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城魚皮角（3）
「居然做了這樣的夢嗎？真可憐……」
戴著口罩的郝賢一副同情的語氣說道。
檸檬精如果有眼睛，此時翻白眼定翻上天了。
「是啊難受死了，最過分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沒吃到菜就算了，我連白米飯都一粒也沒吃到，簡直了！我為什麼會做這麼倒霉的夢啊！」
甄恬委屈巴巴地說。
「悲催……正好，我進到一批在妙國很難得的食材，今天讓你嘗一嘗我真正的手藝。」
郝賢一邊說，一邊向側旁桌子探手，把已經忍不住想大喊「新人，快跑！」的檸檬精一把抓起，塞進圍裙口袋裡。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圍裙，上面畫了一盤栩栩如真的餃子，看上去十分誘人——
郝老闆在通過這種方式給甄恬下心理暗示，讓她潛意識變得想吃餃子，這樣等她品嘗到魚皮角時，說不定會貢獻更多的滿意度。
特意提到「難得的食材」、「真正的手藝」，則是為了提高甄恬的期待值。
處處都是算計。
「誒？昨天的菜那麼美味，居然還不是郝老闆的真本事嗎？」
甄恬一臉天真地驚訝道。
「雖然昨天的菜也全是我認真做的，但遠稱不上全力以赴，你做的夢實在太讓人可憐，我才打算做點真正難得的美味安慰你下。不過，你來太早了，我食材都尚未準備好，需要多等一會兒才行。」
聽郝老闆這段平靜溫和的話語，是個人都會以為他是個暖男。
只有檸檬精知道真相，但她已經被封印在了圍裙口袋裡。
「慢工出細活嘛，你這樣說我反而更期待了！」
甄恬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笑眯眯地說。
她是個有點天然的女孩子，天然到今天早上起床洗漱完量體重的時候，看到自己還是一百斤後並沒有懊惱「昨天我要是沒吃那麼多肯定就兩位數了」，而只是慶幸自己沒長胖。
其實如果不是昨天遇到了郝老闆，她今天的體重就該是九十九點八，夢想本該已經實現了。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而且她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可能實現這個夢想了。
郝賢點了點頭，就轉身回返廚房，甄恬則在昨天那張桌子旁坐下，瞄了眼門外斜對面那家冰淇淋店，用力搖了搖頭，開始埋頭玩手機……
「呼啊，悶死我了！」
檸檬精被從口袋裡掏出來，擱在了廚台邊放著的高頂廚師帽上。
郝賢走到寬敞的廚台邊，選了塊天青色的砧板，用水系法術認真清洗。
廚台上有七彩顏色的砧板，一字排開整整齊齊，分別用來處理肉類（紅）、氣味重的蔬果（橙）、熟食（黃）、無氣味的蔬果（綠）、河鮮（青）、海鮮（藍）以及其他各種原料（紫），以免不同食材間互相沾染串味。
對應不同食物採用專用砧板是常見的做法，就算不特別講究的店，一般也會分生食和熟食兩種砧板。郝老闆的砧板組合是他參考一些飯店做法後自己設計的。
他走到水槽前，空間法陣閃爍，一條銀灰色的大鯪魚就落進水盆，開始撲騰著想要躍出來。
檸檬精不會驚訝食材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在之前整整一周的開店準備時期，她親眼看到郝老闆在世界各地建立了農牧魚林設施，專供故鄉館的食材。
如果那種規模真的還能被稱為農牧魚林設施的話……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檸檬精也好生奇怪，只見郝賢雙手掐訣，無數仙法流光從他指尖飛出，又落回他的身上。他強盛的氣息迅速跌落，從原先的深不可測，搖身一變為隨處可見的凡人。
檸檬精腦中閃過摯友鴿子精告訴她的網絡常用套路——扮豬吃老虎！
但不對啊，郝老闆面對一條魚有什麼好扮的？
「你在做什麼呀？」
想不通就問，這是她跟了郝老闆之後養成的好習慣。
「我對自己施加了三億九千一百萬道封印，讓方方面面的身體素質都被限制在普通人類中比較健壯的水平，接下來我會以這種狀態進行烹飪。」
郝賢的回答讓檸檬精吃了一驚，她本來以為郝賢說的讓甄恬等一會兒是飢餓營銷，實則用時間加速法陣不到半分鐘便能把魚皮角做好，就和昨天郝賢自己吃的那頓一樣。哪成想，郝賢居然不光不打算用法術加速，還給自己上了那麼多封印？
郝賢繼續解釋道：
「既然要讓甄恬幫助我抑制心魔，那麼至少竭盡我的全力讓她品嘗到最美味的料理。」
「可你把自己封印掉，不是反而變弱了嗎？」
檸檬精不解道。
「烹小鮮如治大國，並不是力量越大速度越快就越好的，人類的菜譜，所有的步驟當然都是以人類身體素質為基礎設計的。我以修仙者的狀態固然能烹飪得又快又好，難度再高的菜也可以輕鬆寫意地做出來，但正是這種輕鬆，會讓菜品最終達不到極致和完美。
「因為『輕鬆』也意味著『懈怠』，以修仙者之身料理普通食物時，難免不會用俯視的心態去面對那些沒有靈氣的食材、沒有修為的食客。像這樣心中沒有對於食物和人的敬畏之心，做出來的菜就算是天上仙餚，能打動的也只有舌頭，無法打動人的心！
「所以，我料理水平最高的狀態，並非昨天那樣揮手間造就一道道美食，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廚師，心懷敬畏地去操作每一道工序，將全部身心融入菜品之中！」
郝賢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殺完魚，清理好內臟，去鱗後切作了兩邊，又去除完魚骨和魚頭，將魚肉向上釘在天青色砧板上。
檸檬精根本沒聽懂他的話，只覺得他是在裝逼。
只是當郝賢神情專注地將鋒利的菜刀橫放在魚肉上，雙手按住菜刀兩頭，雙肩同時發力，慢工細剁地刮下魚肉時，檸檬精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那一小片一小片的魚肉細化如綿，恰似冬日紛飛飄落的嫩白雪片，被郝老闆用寬厚的菜刀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絲絲，一縷縷，全神貫注，仿佛生怕碰碎最珍貴的藝術品……
檸檬精悟了。
這人雖然很狗，但他是真的愛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