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改變規則
「近段時間，後宮中可有什麼閒言碎語？」
出了坤寧宮，趙佶一邊散步，一邊向著身旁的張延問了一句。對方在他的大力提拔之下，已經成為後宮內官之首。而且，又經過他刻意點撥，不斷培植耳目。
「是有的。」張延恭敬行禮，隨即解釋道，
「數日前，鄭妃娘娘見得韋氏和喬氏二女容顏淑麗，便私下詢問其可否願意侍奉陛下。二人自是沒有意見，選擇了同意。只是，此事不知怎的，被劉娘娘得知，便逐漸議論開了。」
「皇嫂，怎麼和她扯上了關係？」趙佶眉頭一皺，這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難不成在搞什麼么蛾子？
「小的不敢非議劉娘娘，不過，此事確實是從其身邊的宮人口中傳開的。」頓了頓，張延似是又有些猶豫，試探著問道，
「還有一事，小的不知該不該稟告陛下？」
「朕提拔你為內官之首，更是不斷增加你手中的權力，目的便是為了徹底掌控後宮。這一點，你心中應該要有數。」
「小的糊塗了，不該心有顧忌，罪該萬死。」張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兢兢的回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也是第一次執掌高位，有所疏忽可以理解。不過，下不為例，先起來吧。」趙佶斥責了對方一句，並沒有做出處置。
「謝陛下。」
聽得此話，張延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再次大禮參拜，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說說吧，什麼事情讓你如此顧忌？」
「也是關於劉娘娘。」這一次，張延沒有絲毫猶豫，一五一十的回道，
「小的在宮中廣布耳目，打探到一些情況。劉娘娘雖然被尊封為元符皇后，但是，卻對於元佑皇后同樣起復之事極為不滿，時常在宮中出言咒罵。除此之外，近段時間，其身邊的一名宮人更是多次出宮辦差，小的派人跟隨得知，其竟是在與一名陌生人暗通書信。」
「真是不省心啊！」趙佶眼中寒光閃爍，接著問道，
「那陌生人是什麼身份，可有查到？」
「是翰林院蔡學士府中的一名家丁。」
「哦！」
聽到此話，趙佶不禁有些訝然，這位蔡學士不是別人，正是後世大名鼎鼎的蔡京。
他繼位之後，為了權力過度平穩，沒有對朝中官員做什麼大得改動，故而，對這位也沒怎麼理會，卻沒想到，其竟然按耐不住，主動跳出來了。
「可知道信中的內容？」
「官家恕罪，此事牽扯重大，小的不敢打草驚蛇，故而並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趙佶微微沉吟，這張延的性格倒是謹慎，擁有了節制內官的權力，沒有他的命令，對於外廷仍然不敢貿然插手。
不過，這樣也好，內外分明，免得權力過大，最終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劉氏那裡依舊派人盯著，一舉一動都要記錄下來。至於外廷官員們，朕自有考量，你便不用管了。」
「奴婢遵旨。」
緩慢前行，趙佶心中卻在思量蔡京之事。對方為什麼會與劉氏有聯繫？想來不外乎是為了權力，而這又不免牽扯到新舊黨爭。
他繼位之後對於向太后極為尊敬，又復起了元佑皇后孟氏，定然會釋放出某種信號，無論是舊黨，還是新黨盡都難免會蠢蠢欲動。
只是，劉氏雖然被他尊奉為元符皇后，也不過是豎個牌子罷了。蔡京老奸巨猾，應該不會看不到其中的利弊。
趙佶心中狐疑，隱隱有些猜測，這蔡京跳出來，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
卻在此時，一位宮人匆匆而來，稟告道：
「陛下，宮外來報，四位王爺求見。」
「哦，這麼快就回京了？」趙佶被打斷了思緒，卻是並沒有絲毫生氣，反而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笑著道，
「宣他們進來吧，朕便在這裡等著。」
「遵旨。」那宮人不敢遲疑，立刻轉身離去。這時，趙佶忽然神色一正，看向張延道，
「朕要與諸位皇兄皇弟商談要事，你去安排一下，待會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到我們。」
「奴婢領旨。」
……
後苑，某處屋檐之下。
趙佶端坐在桌前，神色平靜的打量著眼前並排站立的四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四位皇兄皇弟。
繼位之後，按照朝中宰相以及各位執政商議的結果，這四人都重新冊封，九皇兄趙佖由原來的申王進封陳王，趙俁由莘王進封衛王，趙似改封蔡王，趙偲進封定王。
對此，趙佶並沒有反對，或者說，當下的形勢，便是反對了也沒什麼用。
「都是自家人，九哥，十二，十三，十四哥不必多禮，都坐吧。」
「多謝官家恩典。」聽得如此溫和的語氣，四人頓時心中一松，大禮拜謝道。也不再拘束，盡都在桌子周圍落座。
趙佶沉默一陣，片刻之後忽然問道：
「朕繼位以來，很少與四位兄弟交流，今日陽光明媚，時機難得。故而便想問問，不知各位對於我趙宋天下如何看待？」
「這……」四人面面相覷，未幾，陳王趙佖率先回道，
「自太祖開國以來，數代帝王勵精圖治，百年時光，大宋富庶繁盛當為天下第一。」
「九哥所言不差，如今十一哥承繼大位，又有滿朝忠良輔佐，定然能夠再創輝煌，將我大宋治理得更好。」
「兩位哥哥說的沒錯，十一哥天生便才華出眾，是大位當之無愧的人選。」
年齡最小的趙偲聽著三位哥哥毫不吝嗇的誇讚之語，眼中不禁露出一絲愕然，不過，他也不敢遲疑，同樣點頭附和。
「呵呵。」趙佶笑了笑，卻是沒有理會幾人言不由衷的話語，再次問道，
「既如此，那幾位兄弟覺得，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當然是……」這一次，趙偲第一個開口，可是話到一半，忽然見得十二哥趙似拼命向他使眼色，頓時仿佛卡住喉嚨一般，說不下去了。
「這裡沒有外人，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趙佶看了趙似一眼，忽然有些似笑非笑的提醒道，
「畢竟，都與紫仙子有著不解之緣嘛。」
「什麼，官家你……」
聽得紫仙子的稱呼，轉瞬之間，四位王爺頓時坐不住了，盡都猛然站立起來，一臉戒備的模樣。
「四位兄弟這是作甚，快坐下。」趙佶仿佛沒有看到四人陰晴不定的臉色，依舊和煦的笑著。見得對方盡都沒有動靜，不禁佯作發怒道，
「怎麼，都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
「臣弟不敢。」
「……」
四人再次坐下，然而，心中卻是忐忑不已。
那位紫仙子來歷神秘，更是神通廣大，不計其數的宗室子弟被其控制，最終組成了一個詭異的聯盟。雖然大部分宗室子弟沒有太多的實權，但是，綜合起來，卻是一方極其龐大的勢力。
反抗？面對強大到超出理解的力量，沒人願意反抗，更何況，對方還承諾過，將來會給予難以想像的利益。故而，盡都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紫仙子究竟有什麼打算，無人得知。但是，每個人盡都心中明白，將來定然會有大的動作，極有可能與這萬里江山有關。
然而，如今看來，卻是盡都想錯了，皇帝竟然同樣知道此事，那便意味著，其同樣屬於己方的一員，是友非敵。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趙佶沒有多解釋什麼，再次問道，
「諸位兄弟覺得，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是我趙家的，還是這千千萬萬數之不盡的士大夫？」
「既然官家如此問了，我便不再有所保留。」陳王趙佖神色一正道，
「太祖立朝之時，有鑑於唐末亂世，武將專橫跋扈，割據一方的弊端，故而重文輕武，集權中央，如此才換得天下百十年太平盛事。
不過，如今百餘年過去，有些東西已經變了，文人數量愈發龐大，野心也隨之膨脹，更是不斷與皇權相爭，如今已經勢大難治。
如此，這天下，實難說是我趙家天下，還是士大夫們的天下。」
「九哥……」聽到趙佖這番直言不諱的見解，其他幾人頓時面色劇變。只是，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你們怕什麼，既然官家同我等在一條船上，那麼，還有什麼顧忌的？」
「這……」
幾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九皇兄的意思。既然那位紫仙子連官家也控制了，那麼，其目標定然不是皇位。
轉念又一想，也對啊，以那位的神通，想來也對這世俗中的權力財富沒什麼興趣，以前純粹是自己等人妄自瞎猜了。
「官家難道要對這天下間千千萬萬士大夫動手？」見得幾位弟弟的神色，趙佖心中便知道，想來已經盡都想明白了，轉過頭看向趙佶，再次問道。
「說說你的看法？」趙佶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這……」趙佖頓了頓，似是思量一陣，接著道，
「不瞞官家，臣這些年來為了爭奪帝位，麾下也聚攏了一股勢力，想來小十二和小十三同樣如此。原本在官家繼位之後便打算散去的，可是，卻因著紫仙子的要求保留了下來。但是，即便如此，面對這天下間數之不盡的士大夫階層，依舊只是螳臂當車而已。」
趙佶看著這位九皇兄，不得不說，確實見識不凡，對天下間的形勢認識的很清楚。他沒有插話，等著對方繼續。
「當然，這只是之前的想法。我等宗室子弟雖然被限制的厲害，但是，也並非尋常百姓可比，最起碼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盡都可以參與其中。如今，這所有的力量統合在一起，以官家為主導，形成一個強大的聯盟，絕對有改天換地的能力。」
「九哥忘了，還有軍隊。」這時，一旁的趙似提醒了一句。
「沒錯，這也是我們最大的弱點，卻是需要官家來考慮了。」
趙佖點點頭，目光灼灼的望向趙佶。此事雖然有些艱難，可是，若真的成功了，那麼，絕對是名留青史的大事。一想到這裡，其心中便如同火燒一般。
「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來，不可急切，否則有弄巧成拙的可能。」趙佶給了對方一個讚許的眼神，不過，話語中卻是做出提醒。
「臣等定然全力以赴，不負官家所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只是趙佖，另外極為王爺同樣欣喜若狂，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年齡，衝勁還是有的。
當然，幾人也不是笨蛋，若非背後有那位神秘莫測的紫仙子存在，他們還真的不敢有此奢望，一切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
四王突然回京，並且在宮中被官家召見的消息自然瞞不住，只是，其究竟談論了什麼，卻是無人知曉。
朝中官員們更是疑惑重重，這四位王爺中，除了年齡最小的趙偲，其他三位可是都曾與官家爭奪過皇位的存在。
若是不出意外，冷落是必然的，甚至有可能遭到貶斥。然而，事實卻與預料大相逕庭，非但沒有冷落，如今看來，官家對這幾位兄弟反而很是親近啊。
事實上，對於當今官家，官員們盡都有著一致的看法，那便是聖意難測。登基之後，新黨也好，舊黨也罷，從沒有過明確的表態，便是宰相章惇，這位曾經極力反對其登位的新黨魁首，同樣沒有遭到任何貶斥，依舊很是重用。
這就有些茫然了，所有人都摸不清官家的脈象，只得稀里糊塗，又小心翼翼的得過且過，除了自己的差事，不敢有絲毫多言。
當然，此事只是引起一陣議論，很快便隨著幾位王爺離京而迅速消散。
眼下之時，反倒是三年一度的科舉之事更引得無數人注意。在禮部得主導下，省試一如既往的準時開啟。
「祝公子考試順利……」
「預祝兄長金榜題名……」
「考場濕寒，我兒注意身體……」
「……」
貢院之外，人潮人海，無數親朋好友前來相送，口中說著吉祥的祝福。無數學子們更是懷著激盪的心情進入考場，為了將來的命運努力一搏。
然而，沒有人知道的是，此時的皇宮之中，趙佶正端坐在書案前，望著桌子上一份名單仔細觀看，神色似笑非笑。那名單之上，密密麻麻的書寫著幾十位姓名。
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拿起一旁的毛筆，在名單下方的空白處接連書寫，又增添了數個姓名，如此，方才滿意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