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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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走上前,把阿布拉莫手裡的紙袋取了過來,打開看了看,是麥當勞的漢堡、炸雞和可樂。

  「關門。」亞瑟吩咐,羅素把舉著雙手的阿布拉莫拉進屋子,把門給關上。阿布拉莫看到,客廳里薇拉綁坐在沙發上,嘴巴被毛巾塞住,臉上有淚痕,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阿布拉莫,像一條無助的小流浪貓。

  阿布拉莫就是被她的眼神勾住,把她從妓女堆中拉出來的。阿布拉莫家女人的眼睛都和狼一樣,似這貓般溫柔無助的眼神讓他無法抵抗。即使被槍頂著腦袋,阿布拉莫還是道:「不要傷害薇拉,殺掉我就可以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阿布拉莫知道自己栽了,他來之前應該打個電話,哪怕薇拉在威脅下什麼都不能說,從語氣里他就能聽出來情況不對。可惜他太著急了,太急著要見自己的心肝寶貝,那可愛的小野貓,結果成了引誘他走向死亡的陷阱。

  亞瑟並沒有著急,他先把麥當勞的漢堡、炸雞拿出來啃了兩口,中午來的匆忙都沒好好吃頓午飯,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呢。他示意羅素把阿布拉莫懷裡的槍給繳了,讓他和薇拉坐到一起去。

  阿布拉莫坐到薇拉身邊,薇拉立刻靠了過來,阿布拉莫道:「你要把我倆一起殺死嗎?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她不應該被卷進來,她在這裡沒有家人,什麼都沒有,她也不會報仇的。」

  亞瑟看出來,這個阿布拉莫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就沖這一點,他決定賞他一個炸雞。

  「把她的毛巾拿了,餵她點東西吃吧,她餓壞了。」

  亞瑟的話出乎阿布拉莫的意料,他腦子急轉,心裡猜測這兩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羅素他是認識的,托尼-盧西亞諾手下的頭號殺手,也是托尼的保鏢,身手非凡。如果不是有他在,托尼-盧西亞諾可能已經死了好幾次了。他站在一旁,手裡拿著裝了消聲器的槍,阿布拉莫基本斷了反抗的念想。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異動,子彈就會穿過他的腦袋。

  而面前這個說話的,恬不知恥吃自己買的麥當勞的年輕人卻從來沒見過,他很年輕,二十出頭。可看起來羅素完全聽從他的指揮,在阿布拉莫的印象里,羅素應該只聽托尼的,這個毛頭小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

  阿布拉莫從亞瑟手裡接過炸雞,把薇拉嘴裡的毛巾給取了下來,薇拉立刻哭了出來,倒在了阿布拉莫的肩膀上。被羅素捂住嘴巴推進屋時把她嚇壞了,接著她就被綁起來塞了嘴扔在了沙發上。她看到他們有槍,就清楚他們是來殺阿布拉莫的。她在心裡祈禱阿布拉莫今天不要來,他最好有什麼事,打個電話過來說「抱歉寶貝,我今天沒法過來了。」

  過去薇拉最討厭阿布拉莫說句話,每次約會前她聽到電話響心裡都會涼半截。可這次她無比希望阿布拉莫打電話過來,和自己說那句話,只要聽到一句「sorry」她就心安了。

  很可惜沒有,她等到的是阿布拉莫開鎖的聲音,還有那句「薇拉」,那一刻她的心都要碎了。

  不過,她以為阿布拉莫進來就會被躲在門側的羅素一槍打爆腦袋,結果卻沒有。阿布拉莫拿掉她嘴裡的毛巾,把炸雞遞到薇拉嘴邊,薇拉搖搖頭並不肯吃,她哪兒吃得下。自己之前在咖啡館買的三明治,已經被那個年輕人吃個精光了。這貨現在在啃漢堡……他到底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搶劫食物的?

  阿布拉莫手裡拿著炸雞,他多希望手裡拿的是槍,這樣還有反抗的餘地。對面那個年輕人漢堡吃的很開心,還在喝可樂,一邊吃一邊嘴裡還嘟囔,「美國人的麥當勞感覺不一樣啊,這肉怪怪的……」

  1994年,麥當勞已經漂洋過海在太平洋對岸的中國安家落戶,後來經過多年的發展,和KFC一起成為了洋快餐雙雄。為了在中國紮根,麥當勞在口味上做了很多本土化的改變,所以亞瑟吃了美國版的麥當勞感覺很不習慣。

  幸好,快樂水還是那個配方,那個味道。

  吃飽喝足,亞瑟拍了拍手,把手伸進了兜里。

  阿布拉莫看到亞瑟的動作,神經一下子繃緊,汗都下來了。如果剛剛一進門給自己來一槍,死了就死了。現在可好,看到薇拉,時間又磨蹭了一會兒,死亡的恐懼開始襲來。他覺得喉嚨發乾,想動卻動不了,下身有要失控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面臨死亡時恐懼的感覺嗎?

  阿布拉莫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從一個水手,到娶了費城黑老大的女兒平步青雲,再到紮根新澤西,一路上是腥風血雨。要說沒有害怕那是假的,真不害怕他就不會那么小心謹慎。

  但怕過,卻沒有尿過。

  可是對面這個年輕人,長得頗為英俊,看起來人畜無害,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一股邪惡的氣息。

  對,是邪惡,那種由內而外的邪惡感。

  薇拉緊緊抓住了阿布拉莫的胳膊,她閉上眼睛,她已經決定陪著阿布拉莫一起死了。

  結果,亞瑟從兜里掏出的並不是槍,而是一張撲克牌。

  一張黑色的梅花6。

  阿布拉莫鬆了口氣,幸好菊花沒有松,不然可能真的會尿出來。

  亞瑟走到阿布拉莫跟前,蹲下,把撲克牌的背面朝向阿布拉莫,道:「能看見背面的字嗎?」

  阿布拉莫眯眼一看,點頭道:「能…能看見。」

  亞瑟知道自己來對了,這個綽號「船長」的阿布拉莫,果然是第二個能看到撲克牌背面字母的人。這樣他只要和羅素一樣把詩念一遍,就能成為和自己心意相通的手下!有了阿布拉莫做手下,亞瑟的勢力就一下子膨脹了。

  薇拉聽到亞瑟的聲音,也慢慢睜開眼,看了眼撲克牌背面,卻什麼都沒有看到。她悄悄問阿布拉莫,「你看到什麼了?」阿布拉莫回道,「字,一些字。」「我怎麼沒有看到?」「哦你嚇壞了,或者你不認識字。」「……」

  兩人有一種逃過一劫的鬆快感,因為亞瑟好像的確沒有殺他們的意思。相反,他讓阿布拉莫念撲克牌背後的字,那首惠特曼的詩。

  「啊~船長,我的船長~我們艱苦的…航程已經終結,這…這隻船安然渡過了一切風浪,我們尋求的獎賞已經獲得。港口在望……」

  阿布拉莫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他小時候上學最討厭的就是朗誦,他父親是個水手,他遺傳了父親身上的那種粗野氣,對這種文縐縐的事毫不在行,只會覺得傻氣。

  他念的吞吞吐吐,毫無感情,而就在他念到一半的時候,亞瑟突然喊停。

  「停下,停下,不要念了……」說著,亞瑟一下坐倒在沙發上,他覺得有些頭暈,反胃。

  上次羅素念詩的時候,他也出現了一些不良反應,但反應並不大,他撐到了最後,見證了羅素的暈厥。可這次不同,糟糕的感覺來的很快、很猛烈,太陽穴突突的跳,心跳也在加快,接著就是頭暈、反胃。

  「怎麼回事?亞瑟?」阿布拉莫進門後,羅素第一次開口。

  他的姿勢始終沒變,舉槍對準了阿布拉莫,問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看亞瑟,依舊死死盯住阿布拉莫。亞瑟看起來不是很好,臉色變得很差,胃部在翻滾,終於他沒忍住,哇的一聲,剛才吃的炸雞、漢堡、三明治都都從胃裡被吐了出來。

  阿布拉莫和薇拉麵面相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素沒辦法,來到沙發前查看亞瑟的情況,亞瑟吐完後臉色好了一些,但還是捂著腦袋說頭疼。

  阿布拉莫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可是羅素手裡有槍,而且他很謹慎,查看了亞瑟的情況後,立刻轉頭望向阿布拉莫和薇拉。

  就是這一望,羅素突然大喊一聲:「臥倒!」

  阿布拉莫在黑道上混跡多年,聽到「lie down」這個詞簡直條件反射般趴下。跟著就是一陣「噠噠噠」的槍響,客廳的窗戶玻璃噼里啪啦被打得粉碎,子彈將沙發打穿,裡面的絨布四飛,茶几上的花瓶被打碎,牆上的掛畫被打爛,電視機被打爆……

  但阿布拉莫掙扎著爬到了冰箱的後面,幸運的躲過了子彈。而羅素已經拉著亞瑟逃到了客廳和房間的過道中,避開了衝鋒鎗的掃射。最不幸的只有薇拉,對羅素的提醒她毫無知覺,後背連中幾槍,倒在血泊中,死了。

  槍擊只持續了短短几秒鐘,客廳里已經一片狼藉,玻璃、木屑、花瓶碎片散落一地,牆上都是槍眼。白色的棉絨從空中如雪花般落下,落在薇拉殷紅的鮮血上,立刻變成了紅色。

  薇拉臉朝地趴著,眼神中已無生機。

  阿布拉莫躲在冰箱後面無血色,死亡再一次和他擦肩而過。當槍聲平息,他探出腦袋查看時,見到薇拉的屍體,忍不住哭了出來。他爬到薇拉跟前,抱著薇拉的屍體哭的像個孩子。他愛薇拉嗎?算不上,他還是更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薇拉對他來說更像一個心愛的玩具,一個孩子失去了玩具總要哭幾聲。與其說他在為薇拉哭,不如說在為自己失去了一片心靈的安放地而哭。當然,他真的很傷心,為了薇拉的死。在某一刻,他的確想為薇拉付出自己的生命,不想任何人傷害她。

  亞瑟此時已經好轉,剛剛槍手並沒有針對亞瑟和羅素,而是衝著阿布拉莫去的。所以兩人都無虞,只是受了一點驚嚇。

  亞瑟問:「Shit!怎麼回事?」

  羅素道:「工程車。」

  工程車?亞瑟想起來,剛剛外面一直有一輛工程車在維修電線桿。沒有想到,這竟是有人派出的殺手,偽裝成維修工,用工程車的伸縮臂送到窗台前,用衝鋒鎗一陣掃射。如果不是羅素提醒,阿布拉莫警覺,他就被打成篩子了。

  現在只有可憐的薇拉,成為了黑幫仇殺的犧牲品。

  亞瑟從地上勉力支撐著站起來,他一手捏著撲克,一手從兜里掏出了左輪手槍。

  他走到哭泣的阿布拉莫跟前,用槍指著他的腦袋,道:「念,再念一遍。」

  阿布拉莫的內心悲痛到了極點,但當他看到遞來的撲克牌時,那背後的字母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睛。

  他張開嘴,大聲念道:「——哦!船長!我的船長!我們艱苦的航程已經終結,

  這隻船渡過了一切風險,我們爭取的勝利已經獲得!

  港口在望,我聽見鐘聲在響,人們都在歡呼,

  目迎著我們的船從容返航,它顯得威嚴而英武。

  可是,呵,心啊!心啊!心啊!

  哦,鮮紅的血液長流,

  在甲板上,那裡躺著我的船長,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念完,阿布拉莫暈倒了過去,倒下時,他的懷裡還抱著薇拉。

  而亞瑟依舊頭疼欲裂,卻堅持了下來,坐倒在沙發上。

  那張梅花6,正面的梅花變成了六把鋒利的劍,上面浮現一排排小字:「姓名:盧卡-阿布拉莫,職業:角頭序列:7,代號:船長,批言:用我們的劍為我們的犁尋找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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