇不樂意了。

  蕭玉融立馬抱住了蕭皇的手臂,「這哪能啊?我還不是因為心疼父皇,這才多問一嘴,這是愛屋及烏。」

  蕭皇被哄好只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就屬你伶牙俐齒。」

  「是個弟弟,朕為他起名元,也是想著你早日班師回朝,與朕團圓的意思。」他說道。

  蕭玉融愣了愣,即使時間不一樣,但還真是那個孩子啊。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既然蕭皇尚在人世,混亂也沒有開啟。她也沒必要單把蕭玉元要過來,以養子之名養在膝下。

  蕭皇說:「不過以後有的是日子可以見面,也不急於這一時。你才剛回來,這是累著呢,病沒好傷也沒好,快些回去歇著。」

  他本想留蕭玉融住在宮中,可是想想蕭玉融估計也要處理府中事務,只能放人。

  蕭皇還是留蕭玉融用過了午膳,又抓著蕭玉融叮嚀了半晌,才肯放人。

  蕭玉融出宮一路上都是兄弟們的關懷,她一一回應了。

  想著得讓蕭玉融早些調養休息,蕭玉歇才沒多問。

  一出宮迎面就是等候已久的霍照。

  看著霍照難看的臉色,蕭玉融心底犯怵,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蕭玉歇。

  畢竟是她好端端答應了霍照不上陣,轉頭不但自己上了,還失蹤了。

  蕭玉歇置若罔聞,反而是說:「融融,舅父憂心你許久,你好好勸勸。」

  霍照這意思是要送蕭玉融回府,蕭玉歇還真把蕭玉融送到了霍家的馬車上。

  蕭玉融對著霍照訕笑:「舅舅……」

  「不是說答應了我,不上陣的嗎?」霍照問。

  「原本確實沒打算上陣的,只是……」蕭玉融瞥霍照的神色,「只是崔家軍大敗,又有三個嫡系被坑害,局勢不利,我才上場的。」

  「簡直胡鬧!」霍照慍怒道,「你當戰場上是兒戲嗎?崔氏都中計失利了,你還敢上,嫌棄自己活得太長了不成!」

  蕭玉融頓時癟了癟嘴,「舅舅?這是什麼意思?我才回來,有病有傷,快馬加鞭只為了早些見到舅舅,舅舅卻還對我動輒打罵,橫眉冷對。」

  「我哪兒對你動輒打罵了?什麼時候打過你,罵過你?」霍照擰眉。

  𝘀𝘁𝗼𝟱𝟱.𝗰𝗼𝗺

  他看過去,蕭玉融已經低著頭在掉眼淚了。

  霍照怔然,下意識又摁著蕭玉融的手腕,抬手觸碰到蕭玉融的眼角。

  摸到她眼角的濕潤,霍照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般縮回了手,指尖痙攣了一下。

  蕭玉融只是沉默著垂頭落淚。

  「好了。」霍照猶疑著伸出手,抱了抱蕭玉融,「莫要再哭了,我只是……太急,太怕了。」

  他將蕭玉融摟過去,像是小時候那樣安撫,從頭髮順著脊柱一下一下地摸,「好了,莫哭。」

  他半大少年的時候,就抱著蕭玉融,哄著這個孩子長大。

  這也是他一路看大的孩子,也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可是那時候蕭玉融失蹤,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所有人都覺得她死了。

  所有人都跟霍照說,節哀。

  因為他們都知道,霍照沒有孩子,他們都覺得霍照將自己姐姐的兩個孩子視如己出,尤其疼愛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蕭玉融。

  節哀?

  這天底下,只有一個蕭玉融,而他也只有蕭玉融,叫他怎麼節哀?

  那幾天所有人都神色哀痛,他們都說這是折了霍氏的雙翅,損了霍氏的尊容。

  不僅僅是楚樂王朝失去了一個公主,霍氏失去了一個公主,更是他失去了自己喜愛的孩子。

  所有人都說如同失之一臂膀,可他卻覺得遠不止如此。

  痛徹心扉。

  好在,蕭玉融還是回來了,回到了他身邊,並且活得好好的。

  關於他愛蕭玉融這件事情,不知如何,或是何時,或者源自何處。

  但是他愛蕭玉融,不帶有任何困惑和驕傲,這有這件事情是這樣的。

  他如此愛,甚至不知道還應該如何去愛。

  「為什麼要哭?」霍照問,「明明……」

  他從來捨不得對蕭玉融說一句重話,可偏偏蕭玉融這會哭了。

  「我只是……」蕭玉融有些哽咽,「我只是感到難過而已。」

  她在想,前世霍照死的時候在想什麼?

  霍照來馳援時,被截殺在兩界山處時,想的是什麼?

  是在責怪她的任性將蕭氏和霍氏拖入了泥沼?

  還是擔憂自己死後,她該怎麼辦?

  「……」霍照沉默。

  他只是有些笨拙地安撫蕭玉融:「別再哭了,我……我帶你去吃牡丹酥好不好?」

  蕭玉融險些破涕為笑,「舅舅,你還當我是孩子呢?」

  霍照頓了頓,揉了揉她的腦袋,「少捉弄你舅舅。」

  「我知道的,我失蹤那段日子你都很擔心。現在我回來了,不用再擔心了。」蕭玉融鄭重地說道,「我早長大了。」

  「我也知道。」霍照輕嘆一聲,目光哀傷,猶如什麼潰散的微光,「我一直都知道。」

  蕭玉融抱住了霍照的手臂,「我要回霍家。」

  霍照頓了頓,「霍家?」

  「幹什麼,小霍侯難不成不歡迎本宮了?」蕭玉融嘟起嘴。

  「沒大沒小。」霍照敲了一下她的頭,「你想回便回吧,總歸……霍府也是你的家。」

  蕭玉融笑:「父皇留我用了膳,舅舅卻連一夜都不讓我留。」

  霍照搖頭,「霍府甚至有你單獨的院子,還叫沒留夜。」

  到了霍府,蕭玉融愛吃的菜擺了滿桌,稱嘆一句滿漢全席也不為過。

  蕭玉融動筷遲疑。

  世家門閥,果然是盛名如災患,金玉供賞玩。

  難怪那個傳聞中的獨孤英打過來以後,殺得士族們片甲不留。

  就這樣的,霍氏還算是收斂的了。

  畢竟那麼多氏族,霍照也並沒有那麼喜歡權勢和珠寶。

  他奪取這些放在家中不過是因為蕭玉融喜歡,家族需要而已。

  「都是你愛吃的,怎麼不動筷?」霍照見她猶疑,問。

  蕭玉融夾起一筷蜜炙鳩子,放進嘴裡,「論起甜菜,宮中的御廚做得都沒霍家的廚子好。」

  霍照勾起唇角,「宮中但凡有道拿手菜的御廚,都被你挖去了公主府,哪兒還有什麼好廚子。」

  「這倒是。」蕭玉融皺了皺鼻子。

  霍照並不是注重口腹之慾的人,更不喜歡什麼甜食,霍家那些做甜菜的廚子都是為蕭玉融備著的。

  「近來還是得吃得清淡些,你傷沒好,病也沒好。」提起這個霍照就皺眉,「從小到大,都不知道注意自己身子。」

  「別念了舅舅。」蕭玉融往嘴裡塞五味杏酪鵝,又夾了一塊放進霍照碗裡,「吃飯。」

  回回霍照多說兩句,蕭玉融都拿吃食堵他的嘴。

  霍照輕嘆一聲。

  等用完了膳食,下人們上了果子和茶水。

  金地茶配千葉櫻桃。

  「如今朝中局勢複雜,陛下對你兄長多有猜疑。」霍照道。

  蕭玉融蹙眉,「父皇從很早前就屬意於大哥做繼承者,封為太子,入主東宮。如今為何……」

  畢竟蕭玉歇是早早就被定下來的儲君,地位之穩固,沒有皇子能相比。

  哪怕是如今被打壓,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失勢。

  「帝王本性罷了。」霍照神色如常,「反倒是三皇子,陛下多有提攜,如今春風得意。朝中如今也有不少臣子,站在他那邊。」

  「三皇兄……」蕭玉融若有所思。

  幾位兄弟里,除了如今蹣跚學步的蕭玉元以外,其餘的都有一爭之力。

  只不過二哥無心朝堂之事,只愛詩文。

  五哥蕭玉成又只攻武略。

  只剩下大哥蕭玉歇和三哥蕭玉生。

  蕭玉歇比較是從小就定下的儲君,不僅僅是長子,亦是嫡子。

  地位穩固,積威已久。

  原本蕭玉生也是不想多爭的人,如今被蕭皇架到了這個位置上,怕是不想爭也得爭了。

  難不成正要同室操戈嗎?蕭玉融閉著眼嘆了口氣。

  「多想無益,你傷沒好,又還病著,還是早些休息吧。」霍照說道。

  他站起身,「玉兒,我送你回院子。」

  「好。」蕭玉融隨他走了出去。

  霍照接過侍從手裡的夜燈,「不必跟著。」

  侍從們便恭敬地站在一側,低頭垂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