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遲暮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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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薛蟠又來到了珠光寶氣閣,閻家的下人領著他來到那日飲酒的水閣,遠遠的便看見閻鐵珊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水池旁,望著天邊的夕陽出神。

  還記得半月前眾人在水閣飲酒時,閻鐵珊還滿身都是指點江山的氣概,說話間精氣神十足。那時的他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皮膚也細得像處女一樣,任誰也想不到他竟是個年近八旬的老人。可現如今他手裡竟然多了一根拐杖,滿頭花白凌亂的頭髮,駝背耷拉肩整個人顯得老態龍鍾。

  看來大金鵬王這件事對閻鐵珊的打擊非常大。

  他本就是個無後的宦官,既無親人寄掛也無身後念想。僅有的指望也就是培養出合適的繼承人,延續關中閻家的商業帝國,順便輔佐大金鵬王遺孤復興故國。

  原本這個指望是落在霍天青身上的。此人不但天賦極高能力出眾,而且閻鐵珊與他曾有救命之恩,正是託付後事的絕佳人選。可閻鐵珊卻沒想到自己悉心栽培的結果,竟是霍天青要為財寶而取他性命!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霍休雖然尚未伏誅,但憑藉對這多年老友的了解,閻鐵珊也知道霍休做事從來不留後患,大金鵬國的王室多半是凶多吉少。

  哀莫大於心死。

  人生中僅有的兩個指望,一夕之間都破滅了。饒是歷經世事變幻的閻鐵珊,也仿佛在一夜間蒼老了幾十歲。他慢慢轉過身,沙啞著嗓子對薛蟠問道:

  「四秀早就啟程趕回蜀中,現在說不定都已經快到玄真觀了,你倒是在太原住得安穩。莫不是為了幾百萬兩銀子的貨款,連峨嵋掌門都不要了?還是說你心裡早就有把握能執掌峨嵋玄真觀?」

  「前輩怕是誤會了。」

  薛蟠淡然一笑,搖頭道:「我本就對江湖門派的事務沒什麼興致,拜入峨嵋只是為了刀劍雙殺。如今家師突遭不測,峨嵋的大事自然是由師兄師姐主持。

  至於那批珠寶的貨款,閻老闆若是最近手頭不寬裕,緩上些許時日也無妨。憑珠光寶氣閣在江湖上的信譽,料想也不會差我這仨瓜倆棗的。

  晚輩這次來是向閻老闆辭行的。我已離家半年未歸,族中常來書信催促,這次離開是準備動身返回金陵老家。」

  「什麼!你要回金陵?」

  閻鐵珊有些難以置信。須知峨嵋劍派在江湖中威名赫赫,誰能繼任掌門便可立即名震天下。薛蟠本就劍法極高,如今又攜擊敗西門吹雪的大勝之威,掌門之位分明唾手可得,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居然放棄了?

  閻鐵珊眼睛瞪得老大:「你師父突遭暗算,臨終前也未曾留下隻言片語,明言傳位給誰。三英四秀雖然入門日久,但卻只是一群庸碌之輩,將掌門之位讓給他們,你甘心嗎?」

  「我入峨嵋不過半年,有何不甘?」

  薛蟠卻只是搖頭道:「紅樓的生意如今也把攤子鋪開了,金陵那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料理。峨嵋門內之事且由著師兄師姐們去商議吧。」

  「唉!你說的倒是輕巧,,,」

  閻鐵珊聽了不由嘆了口氣。那日峨嵋四秀雖然個個面帶悲戚,叫囂著要手刃霍休報仇,最後卻都不約而同的立刻動身返回蜀中,奔著的也無非就是掌門之位。

  其實江湖中永遠免不了門派之爭,甚至為了掌門之位手足相殘鬧出人命的事情也屢見不鮮,四秀如此舉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閻鐵珊剛經歷過霍天青的背叛,心中對這種追名逐利的事情就難免起了幾分厭煩,反倒對薛蟠更加另眼相待。

  想到這閻鐵珊不自覺心念一動,扶著拐杖顫巍巍的走到桌邊坐下,伸手從袖中掏出一面金牌。薛蟠好奇的接在手裡,只見正面七寶鑲嵌光彩奪目,背面卻極為平整,花紋也是反寫雕刻的「閻」字,溝壑之間隱隱還能看見紅泥的印記。

  「這金牌就是珠光寶氣閣在江南分號的花押憑信,老夫今日把他送給你了。」

  閻鐵珊只是輕飄飄一句,一旁伺候的僕役管事卻差點驚掉了下巴。須知江南乃天下膏腴,巨商富賈多出手闊綽豪奢揮金如土,故而金陵雖遠離關中總舵,但卻是珠光寶氣閣最賺錢的一塊地盤,其價值何止金銀千萬?

  薛蟠也是微微一愣,手中的金牌也掉在桌上。

  他倒不是被閻鐵珊的大手筆給震住了,而是猜不透這老傢伙到底有什麼用意。所謂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閻鐵珊久歷商海老謀深算,若說他會做虧本的生意,那薛蟠是打死也不信。今日他先以江南之地相送,必然是有一件極為麻煩的事情要交代,金牌再拿手裡說不定會燙著。

  薛蟠故意笑道:「莫非珠光寶氣閣離了霍總管竟真的元氣大傷,居然逼得閻老闆要拿生意抵債?」

  「放你娘的屁!」

  閻鐵珊突然罵了一句,不自覺間竟又拾起了幾分往日的粗狂豪邁。「老夫既然說要送禮,那自然是分文不取!又豈有拿它抵債的道理!你放心,珠光寶氣閣的生意好得很,保你一年賺個百八十萬沒問題!把花押送你,只是想讓你幫老夫做件事!」

  薛蟠道:「莫非閻老闆是放心不下霍休?」

  「哼!霍休與我都是耄耋之年,縱然武功再高又有幾年活頭?」

  閻鐵珊冷哼一聲,喝了杯茶略微喘口氣道:「我只是想效仿曹孟德舊志,希望死後能在大金鵬國故土上能有一塊「內務府總管閻立本」的墓碑罷了。」

  閻鐵珊這話說的很含蓄。三國時大魏曹操生前曾云:「後徵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將軍,然後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薛蟠估摸著他也是想像獨孤一鶴那樣,死後能魂歸故土,不過他的要求顯然要更高一些。因為此刻的大金鵬國尚在哥薩克鐵騎占領之下,他們又怎會容許一個前朝餘孽在領土上重新立碑,除非,,,,

  「閻老闆難道想讓我復興金鵬王朝?」

  薛蟠自嘲道:「在下不過區區商賈,既無經天緯地的濟世之才,也沒橫掃天下的雄心壯志。閻老闆若是想把幾十年都完不成的重任託付,薛某這小身板怕是承擔不起啊。」

  「唉!小王子已經不在,縱然有復國之日,怕也不是金鵬王朝了。」

  閻鐵珊輕嘆口氣,繼續道:「我如今這是想求個念想。畢竟世上沒有萬世的帝國,我這把老骨頭雖然趕不上,但倘若哪日天見可憐,能讓薛賢侄有生之年遇見那偽朝覆滅,還望你能對新朝略施援手。請他們念著先王功勳,為我等立碑述功,讓世人知道金鵬國還有個忠臣閻立本。」

  薛蟠心中仔細一盤量,閻鐵珊其實所說之事倒也不難。

  西域小國的王朝更替素來頻繁,縱然是宋時西夏也不過勉強二百年國祚。閻鐵珊既不求復興舊國,也不用薛蟠親力親為,只是惦記著他能多活幾年,幫著自己在新朝爭取一個名分。料想對於一個毫無威脅的已死舊臣,新君應該也不會多抗拒,倒時大不了花個幾萬兩銀子也就擺平了。

  只是如此簡單的事情,閻鐵珊就以江南之地相謝,這代價未免太高了吧?

  閻鐵珊似乎看出薛蟠心中所想,解釋道:「我的身子骨已經快不行了,原本還指望著天青能為我養老送終,沒想到那臭小子,,咳咳!」

  一提起霍天青,閻鐵珊氣上心頭頓時又是一通咳嗽。薛蟠趕緊寬慰道:「珠光寶氣閣內才俊無數,閻老闆何必單為一個霍天青耿耿於懷?珠光寶氣閣財勢滔天,閻老闆趁著現在的機會重新收納一位義子,何愁無人養老送終啊?」

  「不找了,,,不找了,,,,」

  閻鐵珊無力的擺擺手,「我與霍天青又救命之恩尚且不能交心,勉強找個為財認父的又有何用?到時候,薛賢侄能念著今日的交情,不讓我這把老骨頭曝屍荒野,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著閻鐵珊轉身喝退伺候的隨從管事,直到水閣四周僅剩下他與薛蟠二人時,才慢慢從桌下的暗格中取出半截長劍。薛蟠一眼便認出:「這是家師獨孤一鶴的掌門佩劍?」

  「不錯!你師父到死都不肯放手,就是要用它告訴我一個秘密!」

  閻鐵珊倒也不多賣關子,指著劍首上一串隱秘細小的花紋道:「這是大金鵬國特有的紫薇軍徽」,說著他便直接擰開黃銅劍首,只見檀木劍柄處卻是一段狹小的中空,顯然裡面曾放著文書或地圖之類的密件。而值得獨孤一鶴如此小心保存的,自然就是屬於他的那份大金鵬國財富。

  閻鐵珊從袖中掏出那張密件,與花押上一起推給薛蟠:「就索性都一起給你吧。」

  「為何?」

  面對這潑天之富,不但薛蟠沒有動,反而慎重的問道:「為何選我?」

  閻鐵珊淡淡一笑,搖頭道:「沒有原因。我已是將死之人,留下這些黃金也是無用。大金鵬國復興無望,這些錢給誰都是一樣的。只是拿了這些錢的人,難保不會被霍休惦記,你的能耐起碼放心一些。」

  這個理由的確是夠「索性」的了。薛蟠的心裡不由得提閻鐵珊感到一絲悲哀,人生百年曆經滄桑,到老時卻如此淒涼慘澹。

  疑慮盡去,薛蟠這才收下花押和密件。只是如此一來,他卻也不好直接拿著東西拍屁股走人,只好耐住性子陪著這遲暮老者談談家常、交流些生意經解悶,也算是略盡一番心意。其間談及各地金銀往來的時候,聽說薛蟠生意新興,並無往來常用的鏢局時,閻鐵珊便不由笑道:

  「幸虧我先拿江南之地讓你練手,沒有一股腦的把珠光寶氣閣的生意全交給你,不然的話怕是真的要把老底都賠光了。要知道做生意可跟練武功不同,最忌諱的便是持強獨行,須得各行各業都有所勾連方能財源廣進。

  這次珠寶貨款有你薛文龍親自押運自然萬無一失,但你總不可能每次做生意交貨都要都親自過問。押運珠寶的事情若盡用手下人去辦,所要耗費成本人力且不說,時間久了難保不會有那沒出息的趁機壞帳偷貨。

  依我看押貨保鏢這種事,還是要找個相熟的鏢局。他們在道上的關係最熟,不但比自己活計送貨快,再路上有什麼閃失也自有他們去保障賠償,這才是做生意的長久之道。」

  閻鐵珊似乎是真的將薛蟠當成自己基業的繼承人了,講起自己的生意經來滔滔不絕毫不藏私。

  薛蟠也不好直說自己的私藏都是放在虛無空間之中,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隱蔽更保險的地方,只好隨聲附和幾下。

  哪知閻鐵珊說著說著就起了興致,突然一拍腦袋道:「如今太原城內就有個不錯的鏢局,雖然聲勢遠不及京城那幾家,但總鏢頭王兆興卻是個老江湖。你若有心與他合作,正好借著這次返回金陵的機會,請他押運貨款。也好親自看看那鏢局的實力和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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