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見過凌晨五點的韭菜嗎（一）
「啊！」的一聲，李程昕從夢中驚醒，手中殘留的依然是溫暖的觸感，那溫暖來自他的女友盈盈，夢中的一切還未遠去，李程昕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小伙子，到終點站了，下車吧。」禿成了地中海的大巴司機站起身，回頭對著車上唯一一個乘客喊道。
李程昕看看車窗外，天色已近傍晚，日頭西斜。偏遠地區的小鎮車站，在這個時間點沒有什麼人。車站裡空蕩蕩的，透過檢票口，看到寬敞的候車室里只坐著幾個人。司機拿上自己駕駛座上的包，看看李程昕拿著行李下車，就甩上車門離開了。
下了車的李程昕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從瀾海市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到省城，然後搭乘地鐵到達客車站，接著坐上一輛空空曠曠的大巴客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六個多小時才到達鎮上。
這一路下來就是從早上到了下午，虧得這時候正是春夏之交，氣候溫和。要是時節再早一個月，那還是嚴寒，晚一個月就是高溫。
李程昕的老家，在華國東北部沿海的一個小半島上。儘管景色優美，但是交通十分不便。難以施工的丘陵地貌讓房地產商暫時還沒考慮到這裡的開發，最終讓這個海邊的小村子得以留住它往日安寧的風貌。但是以此作為代價，這裡的新農村建設也沒有什麼進展。
李程昕明明記得車站附近應該有去村子的公交車的。但他上一次回老家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走了一圈，沒找到公交站，最後問了附近坐在家門口吃晚飯的一個老奶奶，才知道公交路線因為人流稀少關閉好幾年了。
李程昕沒有在鎮上停留一晚的打算。
看看離天黑還有近兩個小時，他乾脆就拖上自己的行李箱，背著背包走上了那條隱約還是有水泥痕跡的回村的道路。
接下去，李程昕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記憶大概總是會騙人的——李程昕記得小時候在鎮上讀書，每到周末回家，一個半小時足夠他和村裡的小夥伴們一路玩鬧著從鎮上跑到村子裡了，可是當他拖著行李獨自一人在傍晚時分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這條回家的路顯然變長了。
夜幕漸漸降臨，行李箱的輪子在水泥路上發出「喀嚓喀嚓」的滾動聲。
最後，三個小時之後，天完全黑了，李程昕才隱約在黑夜的襯托下看到了村口的牌坊和石獅子。
五年前，李程昕回村的時候就發現，年輕的人們拋棄了養育他們的土地，帶上適學的兒女去了城裡；從而留下的是那些無法捨棄這片鄉土的老年人，以及還需要老人們幫著撫養的嬰幼兒。
在這裡，他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與他所在的繁華的大都市完全是兩個世界。
遠遠地，只看到村口牌坊上的燈亮著，似乎是專門為他這樣的旅人和晚歸的遊子亮著的，那燈照在兩隻張牙舞爪的石獅子上，在黑夜中拉出長長的讓人害怕的影子。
李程昕在牌坊下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混雜著泥土和海風的清新空氣，竟然想起宋之問的《漢江》：「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過去年少，不知情為何物；五年前回來，有盈盈相伴，快樂的心容不下怯情；如今，他只能獨自一人黙黙地鼓起勇氣邁向家的方向。
李程昕的祖宅在村子的東頭靠海的方向，家就剩很短的一段路了。他將不是很重的行李箱提了起來，防止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吵醒附近居住的人家。
夜晚的小村子其實挺讓人恐怖的，這個場景跟當年的恐怖電影《殭屍大佬》里那個被殭屍肆虐的小村子一模一樣。
小時候的李程昕很喜歡看恐怖片，曾經被《殭屍大佬》嚇得躲在家裡好久都不敢出門。
想起這段故事的李程昕微微地笑了笑，上次他把這段回憶講給女朋友聽的時候，盈盈在他懷中笑得花枝亂顫，可是現在，她已經不在了。
李程昕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突然淚流滿面，悲傷竟抵禦了原來還稍微有些恐懼的心情。
「說不定這時候隨便出來個鬼怪把我吃了也不錯。」李程昕有些自暴自棄地喃喃自語。
終於來到了家門口，李程昕掏出好久沒有使用過的鑰匙。黃銅的鑰匙甚至都有了一點綠色鏽跡，真是特別神奇，他試了試鑰匙，門鎖有些生澀，但是一使勁還是把門打開了。
門軸似乎有些卡到，開門的時候發出很響亮的「咯吱」聲，這一聲響打破了小村子的平靜。旁邊一戶人家的燈也亮了起來。
「誰啊，大晚上的？」
「三叔，是我，小昕。」李程昕連忙回答道，擔心自己被當成了小偷。
村里人大都沾親帶故，喊一嗓子「抓小偷「估計能把全村人家都叫出來。
李程昕記得小時候目睹過一出抓小偷的大戲，最後小偷在警察來到後是喜極而泣的。
「昕娃兒回來啦，那早點休息吧，明早過來吃早飯啊。」
隔壁的三叔是個老鰥夫，和李程昕一家做了幾十年的鄰居，在李程昕父母過世之後，三叔就把他當作自家的孩子，讓他再度感受到家的暖意。
李程昕應了一聲，推門進入自己家，強烈的霉味撲鼻而來，李程昕就著手機的電筒，打開了電閘。
電燈有些閃爍，大概黴菌和潮氣影響了電路吧。
李程昕抬頭居然看到了閃爍的星辰，原來正廳屋頂裂了一道縫，幾片瓦散落在地上。大概就是這裡漏進了雨水導致屋內黴菌滋生。
李程昕開了窗，先讓屋裡透透氣，回到自己房間，所有的東西都和他幾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他找出一塊舊毛巾把床擦了擦，又從柜子里抱出裝在密封袋裡的被子鋪床。
總之，先應付了這一晚再說。
「系統安裝中……」
「叮！系統安裝成功。」
李程昕被「叮」的一聲驚醒，他好一陣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開始以為是手機，拿起床頭的手機看看上面並沒有顯示什麼，大大的電子數字顯示著現在是早上6點。
「應該不是我的鬧鈴啊，我早就把鬧鈴關閉了。」李程昕自言自語道，重新閉上眼打算再次回到睡夢中。
這時候，腦海中突然傳來了一個毫無感情的女性聲音：「系統與宿主綁定成功，開始檢測數據。」
隨著這個聲音，李程昕的視野中出現了一行行文字。
【姓名：李程昕】
【年齡：27】
【職業：無】
【聲望：5650】
【裝備：無】
【屬性：未開啟】
【系統貢獻值：0】
【直播時間累計：0】
這是什麼情況？！
李程昕甩甩頭，懷疑自己在做夢；四周看遍，也無投影之類。
不過，好歹都是9013年了，沒有看過豬跑也該吃過豬肉？！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系統！
不對！這是什麼系統？系統貢獻值又是什麼？
這個毫無緣由出現在他腦中的東西，難道真是傳說中的系統？可又不像各種小說里出現的那樣有個系統介紹，也沒顯示什麼功能，這也太奇怪了吧？
李程昕無師自通地揮揮手，系統顯示經他這揮手一拂，那些文字就像煙霧一般散去了。
唉，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家待著嗎？
幾年前，父母死於海難。不久之前，他的女朋友離奇死亡，自己的職業生涯也因為女友的離去停止了。李程昕離開繁華都市，打算像隔壁的三叔一樣，在這個無人知曉的世界，一個人黙黙地囫圇過完餘生。
窗外傳來哐哐鐺鐺的聲音，這是李程昕記憶中他小時候每天都能聽到的聲音。
是鄰居三叔起床打開自家門了。
三叔家院子的門依然是老式的木門，晚上用門閂一插就可以。
由於是木質的老結構，部件之間空隙很大，每次開關門都會有這種哐哐鐺鐺的聲音。
李程昕也隨即從床上坐起，他昨天趕了一天的路，這時居然完全沒有賴床的欲望。
透過窗戶，李程昕看到了他最懷念的景象。
一輪紅日從海平線的盡頭躍出，橘色的光輝映照著天空中藍紫色的雲朵。隨著濤聲，海浪打在砂石灘上，形成一個個扇形的水花。
李程昕家在村子的尾巴，這是一個海角，面朝大海，還有一小片屬於他家的海灘。
他小時候，父親總會在晚上拉上他，從海岸出發，乘著小舢板去海上夜釣。
李程昕沉沉地嘆了口氣，自從父母因海難失蹤，他就再也沒有下過海。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開門出去，走到三叔家門口，推開虛掩著的門，探進頭去和三叔打了個招呼。
「三叔，我先去海邊走走。」
「去吧去吧，我這還在燒火呢，一會兒過來吃飯。」三叔從柴房抱了幾根細柴進了廚房。
小村子裡沒有通天然氣，村民們雖然家裡基本都有天然氣爐灶，但是每次去鎮上加氣太麻煩，所以大家都不怎麼用。最後，村裡的燒飯方式普遍還是燒柴火或是蜂窩煤。
海腥味混合著淡淡的柴火氣息，雖然不好聞，但是瞬間讓李程昕感覺他終於回家了。
李程昕從三叔院子裡順了個小竹筐向海邊走去，這個時間點正是趕海的好時候。
這時候，視野中又跳出了系統的畫面，畫面中央是個金碧輝煌的箱子。隨著箱子的出現，無機質的女聲又響了起來：「請宿主領取新手寶箱，開啟系統成就之路。」
「真煩。」李程昕揮了揮手，就把系統界面取消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小竹筐，彎腰把腳邊兩個文蛤拾起扔了進去。
再次抬頭，他的視野就不太正常了。
眼前的砂石灘上顯示著零星的小箭頭，標識著諸如【文蛤：一年份，適合炒制】【花蛤：半年份，適合炒制】【寄居蟹：二次蛻殼，觀賞類】【貽貝：二月份，太小】【織紋螺：九月份，適合炒制】【小石斑：四月份，幼苗期】……更貼心的是，視野右邊還有個過濾按鈕，可以選擇顯示「可食用」「觀賞類」「珍惜系」……
「真是夠了！」李程昕惡狠狠地像趕蚊子般地揮手，關閉了界面。
被這煩人的系統小妖精一攪和，李程昕趕個小海的念頭也下去了。其實他走了幾步，發現海灘上的可以趕海的東西意外地不是很多。
於是把小竹筐里孤零零的兩顆文蛤倒進海里。
「讓你們兩個也多活幾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