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會寵幸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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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膳,內官將碗碟撤去,小宮女端了金盆過去供皇上淨手。

  李德福扭頭看了看窗外,日頭已升得高了,晨起的霧氣逐漸散去。

  他親自捧著熱毛巾遞給皇上,皇上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擦著手道:「有什麼事,快說!」

  李德福忙道:「皇上,陳大人在正殿外跪著呢,天不亮就來了,總跪的有兩個時辰了。」

  「荒唐!他是來找宮裡要人麼?難道一日找不到陳貴人,他就一日不起?如今全城封禁,禁軍侍衛、衙門捕快都在全力捉拿刺客,他還要如何?」皇上道。

  「奴才也是這樣對陳大人說的,他自個兒也清楚,只是陳大人說只怕貴人娘娘已遭不測,他跪在外頭等皇上和太后,比坐在屋裡心裡好受些。」

  皇上身子朝我微側,手伸出來,我遞上一盞濃茶。

  厚厚半碗茶葉,湯汁顏色赤紅如赭土,又苦又澀,他喝起來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雖貴為天子,九五至尊,卻並不講究這些日常瑣事,吃穿用度極為克制,除了閒來讀書,仿佛無甚喜好。

  是以他提出叫御膳房做梅花羹,三次不成之後,悵然若失,李德福這次去蘇韓胄府上要了我。

  如冰似玉的茶碗在他手中執著,虎口勁力怒張,神色倒是如常,漫不經心的說道:「他這分明是叫朕和太后難堪,太后那邊怎麼說?」

  「太后說見了風頭痛發作,不見人,倒是讓人傳了話兒,說朝廷已布下天羅地網抓尋刺客,叫陳大人回家等訊息。」李德福恭聲道。

  皇上只端著茶碗,怔怔出了會兒神,嘴角不易察覺地輕顫兩下,目光已是森冷,長睫眨動,眸底仍是泄出難掩的苦澀和失望。

  即便他得知刺客用的劍出自何處;

  即便他疑心一向行事狠辣果斷的太后,為何不下令封閉城門而至刺客逃脫;

  即便祭祀令馮柏水死因疑竇重重!

  他仍是心存僥倖,不信太后竟偏心至此。

  可如今,連大司農她都不見!

  不敢見!

  當初下令不封城的是她,放走刺客的是她!

  她如何對一向忠心耿耿侍她的大司農解釋?

  聰敏如太后,定是疑心那刺客是劉武所為,所以她寧願任刺客劫持走天朝的娘娘,也不敢深究下去!

  所為關心則亂,人有軟肋,蛇有七寸,蘇韓胄這一局棋走得極准。

  只是皇上的失望卻是真。

  我猶記得皇上吃到喜歡的辣排骨,著人巴巴去給太后送去。

  親王劉武在掖庭放肆,狂妄放肆行為放浪,皇上怒極,事後幾日不去拜見太后,惴惴難安的模樣。

  他終究是失望透了。

  「叫人預備,我去見一見陳平。」皇上的聲調平靜如水:「他也是愛女心切。」

  李德福悄悄退下去安排,皇上換過衣裳,望向窗外,但見暖陽當空,陽光璀璨,未央宮無數樓台,盡被淡白光芒籠罩。

  移宮的旨意來得突然,皇上見過陳大人回來,就下令搬至上林苑居住。

  那裡在長安城西郊,本是皇上登基前的封地,雖離未央宮不遠,卻頗有遠離朝政之意。

  行裝很快收拾完畢,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不外衣物書籍箱籠。

  因為事出倉促,溫室殿一片慌亂,玉婷偷偷地嘀咕:「咱們萬歲爺自當了皇上,一次都沒去過上林苑,如今為何要搬到那裡去?可是怕宮裡再有刺客?也不對呀,宮裡有禁軍把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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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拾著行裝,怔了下,應道:「聖意豈是我們能妄猜得?我們只管做好份內的事就好。」

  定於明日一早啟程,皇上到了傍晚去長樂宮辭行。

  晚霞鋪滿長空,經過一整個冬日的雨雪沖洗,宮牆假山如新,只是冷風依舊。

  太后果真臥在床上,隔著重重帷簾與皇上敘著話。

  就在皇上要告辭時,內官方有柱急匆匆進來稟道:「太后,貴人娘娘回來了!」

  陳貴人是一個人敲開了宮門,她還穿著元宵節當晚的翟衣,只是頭髮凌亂,臉上的胭脂都花了,一雙美目滿是驚惶恐慌,被內官用轎攆抬至長樂宮。

  其實聽內官們說,陳貴人一進宮本想著先回自己宮中梳洗,是皇上聽聞她歸後要去見她。

  而病臥在床榻上的太后亦是精神倍增,傳喻下去,命陳貴人即刻來見。

  陳貴人跪附在地上,涕泗橫流,連矜持規矩都顧不得,委屈傷心地陳述。

  她被刺客抓出宮後,那刺客腳下如生風,攜著她狂奔,禁軍侍衛一度追了過來,但刺客將她縛到背上逃跑。

  侍衛恐傷及她不敢用弓箭,而刺客又專往陡峭山道上跑,她眼睜睜看著侍衛跟丟了人。

  太后問道:「那刺客可有說什麼?」

  陳貴人哭道:「他說,他說,只恨未殺掉,殺掉……」她看了一眼皇上,還是沒有說出口,又說:「等風頭鬆些,就放我回宮……臣妾今天早上醒來,不見他的蹤影,所以就急忙逃了回來,臣妾未走過那麼遠的路,雖不吃不喝,還是走了一日才回來……」

  皇上道:「昨夜,你宿在哪裡?」

  陳貴人美麗的杏目刷地淌下兩行淚。

  我見尤憐。

  但皇上此問題一拋出,整個殿內忽地沉寂下來,陳貴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很快已是沉靜下來,清聲道:「臣妾也不知是何處,只知是城郊一處樹林子裡。」

  還想說些什麼,可她已是住了聲,只如石塑般跪在那裡。

  未進宮時,蘇韓胄就已告訴我,陳貴人是太后選進宮,一手提攜為貴人,予她署理六宮之權。

  只是皇上一直未鬆口設置中宮,所以一直這樣耽下去。

  若非此故,他日,她誕下皇子,榮及鳳位只怕是指日可待。

  陳貴人之父,陳平,乃天朝大司農,掌管朝廷賦稅銀財,一應國政開支用度都由陳大人署理。

  而實際的操控者,是太后。

  記得,陳貴人不屑地下令拘我與靜安室時,是那樣清高陰狠,妄想隨意除掉一個被皇上多看上兩眼的小宮女。

  我一直對她無感,她不過是依附太后而生的一個後宮女人罷了,可這一刻,我很是同情她。

  一入宮門,她就要依附一個男人,一個不論她喜歡與否,都要費心去爭寵的男人。

  可惜她攀附錯了人,以為有太后的撐腰,就能令權衡得了皇上,可她不知這只會讓皇上更與她疏離。

  皇上必不會做一輩子的傀儡,太后亦不是牢靠的靠山——這就是行差踏錯的下場。

  可這亦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昨夜。

  我用餘光看著前方座位上的皇上,只能看見他清俊的側臉,他這樣的城府……皇上,不會再寵幸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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