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寒門、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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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瞅著這嚎啕大哭的書生,於喬頗有些無法直視。

  一個大老爺們,大庭廣眾之下,只因為被差役刻意刁難,就坐地大哭?

  這實在是……

  「有辱斯文啊!」這話不是於喬說的,是此時一位正要走進縣衙的一位書生說的。

  這書生相貌平常,不俊朗,但也不醜。他穿著的一身粗麻衣,略顯寒酸,不過收拾的非常乾淨整潔。

  這是很常見的書生打扮。

  因為大多數的庶出子弟,儘管出身縣中大戶,但能有一身不打補丁的粗麻衣,便算是穿得體面了。若是想要身著錦衣,還得看自己母親在其姥爺家中受不受寵,手裡頭的銀子多不多。

  通常這一類讀書人,便是寒門了。

  至於那鄉野之中,有幸念過書的,那只能算是認識幾個字的,稱不上是寒門。

  因為這一類人,是沒有足夠的家底去支撐他們讀書的!

  一個人若是念了書,那麼對於這一家而言,便少了一個很重要的勞力,並且還要多一張短時間內不會帶來任何回報的嘴。

  除此之外,筆墨紙硯,無論哪一樣,都需要不少銀子去購買。況且哪怕有了活字印刷,可一本書的價錢,仍舊是不低。讀書可不是只讀一本書吶!

  是以,古往今來,若是沒有天大的變動,士族永遠是士族,是人上人,而靠種地或給地主當長工,飢一頓飽一頓度日的,永遠只能夠種地為生,或給人為奴為婢。

  宛如宿命。

  這會兒,於喬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這位寒門書生,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

  一個大老爺們不是不可以哭,是人便都會有悲痛之時,但這樣哭,哪怕他是一個穿越的,有著兩世為人的記憶,思想更為開闊,都有點看不下去啊!

  而這會兒,那自稱王沂的這書生,自然也聽到了那寒門書生的這一番話。

  王沂一下子就悲怒交加,他指著那寒門書生罵道:「你知道些什麼?就敢說小生有辱斯文?你可知道,小生吃了多少苦嗎?家有悍婦不說,在我岳丈死了後,她家人更是不守信用,岳丈曾經答應給小生的,通通毀諾!小生苦啊!苦啊!吃了上頓都沒下頓的!小生可是讀書人,不是下等人啊!」

  說著說著,這王沂便又自顧自地哭了起來。

  而且比剛才哭得更來勁了!

  於喬看著王沂,他的臉色忽然就古怪起來。

  因為眼前這一幕,讓於喬有種很奇怪的熟悉感,他總感覺自己在哪裡看過,可是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奇怪……」於喬呢喃自語,他雖然不是過目不忘,但是只要不是太過久遠,又或者是還很小的時候聽過見過的,沒理由連一點具體畫面都記不起來啊!

  「家有悍婦、飢一頓飽一、聽著還像是入贅……」於喬在心中默念,試圖讓自己想起來。

  而這時,王沂似乎是哭嚎出來了,便索性不要臉面了。

  「你知道那悍婦有多麼狠心嗎?小生最近一次吃肉,那是上個月!當時我見庭院內的石桌上擺著一盆燒雞,便撕了一隻雞腿,不成想這悍婦見了,寧可見這燒雞砸地上,都不肯讓我吃!這次來參考,她更是只扔給小生一兩銀子!還是雜色銀!」

  「小生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就因為沒有錢給這些天殺的差役,就要被百般刁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王沂哭嚎著,就又罵起了天。

  於喬兩眼頓時睜大。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了!

  王沂……

  他不由看向了這會兒坐在地上哭嚎罵天的那位,這位身上的遭遇,太像是一個他穿越前聽過的一個聊齋故事了。

  在那個故事,也有一位男主角,其遭遇和這王沂如出一轍。

  「好像……他兩的名字也一模一樣啊?」

  於喬念及此,不由呆了一下。

  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於喬走了出去,他拿出兜里還剩下的銅子,分給了那幾位差役,然後說道:「要是驚動了縣太爺,那可就不好了。這位兄台,還請起來,幾位差爺,不如就讓這位兄台進去領了文書吧?」

  幾個差役這會兒臉色難看無比,他們敢刁難一個獲得秀才功名的書生,可不是他們膽兒肥,又見王沂穿得一身寒酸便認為好欺負,而是他們都心裡明白,讀書人最要面子,哪怕是被他們給刁難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裡咽。

  他們哪裡能想到,今兒碰到這麼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

  二話不說,跟個潑婦似的,坐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聽到於喬這麼說,儘管於喬塞給他們的銅子不多,但這個時候他們只要一個台階下就行了。

  當即,就有差役出聲道:「秀才爺說的是!這位書生,是哥幾個不對,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氣,快去領了文書吧,縣太爺晚點就要過來了。」

  差役這話看似道歉,但實際上卻是隱含了威脅之意。

  一個公認不好說話的縣太爺,若是瞧見一個書生在衙門口有辱斯文的哭鬧,這位縣太爺會怎麼做呢?

  王沂能做出一篇好文章,腦子自然不會是榆木疙瘩,聽到差役這話,他當即打了一個哆嗦。

  這是被嚇的。

  然後,他趕緊起來,看也不看這些差役一眼,就往衙門中走去。

  自然,站在差役身邊的於喬,也被這位給無視掉了。

  於喬沒說什麼,一差役就忍不住開口了:「真是活生生一隻白眼狼。」

  為他解圍,連一聲謝謝都不會說?

  這讓差役都忍不住給於喬打抱不平了。

  當然,差役會這麼做,也是看在了於喬給錢大方的面上。

  於喬聞言,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幽色,但他神色如常,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差爺,慎言,慎言吶!」

  他裝了這麼多年,區區被人無視算什麼?

  心裡不舒服是真,但於喬想到能從王沂身上撈到的好處,頓時心情就好了起來。

  如果這個王沂,真是那個聊齋故事裡的王沂,那麼……他或許有機會去那一座「給孤園」,然後見見那位地府娘娘。

  只要這位給他一紙文書,那麼他修成神魂後,來自天地間的二十四氣節,是他唯一還需要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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