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為何總是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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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長樂宮是權力之地,比朝堂寶座更有威望。

  整個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把持在衛太后手中,她擁有過那麼多,也失去那麼多。

  我回頭又望她一眼。

  重重簾攏裡面,那個一生大部分光陰都在爭的女人,改變了我一生命運的女人,視旁人如螻蟻的女人,將在此處了卻殘生。

  我並不十分恨她。她要攀到權勢巔峰,沒有些手段是不行的。

  水至清則無魚,我也利用過人,做下過許多事,去換取想要的一切。

  長樂宮前殿院子裡,有一汪水塘,常年養著荷花,今年的荷花尤其多,碧綠荷葉擠擠挨挨,處處是盛開的花苞。

  這是皇上的心思。

  長樂宮曾是他牴觸的地方,但每一處都在他心裡烙印著。

  她的偏好,他了如指掌。可偏偏不討她喜歡。

  皇上心智堅毅聰慧,勤政務實,野心、抱負刻盡了骨血里,但也是至孝之人,如果不是失望透頂,他絕不會和太后過不去。

  在水塘駐足了一會兒,守在後殿的一個小宮女急步趕來,垂首道:「娘娘,蘇嬤嬤帶了一個面生的小太監進了太后房裡,奴才瞧見後,想著娘娘還未走遠,趕忙過來稟報。」

  宮裡的人情冷暖變得真快,我並沒有在長樂宮安插眼線,但到處都是討好的面孔。

  她始終還是太后,雖與外面斷了聯繫,但到底手握著可重可輕的兵符,還有一個疼愛的幼子——說白了,她活著一日,就須防一日。

  既知有異,哪有不理的道理?

  蘇嬤嬤把守在門口,見我突然出現,張口欲喊,就被我帶來的兩個小太監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我緩緩朝裡面走,站在竹簾後面靜靜聽著。

  裡頭的小太監聲音惶恐,時時哽咽:

  「……奴才和王爺是坐出入皇宮的水車偷偷進來的,到了昨天夜裡才敢在宮裡走動,想趁天黑無人來長樂宮,誰知道快走到地方時,遇見一個公公,他命王爺跟其他內官去河邊捉青蛙,說下了雨到處是蛙叫聲,會吵著太后休息……」

  「那公公叫我去忙,我不敢久留,只好一個人走了很遠,到了半夜才敢回河邊,可是那裡早沒人了,我就原地等,等到天亮還不見王爺來……奴才、奴才害怕,只好來長樂宮找太后您……幸虧奴才機警,見長樂宮四面被侍衛守的牢牢的,就沒叫人通報,從一個隱蔽的破洞裡鑽……鑽了過來……幸好很快碰到了蘇嬤嬤。」

  「沒腦子的東西!為何現在才來說?」太后怒道,喊著蘇嬤嬤,叫蘇嬤嬤馬上去把皇上找來。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連心,她話音未落,外頭已傳來內官們的跪拜聲:「皇上萬安。」

  我驀然回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在此處見到我,他頗驚訝,我如常行拜:「皇上,臣妾正叫人去請你來呢,太后有要事相商。」

  太后亦聽到外頭的動靜,適時嘶喊著:「志兒!你過來!」

  聲音悲憤難抑,皇上面容一凜,顧不得我,掀開竹簾進去。

  我跟了過去。

  太后一隻手撐著床塌坐著,一個小太監打扮的男子跪在地上。

  皇上道:「母后今日臉色不好,太醫可曾看過了?來人——」

  「不必了!」太后沉聲道:「哀家只問你一句,你把武兒怎麼了?」

  皇上一怔,冷聲道:「母后是何意?朕待睢陽王一向寬宥,還能如何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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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武兒進宮探望哀家,如今在宮裡失蹤了!」

  皇上這幾日都在煩心睢陽王不停上奏摺要入宮,這時聽見他已擅自潛入皇宮,臉立時陰沉了,半晌沉默。

  可就是這半晌沉默,忽然擊潰了太后,她冷銳的眼睛裡噙起淚花,這樣無堅不摧的人,也有軟弱無力的時刻:「武兒現在何處?」

  「朕不知!不過,朕若是在宮中找到他,必治他擅自進宮之罪。」

  「你不知?不是你派人帶走他的?你……是不是殺了你親弟弟?!」

  「母后!」皇上倏然站起,正待疾聲說什麼,太后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手捂著胸口,無力地歪倒下去。

  「母后——太醫!傳太醫!」皇上飛身上前,扶起太后,失聲吼道。

  太后急火攻心,病情急轉直下,到了夜裡病情才穩定下來。

  我與皇上一直守在長樂宮,直到太后睡下後方回。

  他不想坐轎輦,卻叫我坐,我並未堅持要同他走路回去。

  這宮裡的路,無人能陪他走。

  他攜著我的手,送我去坐轎輦,他的手指微涼,松松握著我的手,沉默不語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麼,問我:「你為何來這裡?」

  「臣妾,在自己宮裡待了一個月,悶得慌,出來閒逛,在長樂宮後牆處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就跟過去看,發現靠近御花園的那面牆處,有一個洞,那人順著那個洞鑽進了長樂宮。」

  從前,睢陽王能隨意出入長樂宮,太后還在長樂宮的偏殿為他留了一個住處。

  不出所料,那個洞就是為了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掖庭,逛天子逛的御花園,看天子看的風景。

  說來也離奇,當日奉皇上口諭去長樂宮外捉青蛙的公公和內官們,都說捉了一陣子青蛙,那個臨時找來充數的「小太監」就自行離去了,誰也不知他事後又去了哪裡。

  此事不宜宣揚,皇上著了霍澤睿在宮裡秘密查訪睢陽王的下落,一幫羽林衛上天入地,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人。

  太后病情時好時好,已有了下世的光景,皇上連著幾日衣不解帶侍奉,連早朝都沒有去。

  這日,我去長樂宮侍疾,一進內殿就聽見太后的聲音:「你……給哀家說實話,你是不是殺了武兒?」

  「不管母后信與不信,兒臣沒有。」

  「真相如何,哀家不想知道了,武兒,哀家是見不到了,只好對皇上你好生交待一番了。」

  「母后……」皇上澀聲喊了一聲。

  「我們母子千辛萬苦才撐到如今這個局面,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好,為了社稷!我要你做一件事,你切莫兒女情長,董昭儀這個歹毒的女人,她謀害哀家,在給哀家抄的經書里下毒,你若不賜她一死,母后死不瞑目!」

  「母后……你為何總是逼我?在經書里下毒的人是母后你才對!你答應我封玉如為妃嬪,卻一開始就讓她抄寫含麝香的經書,是與不是?」

  「你原本不想讓她懷龍胎,可她偏偏還是懷了,所以你擔心龍胎天生有缺,就命陳官人送了裝誘蛇粉的鞋子好叫玉如滑胎!」

  「胡說!哀家……沒有送她什麼……鞋子!」

  「母后,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朕騙朕麼?陳官人已將實情告訴了朕!」

  還有什麼,比昔日同盟的刀,更鋒利?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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