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誤闖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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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生慘澹地笑了一下,「你能那麼想,我很高興。」

  他推了一下蕭玉融的肩膀,把人朝著門口推去,「快些走吧,別在我這裡久留。」

  「三哥!」蕭玉融轉過身,「蕭玉生!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

  蕭玉生僵硬地站在原地。

  「你若是不想我好,心中沒有半點手足情誼,又何必處處為我留條後路?」蕭玉融問。

  她見蕭玉生迴避她的視線,步步緊逼:「你本無意於皇位,又何必跟一個久居東宮,立威已久的太子爭?你分明也知道,你十有八九爭不贏!」

  「我又何嘗想要跟大哥爭?」蕭玉生躲避的姿態略顯狼狽,聽了蕭玉融的話笑了起來。

  「我只不過是父皇用作磨礪大哥的磨刀石,哈!哈哈哈哈!」他悽苦地捂著臉笑。

  蕭玉融從霍照和易厭那裡聽說過,蕭皇那麼做只是為了讓蕭玉歇和蕭玉生爭,因為這是個大爭之世。

  一個從未有過風波的儲君,總比從血路里廝殺出來的儲君要多些風險。

  或許也有那麼些疑心,但或多或少,沒有人知道。

  「父皇……為何如此?」蕭玉歇張了張嘴,訥訥地問。

  儘管她好像隱約知道了答案。

  「妹妹,父皇諸多孩子裡,他最愛你。其次,便是喜歡五弟。」蕭玉生放下了手,表情依舊苦澀,「大哥是他欽定的繼承人,因為他是先後的孩子。而我,只是磨刀石。」

  他抬起臉,「你以為我想爭嗎?融融,我被逼著走上這條路,回頭大哥怎麼可能願意放過我?」

  「你怎麼知道,大哥不會放過你?」蕭玉融其實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覺得蕭玉歇會心慈手軟。

  蕭玉生搖了一下頭,眼裡遍布血絲,失去了力氣般坐在椅子上,「大哥對你太過溺愛,你才會忘了他原本是如何的一個人。對父皇,你也是如此。」

  「他們都是帝王,融融,你得記著他們先是皇帝,才是你父兄。」蕭玉生苦笑。

  蕭玉融啞然,看著蕭玉生,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重用我、扶持我,借我磨礪大哥,激起大哥的凶性。」蕭玉生說,「再借大哥和太子黨羽一併剷除我的勢力,為大哥鋪路,為後世鋪路。父皇多好的手段啊,你可別以為他真是什麼慈父,他只是對你仁慈。」

  「融融,我不想爭,我也不想當皇帝。」他慘然笑著。

  他捂著臉,「我很累,我真的很累了……可是所有人都推著我往前走。」

  他的母妃、他的母族、他的門客幕僚……他們都推著他去爭,可他要是不爭,他們就不得善終。

  到最後誰也收不了手。

  他蒼白的臉,布滿紅血絲的眼球,哆嗦的手和聲音,讓蕭玉融已經很難從他身上辨別出曾經那個三哥的模樣了。

  蕭玉融蹲在蕭玉生面前,握住他發抖的手,「三哥……」

  蕭玉生說:「若有來生,你我兄妹定不要托生在帝王家。或許那時候,還真的能兄友弟恭吧。」

  誤闖天家。

  蕭玉融不清楚自己最後懷抱著如何的心情走出了軟禁蕭玉生的宮殿。

  她只是一遍遍告訴蕭玉生,會好起來的,她一定會勸服蕭玉歇回心轉意。

  可她到了蕭玉歇面前,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融融。」蕭玉歇抬起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她卻下意識偏過臉躲開了。

  「你在怕我嗎?」蕭玉歇眸光暗沉下來,在半空中收攏了指尖。

  他說:「你我兄妹,骨血相系,同行至今。到了如今,我登上寶座,你卻怕我?」

  蕭玉融閉了閉眼,「皇兄,我即將就要出征了。」

  「我知道。」蕭玉歇道,「所以我才不想你離開前跟我有任何嫌隙。」

  「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殺三兄四兄,不要苛待他們。在我回來後,我要看到他們好好的。」蕭玉融說。

  「你就只是仗著我不敢在這個時候拒絕你,不過是仗著我不捨得你。」蕭玉歇定定地盯著她看。

  蕭玉融笑了一下,「大哥,他們也是我哥哥。」

  蕭玉歇驀然攥緊了掌心,「罷了,我答應你。」

  蕭玉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朝著蕭玉歇行了一禮,「多謝陛下。」

  陛下?

  蕭玉歇轉過身,看著蕭玉融離開的背影,掌心被攥得發疼。

  難道就因為旁的那些不相干的人,要讓他們兄妹疏遠分離嗎?

  蕭玉融迎著太陽走出去,心力交瘁。

  「走吧。」她道。

  昭陽長公主的車輦起駕。

  蕭玉融閉目養神,忽地車輦停下了,外邊一陣騷亂。

  蕭玉尋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不少,先帝殯天,新帝登基,他這曾經獨眼的二皇子,如今的勛王,倒是顯得不尷不尬。

  但他早有封地,一直在外,沒有參與到奪嫡之中,如此才算是倖免於難。

  如今蕭玉歇繼位,蕭玉融是新帝親妹,榮辱共焉,蕭玉生和蕭玉成被軟禁。

  皇子裡頭,也就一個稚童蕭玉元還好端端的。

  蕭玉尋這時候進京除了是為了維持明面上的孝道,送蕭皇最後一程以外,也是為了向新皇——他那位與他有不小嫌隙的大哥表忠心。

  喜愛詩文,不問朝政什麼的,當然都是假的。

  他喜愛的是兵法,有自己的私兵,不過數量有限,蕭皇又對他心中有愧,才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如今的新皇可就不一定能容忍他豢養私兵了。

  蕭玉尋不是沒有想過謀反算了,只是此時時機未到。

  如今這狀態,要他為蕭玉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是蕭氏子,維護蕭氏天下他是願意的。

  忠心是有的,只是不多。野心呢也有,只是按兵不動。

  在他進京前,蕭玉融就跟幕僚們定義過他。

  蕭玉尋一身甲冑,領著一隊親兵,明明那麼大的道,卻偏偏攔在了這奢華的車輦前

  陽光點亮這座肅穆皇宮金色的華彩,車輦頂上的朱雀熠熠生輝。

  蕭玉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能在宮裡用這種車輦的,還能出入自由的,上邊還有蕭氏標誌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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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一隻手掀開了帘子,手若柔荑,膚如凝脂。

  那張穠艷的面孔出現,女子眼眸微餳,香腮帶赤。唇點絳紅,艷若牡丹。

  浮翠流丹,端的是花輸雙頰柳輸腰。

  望著那張臉,蕭玉尋臉上慢慢劃開了一個笑容,黑色的眼罩在他俊氣的臉上,在陽光明媚下卻顯得森然。

  他說:「好久不見啊,妹妹。」

  蕭玉融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似乎從他臉上要辨別出些什麼似的。

  良久,蕭玉融才勾起一個笑:「數年未見,別來無恙啊,二哥。」

  不一樣了,變得不一樣了……

  這個認知讓蕭玉尋感到激動起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開始沸騰燃燒,而被摘除了眼珠的那個陳年傷口也開始生澀地疼痛起來。

  儘管這些年再加上一路的情報,他都知道了他這位好妹妹近些年來的不同尋常。

  開設女子學堂,召立女官,掌控扶陽衛,領兵平亂文王。

  哦,還有一個——從龍之功。

  這麼些年,蕭玉歇和蕭玉融兄妹倆情誼不減當年,依舊互相扶持,相依為命。

  蕭玉尋在心底冷哼一聲,嘴上卻依舊像是玩笑:「我說啊,五妹,你同陛下這情誼可謂是感天動地泣鬼神呢。果然,三哥四哥放在一塊,都比不上你的好大哥。」

  提起這個,蕭玉融就煩躁。

  蕭玉融垂下眼帘,睫毛投下一片柔和卻落寞的陰影,「二哥倘若有法子,倒不如勸勸大哥。」

  她停頓了一下,「罷了,我提大哥尚且生氣,二哥還是別去觸大哥的霉頭了。」

  「蕭氏的孩子還是太少了。」她仿佛自嘲般笑了一下。

  蕭玉尋愣了愣。

  「我不日便要討伐吳氏,離開玉京。二哥倘若要留下來,擁護新君,維護我蕭氏天下之責,便有多勞煩二哥了。」蕭玉融說道。

  蕭玉尋看著蕭玉融,企圖從她的臉上尋覓出一絲虛假和怨恨出來。

  但令他失望的是,什麼都沒有。

  蕭玉融似乎是真的放下了曾經那樣,真誠地對他說這些話。

  他本以為他跟蕭玉融的怨是徹徹底底結下了的,畢竟蕭玉融害他獨眼,他也害蕭玉融病倒在床上許久,病根也是徹底烙下了。

  「你我之間雖有嫌隙,但到底是骨肉相連,血脈相系。」蕭玉融閉了閉眼,嘆息,「蕭氏天下……」

  她睜開眼睛,「幼時我錯了,二哥也沒對。在外亂平息之前,你我暫且放下吧。」

  蕭玉尋:「……」

  他突然扯開一抹笑,「你的意思是,就算了?道歉有用嗎?」

  「二哥當時不口出惡言,侮辱我母后和兄長,我又豈會動手?你該不會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吧?」蕭玉融諷刺,「你當我拖著這半死不活的病體,很開心?」

  「哈哈哈哈哈!」蕭玉尋反倒是笑了,「有理。」

  「你我還是接著如此互相怨怪下去吧,你放心,我還是蕭氏子。你不在,該做的我都會做。」他領著自己的人,繞過蕭玉融的車輦,走向蕭玉歇的御書房。

  他姿態灑脫,「我還要向我們陛下表態呢,不打擾妹妹了。」

  蕭玉融坐了回去,捏了捏眉心,愈發頭疼。

  回了府中,蕭玉融又要和幕僚們探討政事。

  燭火添了好幾輪,蕭玉融終於下定決心。

  出征之日,城門外,蕭玉歇相送。

  天才蒙蒙亮,蕭玉融走出門就看到霍照隻身一人立在晨霧裡。

  他身姿頎長,俊美無儔。眉目沉穩堅毅,不動如山。

  蕭玉融頓了頓,「舅舅?」

  霍照說:「我同你去。」

  「別鬧了,舅舅。」蕭玉融無奈,「你走了,玉京誰來留守?」

  霍照道:「玉京還有剩下的皇軍,況且我和你走,霍家軍會留下的,不礙事。」

  「是,舅父同你去,我也放心些。」蕭玉歇頷首,「再說了,二弟也留著,無妨。」

  蕭玉融沉默片刻,視線挪到了蕭玉歇身後的蕭玉尋身上。

  真不知道昨天他倆說了些什麼,這會看起來確實兄友弟恭。

  蕭玉尋沖蕭玉融咧嘴笑了一下,不過陰森森的就是了。

  蕭玉融又看了一眼留下的公孫鈐、公孫照兩兄弟,還有玉殊。

  她又囑咐了兩句,玉殊兩眼淚汪汪,被蕭玉融哭笑不得地低斥了兩句。

  王伏宣也來了,蕭玉融便笑著問了兩句。

  「此次開拔之金……」王伏宣微微蹙眉,猶豫了一下,「你若活著回來的話,我便出了。」

  蕭玉融愣了愣,她就隨口一說,沒想到王伏宣真的答應了。

  王伏宣見她神色訝異,微微側過臉,「你若不要,那便算了。」

  「怎麼不要?我要,我當然要。」蕭玉融怕他反悔,連忙應聲。

  王伏宣神色稍稍鬆懈了些,「待你走後,我過幾日也要回初原一趟。」

  「回你本家?做什麼?」蕭玉融意外,王伏宣好幾年沒回去了吧也。

  她抬手飛快地掐了一下王伏宣的臉,「師兄,你腿腳不便的,怎麼還老想著亂跑?」

  王伏宣的臉紅了一片,不知道是被掐的,還是惱的。

  他瞪蕭玉融,隱含警告,「蕭玉融。」

  蕭玉融將手背在身後,淡淡道:「哦。」

  「這麼久沒回去,是該回去看看。」王伏宣說。

  他拖得很久了,早該去看看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等你回來了,我也應該回來了。」

  「我還不一定能不能回來呢。」蕭玉融自嘲般玩笑。

  王伏宣拽住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不喜歡聽這些。」

  「好吧。」蕭玉融彎下腰,拍了拍王伏宣的膝蓋,「我們倆,一個病殃殃,一個瘸腿,真好笑。」

  王伏宣搭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我聽聞前兩日太醫又進了公主府。」

  蕭玉融嬉笑:「喲,淮陵侯消息真靈通。」

  「軍中可沒那麼好條件,藥還得按時吃,既然病了更該吃藥。」王伏宣說,「別嫌藥多藥苦就疏懶了。」

  蕭玉融一攤手,「病是近來身,懶是從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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