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王上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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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自然是,多思多慮,周全行事,才能叫小心。」蕭玉生道。

  話音剛落,一群全副武裝的私兵悄無聲息地圍住了跪在外面的臣子們,也將養心殿圍住。

  臣子們遭逢如此巨變,驚惶失措。

  有臣子被嚇到,四處亂竄,即刻就死在刀下。

  蕭玉生道:「請諸位大人暫且等在此處。」

  易厭抽出四棱鐧,擋在了蕭玉融身前,「喂喂喂,我來之前可沒說有宮變啊。」

  蕭玉融推開了易厭,上前一步,「三哥!」

  「小心?」蕭玉歇嗤笑,「這就是你的小心?」

  「皇兄……」蕭玉生喊了一聲,閉上了眼睛,「這些日子來你我鬥爭,後宮前朝,里里外外都知道。」

  他問:「若是讓你繼位,你可還會放我一條生路?我的門生故吏,我的母妃母族,可還會有活路?」

  蕭玉歇看向站在一邊一直默默垂淚的蕭玉成,問:「你呢?你也那麼想?」

  蕭玉成會以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吶。」蕭玉歇笑出了聲。

  「三兄……」蕭玉融看著眼前的一幕。

  她無法抑制地輕輕顫抖,好像在場的所有人里只有她是最痛苦的。

  她愛的人在傷害她愛的人。

  不該是這樣的,前世不是這樣的。

  明明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還恍若昨日,明明是骨血至親,明明該同氣連枝。

  為什麼偏偏要手足相殘,兄弟鬩牆?

  蕭玉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笑了一下,笑容亦如昨日。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妄想過什麼。」蕭玉生低眸,「若是太子不予反抗,所有人都會安然無恙。」

  「若孤不肯呢?」蕭玉歇緊盯著蕭玉生,問。

  蕭玉生嘆了口氣,他身後那些私兵持刀逼近,「那我也只能做殘害手足之事了。」

  「攔住他們。」蕭玉融道。

  玉殊領著守在宮中的扶陽衛,猶如神將,同蕭玉生的私兵纏鬥在一起。

  王伏宣的輪椅在角落,他低頭把玩著一把燕翎似的彎刀暗器。雪亮的刀刃在他修長的指尖間極快地遊走,光影錯繚。

  這個時候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他這一方小天地。

  要不要出手呢?這個時候出手會有利可圖嗎?他思考著,抬起頭看過去。

  王伏宣恰好捕捉到蕭玉融一閃而逝的淚光,指尖突然一痛。

  他低下頭,刀片磕破了手指。

  這是他還是個初學者時才會犯的錯誤。

  「妹妹,霍氏的將士都被驃騎營攔在郊外,至少今日,他們是無法進來馳援的。」蕭玉生無奈,「你會早做準備,難道三哥不會嗎?」

  蕭玉融微微蹙眉,「你我兄妹,何至於此?」

  蕭玉生仍然保持微笑,「是啊,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親妹。為什麼不願意站在我這裡呢?無論哪個哥哥當了皇帝,你都是長公主。」

  蕭玉融閉了閉眼,「可我也不能叫你真殺了大哥。」

  「融融。」一隻手搭在蕭玉融的肩膀上。

  蕭玉融微微側過臉,蕭玉歇站在她身後。

  蕭玉歇說:「我早說過,我早早就說了。只有你我,血脈相連,流著一樣的血,才是至親。」

  「我本就不該相信什麼親緣的。」他冰冷地說道。

  周圍無聲無息地出現了第三支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隊伍,加入了戰局。

  「弟弟妹妹們,難道我不會屯兵,不會早做準備嗎?」蕭玉歇問。

  戰局頓時就扭轉。

  「哇哦。」易厭嘖嘖稱奇。

  蕭玉生自嘲般低頭笑了一聲:「大皇兄不愧是為自小立下的儲君,未雨綢繆,我自愧不如。」

  「成王敗寇,我當甘拜下風。」蕭玉生沒有多餘的反抗,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私兵無一不是被鎮壓或是殺了,也有的主動投降。

  蕭玉歇冷眼看著他,「把這些人都下獄。」

  扶陽衛上前押著蕭玉生下去,蕭玉生也沒有掙扎的動作。

  好像他所有的掙扎和舉動都只是為了順應大家的想法去爭一爭,他本人並沒有想要爭奪的欲望,也不在乎勝負與生死。

  蕭玉融看著蕭玉生被押送著,從自己身邊走過。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沒說出口。

  她的注意力被蕭玉歇轉移了。

  不僅僅是蕭玉生,蕭玉生所在黨派的人都被帶了過去。

  蕭玉歇對宦官說:「逆賊伏誅,怎麼還不宣讀聖旨?」

  「啊?啊!是是是!」宦官從劇變之中回過神,連忙手捧聖旨走了出去。

  面對已經猶如驚弓之鳥的大臣們,宦官宣讀聖旨。

  果不其然,蕭玉歇仍然還是蕭皇意屬的皇帝。

  蕭皇對他打壓磨礪,推著他往前走到這一步,卻依舊將他定為繼承者。

  楚樂需要一個足夠心狠的君主來大刀闊斧地整頓,而現在,磨好了刀終於可以上陣了。

  易厭站在蕭玉融身後,看著蕭玉歇的背影,「嘖嘖嘖,這就是五子奪嫡MVP勝者結算場面啊。」

  王上加白,大勢已成。

  「融融,今夜世態多變,叫你受驚受累了。」蕭玉歇轉過身,望向失神的蕭玉融。

  他自出生起就是太子,直至這一刻,由臣至君,問鼎權力巔峰。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蕭玉融,他所擔憂的,所顧慮的,他……所愛的。

  李堯止被圈禁,王伏宣站位不明,崔辭寧手握兵權,柳品珏群臣擁護。

  局勢尚不明確,內部混亂,外面北部虎視眈眈,此時登上皇位,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人人都為了那把冰冷的椅子而瘋狂,卻不知道此時的那個位置無異於熱油烹炸,水深火熱。

  真走了上去,孤家寡人,夙夜憂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這楚樂的十八州三百城萬方,億兆生民,皆壓在一人的肩膀。

  「哥哥……」蕭玉融喊了一聲。

  蕭玉歇的片刻恍惚回了神,他衝著蕭玉融笑了一下,走向夜色之中。

  蕭玉融莫名覺得那個背影孤獨又無奈。

  「即使是楚樂這艘船太過沉重龐大,難以掉頭,我也要為你試試。」蕭玉歇輕聲說道。

  萬念不能亂其心,堅剛不可奪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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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事已矣,只待禮部備好儀式,蕭玉歇登基。

  經刑部查證,指責李堯止弒君和篡改聖旨的事情,那都是空穴來風,所以李堯止沒關幾天,很快就出來了。

  但是有黃帶子斷、宮變被鎮壓,再加上繼位的是蕭玉歇這些事情在,沒有人相信李堯止是真的無罪。

  李氏滿門清貴,家風嚴峻,丞相為了京中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愁白了鬍子。

  李堯止卻對此接受良好,成日裡已經從容不迫,笑容得體。

  這模樣可險些沒把丞相氣死,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方式。像這樣全族把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包裝成金雕玉塑的神像,真的好嗎?

  傳言多了,丞相自己都開始懷疑李堯止是不是真的弒君了。

  畢竟他近日來已經深刻地認知到了,李堯止看著復己克禮,端方君子,實際上是最叛經離道,最百無禁忌的。

  丞相思慮許久,最終還是踏進了李堯止的院子。

  進李堯止的書房前,丞相還是猶豫了一下的。

  他生怕自己進去又看見什麼讓自己心臟疼的畫面,例如說李堯止的桌上擺著蕭玉融的書法或是丹青什麼的。

  沒關係。

  丞相開始自己勸自己。

  蕭玉融因為師從柳品珏,又受了父兄影響,對書畫有自己的見解,書畫也是聲名在外的,千金難求。

  公主資淑靈於宸極,稟明訓於軒曜。皎若夜月之照瓊林,爛若晨霞之映珠浦。

  丞相叩了兩下門,而裡頭傳來溫潤的聲音。

  「進。」

  丞相進門,李堯止見是丞相,禮數周全地起身行禮,「父親光臨,堯止有失遠迎。」

  丞相還是下意識瞥了一眼李堯止的桌上,桌上這回擺著的不是蕭玉融的書作或丹青,而是李堯止自己畫的蕭玉融。

  李堯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丹青也畫得極其像蕭玉融本人。

  翠綰垂螺雙髻小,柳柔花媚嬌無力。

  這模樣,除了豆蔻年華的蕭玉融還能是誰。

  丞相:……

  還不如放蕭玉融的書畫呢。

  畫還畫更年少時刻都蕭玉融,丞相都不知道李堯止在想什麼。

  再一看旁邊擺著的幾幅畫,都是不同時期的蕭玉融。

  好了,丞相現在知道了。

  「父親有何要事?」李堯止問。

  丞相欲言又止,「最近京中有些流言蜚語,為父有些擔心你。」

  李堯止瞭然,「父親是說我弒君的那些傳言吧?」

  「啊對,你放心,這些子虛烏有的事,甚為荒謬。我會派人查清流言來頭,還你、還我們李氏一個清白。」丞相點頭,「你身為家族未來的繼承者,絕不能因為這種……」

  李堯止微笑:「那不是流言。」

  丞相愣了愣,「什麼?」

  「那不是流言,父親。」李堯止笑容依舊,「那是事實。」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丞相被這五雷轟頂劈得外焦里嫩。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確實弒君了。」李堯止又好心地重複了一遍。

  丞相一個踉蹌,險些要癱倒在地上。

  李堯止孝順地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丞相,「父親喝點茶水,壓壓驚。」

  「你……」丞相指著李堯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因為陛下忌憚,天子疑心。」李堯止神情平靜,「留個天大的把柄在,水深火熱,才能更好地使用我,使用李氏這把刀。」

  丞相在官場混跡多年,既然能坐到這個位置,除了背後龐然大物的家族以外,也不缺乏自身的能力和政治敏銳程度。

  李堯止的一番話,讓他立即明白了蕭皇和李堯止的用意。

  「那你也不用以身試險,居然……」當這件事成為事實的時候,丞相都吐露不出這兩個字,「你可知道,這個把柄留在他人手裡,但凡行差踏錯,你與整個李家都將會萬劫不復!」

  「是啊。」李堯止已經溫和地笑著。

  他看著丞相,吐露薄涼的話語:「但那又如何呢?」

  丞相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一直恭順懂事的兒子嘴裡說出來。

  「你這個逆子!眼裡還有沒有父親和家族?」丞相氣惱地質問。

  「自然是有的。」李堯止說,「多年以來,家中族老耳提面命,父親母親教誨,悉數歷歷在目,堯止莫不敢忘。」

  氏族長盛不衰,皆因為子弟以家族利益為重。世祿之家財權並重,世代顯貴之名門。

  子息繁衍,一般容易出現兩種人,一種是提籠架鳥,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另一種是文武雙全的頂尖人才。

  前者無非是多浪費幾粒米而已,後者卻往往能支撐家族,改變時代。

  李堯止是後者,他是近百年來家族最出眾的孩子。

  重壓、希冀、責任,都在他身上。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會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守護家族,為之獻出你全部的忠。統領家族,為之獻出全部的智。維繫家族,為之獻出全部的情。

  延續家族的榮光,這是你與世俱來的使命,你要為它拼盡一切,直到即使失去你,它也可以繼續。

  李堯止深知這是自己必須付出的代價。

  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養尊處優、高人一等。舉家族之力的資源傾注在他身上。

  食君俸祿,忠君之事。

  不僅是他,所有的世家子弟皆是如此。

  崔辭寧、王伏宣、霍照、柳品珏……都是這樣。

  像謝得述那樣即使是成為家族的棄子,也不可以拋棄家族。

  他既然享受了家族的蔭庇,就不能因為它的年邁和腐朽而拋棄它。

  這些李堯止都知道。

  「父親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拋棄家族的,在我心中,它依然重要。」李堯止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

  丞相看著這個完美無缺的孩子,再一次感到膽寒。

  他的孩子,李家的孩子,一個弒君的瘋子。

  他當初就不該叫李堯止當蕭玉融的伴讀,就應該誓死力爭拒絕了的。

  瞧瞧!現在好了,好好一個品性溫良的孩子,跟在蕭玉融身邊,都變成這瘋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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