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坐哪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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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厭早上總會習慣性賴會床,所以也會拖著蕭玉融貪睡一會。

  這回易厭倒是醒得比蕭玉融早,勾住了蕭玉融的指尖,捏著蕭玉融的手指把玩。

  他悄悄趴到蕭玉融的後背上,「小公主。」

  蕭玉融原本沒在意,只是隨手將胳膊搭在了易厭的腰上。

  易厭又叫了她一聲。

  「幹什麼?」蕭玉融眼睛都還沒睜開。

  「你跟李堯止……」易厭睜著眼,望著蕭玉融烏黑的秀髮,「你前世之死有他一份,你恨他嗎?還是說你愛他?」

  蕭玉融半睜開眼睛,語調平靜:「我與紹兗年少相識相伴,情深意篤。他固然有助勢,可也為我而死。」

  她覺察到易厭扣著她指掌的手略微收緊了一些。

  「而今生我將他留在身邊,是因為時局,是因為權衡利弊。」她說,「當然也有真心,但這真心猶如一星微弱的火,風起時旺一些,風止時卻又弱了。」

  她的聲音極輕,似乎也是在緬懷些什麼,刻畫什麼遺憾,帶有釋然。

  她跟李堯止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笑鬧過,在高朋滿座里親昵過,也在雨天、在府邸里做了所有該做與不該做的事情。

  堂皇又躲藏。

  畢竟蕭玉融跟李堯止自幼青梅竹馬,他們是相識最早的。

  他們之間有太多可說的了。

  是明朗清雋的少年負劍而立,牽著她的馬往前走。

  李堯止為她鞍前馬後,為她買一包糕點跑過來時,在夕陽下紅了臉。

  在幾近昏黃的天幕下,少年的白裳青衫卻是明亮得那樣惹眼。

  是聽到敲窗的聲音,她打著傘走出去。

  杏花微雨濕輕綃,她撐著傘時抬眸一眼,細雨打濕額發。

  而李堯止站在煙雨濛濛里,被雨水淋濕,手裡卻小心翼翼地捧著新摘的杏子捧到她眼前。

  少年眉眼帶笑,彎彎的,猶如遠山新月。

  是案前燈火通明,李堯止陪著她徹夜沙盤推演,消遣長夜漫漫。

  李堯止把暖爐裹在蕭玉融的指掌間,再撐著頭笑吟吟地與她秉燭夜遊,促膝長談。

  李堯止本身就足夠驚艷這個時代了,更何況他一直陪在蕭玉融身邊,又何嘗不溫柔歲月。

  沒有人會不喜歡那樣的翩翩少年郎,見證李堯止一路走來的蕭玉融更是。

  何況那時候風雨都被擋在父兄的肩膀外,陰雨沒有一滴落在她的窗前,破壞她的晴空。

  而她也年歲淺,心事尚淺。

  很難有人抗拒李堯止,哪怕是挑剔如蕭玉融,雞蛋裡面挑骨頭,也不能說他不好。

  「相知相守,相濡以沫自然是好品,可權愛相纏,勾心鬥角下摻著一絲真心更別有一番風味。」易厭將下巴擱在蕭玉融肩膀上,「可這些你們都有了。」

  易厭咬一口她的肩膀,「那也能稱一句相愛,要不要我讚美一句破鏡重圓?」

  「你是狗嗎?」蕭玉融推他腦袋。

  「相處時難免沉溺其中,可我們也互相試探。說到底,如履薄冰。」蕭玉融笑了一聲,「破鏡重圓?破鏡難圓。」

  面對易厭,她說實話。

  是因為對易厭沒什麼好瞞著的,易厭不是此間之人,從天而降,又知道前世所有人的結局。

  易厭很特別。

  「那你們這面鏡子,欲裂欲碎,還是說縫縫補補,亦如當初?」易厭問。

  蕭玉融翻過身,跟易厭四目相對,「你還真是崇拜紹兗,三句不離他。」

  易厭頓了頓,沉默了片刻。

  他愛蕭玉融嗎?

  好像也不至於。

  那麼就是被蕭玉融的臉,還有她的身體,她的一切所吸引了?見色起意?

  這個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可是易厭總會想念蕭玉融,哪怕靠得很近,這種情緒都是莫名其妙的。

  其實他跟蕭玉融多像啊,他這個巧舌如簧的土匪,蕭玉融這個伶牙俐齒的美人煞。

  靠近蕭玉融要冒著穿腸破肚的風險,可是看見了這個人,就偏偏會激起骨子裡的反叛精神。

  誒?你危險?那我偏要去趟這渾水!

  易厭切了一聲,「他雖然沒活多久,但是聲名遠揚,在歷史上,可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世的那些君王,但凡是得了什麼驚艷絕倫的謀士,都要稱讚一句——吾之紹兗,以此來表達喜悅和珍重。」他說,「你可是確確實實得了個真紹兗。」

  「哦。」蕭玉融面無表情地從易厭手裡抽回自己的手。

  易厭偏偏還要追著蕭玉融繼續問東問西:「誒,你倆以後會結婚嗎?到時候我坐哪一桌?」

  蕭玉融沒什麼情緒地喊:「易厭。」

  「跟你的小貓小狗一桌?」易厭絲毫不懂要怎麼看人臉色,「還是跟你的先生師兄一桌啊?你會不會請崔明陽啊?如果你請他,我跟他一桌,老相識了。」

  「易厭!」蕭玉融怒道。

  易厭還在滔滔不絕:「哦對對,你跟他鬧掰了,你倆怎麼樣也能算個前任吧?邀請前任來當婚禮嘉賓太苦情劇了,你會不會跟著他逃婚?」

  「嗯……」他捏著下巴,「李堯止那種性子的人,刀都懟臉上還能喜怒不形於色。你要是逃了,他是不是也不會生氣?」

  易厭又點點頭,「也是,當眾被戴綠帽子誰不氣啊?」

  蕭玉融咬牙切齒:「易、厭!」

  「啊哈,對,對了。」易厭笑嘻嘻地湊近蕭玉融,「還是帶我去吧,我比較自覺,知道該如何做好一個安分守己的……外室?」

  蕭玉融看著易厭近在咫尺的臉,冷笑一聲。

  易厭被打了一拳,還被踢下了床,掃地出門。

  易厭最後頂著臉上的淤青,悻悻而歸,走出了蕭玉融的屋門。

  易厭嘴太碎,惹得玉殊也跟他賭氣。

  蕭玉融嫌煩,最後召的是聽話乖巧的度熙。

  易厭只能在屋裡咬帕子,簡直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果然還是小朵聽話啊。」蕭玉融感慨道。

  度熙確實溫馴,他情感豐沛,性格也柔順溫婉。

  「還請公主……垂憐。」他低聲說道。

  安寢之後,兩人同床共枕。

  蕭玉融似乎沒有動靜,應該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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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度熙才慢吞吞地側過身,他只看到蕭玉融纖瘦的背脊。

  一點點,他悄悄靠近蕭玉融,貼近一點再一點。

  悄無聲息地,他的嘴唇磨蹭過蕭玉融的發梢。

  這樣,就好像是親吻了蕭玉融的頭髮。

  他不敢直面告訴蕭玉融自己的心思,因為他總覺得齷齪。但卻又忍不住與蕭玉融親近,還害怕這樣的心思被蕭玉融知道,會遠離。

  每一日,如果蕭玉融不在自己身邊,他睜眼閉眼,總會想到蕭玉融。

  度熙腦海里就會浮現蕭玉融的臉龐,想要觸碰她,想念她的眼睛,她的側頸,她的背脊,她的指尖。

  度熙慶幸蕭玉融對自己那些幽微的嫉妒和羨慕,那些不見天日的陰濕心事都一無所知。

  不然、不然她必然會厭惡的。

  還好她不知道。

  度熙才安心地閉上眼睛,就聽到蕭玉融的聲音。

  「為什麼還沒睡?」蕭玉融問。

  被發現了小動作,度熙猛的坐了起來,慌忙爬下床跪著,「公主恕罪!」

  「我、我是……鬼迷心竅,才想著靠近公主一點……」他深深地低下頭。

  他跪在地上,用破碎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望向蕭玉融,「公主請責罰我吧,只是……別厭倦了我。」

  蕭玉融輕嘆一聲:「度熙,我留你在我身邊,也是因為你知情識趣,於我有利。」

  「你的膽子得大些,才能辦大事。」她說,「我不想用那種法子來逼你成為那種人,所以你得自己成為我想要的人。」

  度熙仰起臉,目光含有希冀,水光漣漣,「公主不會厭棄我嗎?」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蕭玉融抬著度熙的下巴,指尖在他下頜摩挲,「只是我們小朵這顏色,著實盛麗。」

  她笑:「你討厭別人再喊你小朵這個名字,我喊你的時候呢?可會厭煩?」

  「公主喊的時候……」度熙低著頭,耳根艷紅,「我、我很喜歡……」

  「哈哈哈!」蕭玉融笑彎了腰。

  「公主……」度熙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膝行向前兩步,輕輕環抱住蕭玉融的小腿,將頭枕在蕭玉融的膝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蕭玉融摸了摸他的頭,顯然心情愉悅,「說得好。」

  能討得蕭玉融的歡心,對於度熙而言已經是偌大的一樁幸事了。

  所以在後續的小半個月裡,度熙心情都很好。

  直到他從追月閣出來回到公主府,一隻腳剛剛踏進府門時,一把刀橫在他的頸間。

  「閉上嘴,想活命就別出聲。」挾持他的蒙面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度熙看過去,各個角落都有死士埋伏,還有些看不到的,應該還藏著。

  度熙愣了愣,可是想到昭陽府有扶陽衛層層把守,別說是這些死士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如此,應該是蕭玉融的布局才對。

  但是他現在被抓了,該不會影響到蕭玉融吧?

  這麼想想,度熙又開始擔心因為自己而壞了蕭玉融的大計。

  「你們要殺了我嗎?」度熙問。

  蒙面人沒有說話。

  度熙嘆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啊?我還沒有問過公主,就私自死了,公主怕是會生氣的。」

  「這般境地,你還想著你家主子生不生氣?」蒙面人冷笑一聲。

  「死生是小,公主生氣事大。」度熙溫聲細語道,「再者而言,我的命,是公主的。」

  實在不行,一會還是直接撞在刀上自盡吧,總不能壞了公主大計。

  若是死了,公主會為他傷心嗎?

  蒙面人不可置信地皺眉,「你有病吧?」

  度熙說:「你們有所不知啊,公主生氣起來很可怕的。」

  「哦?有多可怕。」清越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蕭玉融從府門走入,錦衣華服,光彩炫目。

  她身側跟隨著李堯止、易厭和謝得述,姿態從容不迫,似乎是對此情此景並不意外。

  易厭看起來像是來看熱鬧的,背著手閒庭信步走過來,姿態囂張又無賴。

  度熙稍稍鬆了口氣,看來這確實是蕭玉融的布局。

  但也難免心酸,看來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還躲著呢?」蕭玉融笑道,「寧小姐,要本宮親自來請你嗎?」

  蒙面人當中有一人站了出來,她身量不大,直接揭掉了面紗。

  「我本是想親手送你上西天的,沒想到沒這個機會了。」寧柔緊盯著蕭玉融,恨聲道,「今時今日,我就算是魚死網破,也要跟你同歸於盡。」

  「哇。」易厭浮誇地張大嘴巴,「她好恨你啊。」

  蕭玉融略顯詫異,「誒?其實我也蠻好奇的,你我不和,但也沒到這種生死之仇的地步吧?如今你榮華富貴都有了,又何須如此?」

  「哈!榮華富貴?」寧柔笑出了聲,「你高坐廟堂,就連李家的公子都在你身側,入幕之賓!」

  「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好命的人呢?好事占盡,還要說自己標榜所有人都要去爭一爭!能爭得贏嗎?」她哭笑著。

  蕭玉融無奈地嘆了口氣:「可你還是爭了,挺好的。」

  「我不像你,不用爭就有人雙手奉上!」寧柔指了指自己,涕淚並下,「我呢?我就要為了我的父兄,為了家族,嫁給一個都能當我爹的老頭子!我要將我的一生都踐踏到泥濘里,為連我名字都記不清楚的父兄鋪路!」

  她掩面而泣:「就連他們勸我嫁的時候,都喊錯了我的名字……」

  蕭玉融輕輕啊了一聲,望著寧柔,含了笑意:「可這……與我何干呢?」

  「瞧瞧,瞧瞧!就是這樣!又是這樣!」寧柔大笑起來,恨聲道,「你就沒在意過我!你根本看不起我!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可憐蟲!」

  「這麼想的人多了去,你怎麼不一個個殺過來呢?光想著殺我了?」蕭玉融問。

  寧柔僵硬地站在原地。

  蕭玉融笑著對李堯止說:「你瞧,我就說嘛。我站在高處,太耀眼了,所以這天底下的箭都朝著我來了。」

  李堯止笑道:「殿下風采,真是叫紹兗目眩神迷。」

  易厭在旁邊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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