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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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答和賀原開始於一個多月以前。
母校慶典,她作為優秀畢業生回申城參加。
白天的活動結束,當晚酒會,她坐的車在路上堵住,到時已經開場。
她火急火燎進去,在拐彎處撞上賀原一行人,結結實實撞進了他懷裡。
賀原是校方千請萬請邀來的最大的贊助商,陪同的人嚇得變了臉色,生怕他不高興。
然而賀原只是撫了撫衣襟,在蘇答尷尬的道歉聲中,未做言辭。
之後的酒會,蘇答的眼神幾乎是愣愣跟著他走,一杯香檳端了半天都沒喝完。
時間過半,她在遠處觀望許久,最終還是鼓足勇氣上前敬酒。
賀原受了她敬的酒,杯身相撞聲音清脆,手碰到他的手指,一瞬間過電一般,她只覺得自己掩飾得實在不夠好,臉控制不住地發燙。
賀原一句話沒說,淡淡瞥她,眸色幽深玩味,將杯沿遞至輕啟的唇邊,緩緩酌飲。
酒會結束。
賀原的助理徐霖來講她攔下,說:「先前在拐彎處撞到您,賀先生說非常不好意思,為了表示歉意,想送您一程。」
蘇答意外又帶點怔愣地上了車,緊張地呼吸不能。
然而賀原一路上都沒和她說話,只是將她送到住的酒店。
不等她緩過神,第二天徐霖又打來電話,也不知從哪弄來的她的號碼,轉達了他老闆的意思。
賀原約她吃飯,問她可否賞臉。
那一頓飯,即是開始。
飯桌上一切都很和緩,包括賀原的態度,平靜尋常,找不到一絲異樣。
蘇答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或許誤會了他的意思,直到上甜點的時候。
執著刀叉的賀原忽然抬眸,視線有形般撫過她的脖頸,「絲巾很好看。」
蘇答頓住,還沒想好要怎麼措辭回應,他慢條斯理將盤中的點心分成合適大小,悠悠地道:「蘇小姐喜歡的話,我讓人送一些到住處,要不要隨我回去看看?」
蘇答一愣。
他在桌對面朝她看,眸光輕緩,如羽毛般經過視線所及每一寸,帶著說不盡道不完的曖昧,一下子將她的耳根點燃。
那晚是開始,也是他們的第一次。
……
相識經過在腦海過了一遍,蘇答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回母校參加慶典,原本只打算待兩天,結果後來足足在那陪了賀原一個多月。
那段日子裡,他就不曾留下她過夜。
他們下榻酒店不同,賀原沒開口讓她住到他那去,她也不提。
他想見她了,就讓司機去接,一接一送,如何去的之後再如何回。
蘇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琢磨這個。
但好像就是忍不住地,開始在意起來,也無法不在意。
恍神間,車開進小區車庫,司機出聲提醒:「蘇小姐,到了。」
「嗯。」
蘇答斂神,微微頷首,拿起手包下車。
乘電梯到十五樓,每層都是獨門獨棟。
一進門,蘇答將家裡所有燈都打開,手包往沙發上一丟,身上泛起疲憊。
出席晚宴消耗精神,又被賀原折騰,歡愉是真的,腿發酸也是真的。
已經洗過澡,蘇答還是放水在浴缸里泡了十幾分鐘,筋骨松泛了,這才蜷進被窩。
一覺至天亮,早起做了會瑜伽,蘇答吃過飯在沙發上看書,何伯打來電話。
何伯是老爺子身邊的老人,蔣家上下,經手的事不少。
蘇答對著來電顯示看了半晌,許久才摁下接聽。
「……餵。」
「小姐。」
那端的聲音透著幾許滄桑,「老先生請您今天回家一趟。」
蘇答默了默,「幾點?」
「看您方便,但最好不要過午。」
「知道了。」
蘇答一個字都不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蔣家院子裡種了許多綠植,平時有人專門負責打理,照顧得很是悉心,一片生機蓬勃。
蘇答上大學以後就去了申城,畢業後回來北城,直接在外獨居,年節時才會回來。
不過畢竟是住了好多年的地方,很快那股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
老爺子在書房裡等她。
蘇答進去,叫了聲:「爺爺。」
老爺子在書桌後,握著毛筆寫字,沒抬頭,慢悠悠把最後一個字寫完才看了她一眼,「程家那位在香江宴所辦的晚宴,你去了。」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是。」
「和賀九去的?」
賀九是賀原的外號,他的朋友們常這麼叫,叫得多了漸漸傳開。
「是。」
老爺子沒再多問,把紙張拿到一旁,鋪開一張新的,提筆沾墨,話頭一轉,「晚上盛京公館慈善拍賣,你和你姑姑表妹一塊去。」
蘇答:「慈善拍賣?」
「你還年輕,不管談沒談戀愛,多交幾個朋友不是壞事。」
蘇答一愣。
老爺子邊寫邊道:「賀家那樣的門第,你莫不是以為真能有結果?」
蘇答品出他這話的意思。
「爺爺……」
「不用說了。」
老爺子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這次慈善拍賣,去的人多,名額不是好拿的。
合適的衣服我已經讓你姑姑準備了,晚上跟著去就是。」
他揮手讓她出去。
蘇答抿唇,隨後扭頭離開。
出了書房,蘇答停住,深吸一口氣。
老爺子的意思很明白,他覺得她和賀原長不了,這次原本談定的人家因此黃了,他可以不怪罪,但只要她和賀原一結束,他照樣會給她安排下一個結婚對象。
站了站,平復好心情,蘇答提步走進客廳。
還沒坐下,蔣沁就從樓上下來。
「嘖,真是稀客。」
蔣沁睨著蘇答,陰陽怪氣:「一年到頭也不見你回來一次,我們蔣家大門朝哪開,你怕是都快忘了吧?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養條狗還知道沖主人搖尾巴……」
「沁沁!」
蔣華芝聞聲快步過來,喝止住她,帶著笑看向蘇答,眼裡卻挾著幾分輕慢,「她這張嘴你是知道的,離離啊,別往心裡去。」
離離是她的小名,蘇答像是聽到又像是沒聽到,平靜地叫人:「姑姑。」
蔣華芝離婚後,就帶著改姓的蔣沁回了蔣家。
蔣華芝笑吟吟,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你爺爺都跟你說了?
晚上慈善拍賣結束,還有個晚宴,等會衣服到了我拿給你試試。」
蘇答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蔣華芝說了幾句就去廚房,蔣沁盯著蘇答看,「聽說你勾搭上了賀原?」
蘇答淡淡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蔣沁臉色一變,怒色幾轉,隨後壓下去,冷哼一聲,嗤笑道:「不過是跟賀原出席了一場宴會,你了不起什麼?
一身狐媚子勁,勾搭上他又能怎麼樣,晚上的慈善酒會,你還不是要乖乖跟著去。」
蘇答懶得理她,逕自走開。
午後,蔣家其他人都回房歇下,蘇答睡不著,在院子裡透氣。
葡萄架上藤蔓捲曲,她坐在底下,陰涼舒適。
為她準備的衣服她試過了,蔣華芝滿意得很,誇讚的話說了一籮筐,比她這些年聽到的加起來還要多。
蘇答沉沉吐出一口氣,蔚藍的天飄過巨大的白色雲朵,那雲變幻形狀,一時是這樣,一時是那樣,定睛仔細地看,又好像從來沒變過,全都只是她的臆想。
稍坐了坐,蘇答拿起手機,午間訊息沒什麼有價值的,她刷了一會微博,指尖停在屏幕上,目光也跟著停了好久。
想了想,她給賀原發消息。
[晚上有空嗎?
]。
賀原應該沒在開會,兩分鐘後就回了。
[什麼事?
]。
蘇答抿抿唇,道:[晚上我去盛京公館,有個慈善拍賣,你如果有空的話,一起去?
]。
半分鐘不到,他回過來。
[再說吧。
]。
簡短的三個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蘇答垂下眸,視線停滯在那幾個字上,默然收起手機。
盛京公館慈善拍賣,於傍晚五點半開始。
到場名流不少,蔣家的門第,蘇答三人只拿到邊角的位置。
拍賣了三件捐贈物品後,入場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蘇答隨在座其他人看過去,遠遠望見那簇擁之中賀原熟悉的身影,愣了愣。
前一排有人聊起來。
「賀九身邊那位戴眼鏡的看著眼熟,和賀家走得挺近?」
「對,他們合作過很多次了,關係不錯。」
「這次主辦倒是厲害,賀九也能請來。」
「可不是……」
蔣沁母女朝蘇答看來,她媽還好,上了年紀藏得住,蔣沁眼裡的嘲意遮都遮不住。
賀原被合作方邀請出席這樣的活動,卻沒帶上蘇答。
可想,她和他的關係不過如此。
蘇答心裡微微波動。
賀原來了,然而白天她邀他,想和他一起出席的意思說的那麼明白,他卻只是說「再看」。
不過只是一會會,她面色沉靜不顯半分,背依舊挺得筆直,只當看好戲的蔣沁是空氣,把目光投回台上。
今晚到場的人身份貴重的不少,有的拍賣一結束就走了,而賀原,被眾星拱月地簇擁著,去了其他地方。
酒會一開場,蔣華芝讓蔣沁自己去玩,只把蘇答留在身邊,帶著她四處和人問候。
蔣家目的明確,蔣華芝看似隨意,交談寒暄的對象,卻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各家各戶都為那些頑劣不成器的二世祖們頭疼,頂好的娶不到,她這樣的品貌性格,倒是正好。
而唯一的挑選條件,便是能否給予蔣家助力。
蘇答一臉冷淡,連敷衍都懶得,根本沒開口說幾句話。
好一會,蔣華芝遇上個熟人,讓她去旁邊歇一會,蘇答一秒都不多留,端著香檳杯走開。
自由活動的蔣沁朝她走來。
蘇答冷冷瞥她,蔣沁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見了那麼多人,有沒有一個心儀的?」
「也是,你心氣這麼高,怎麼受得了。
既然這麼厲害,找個爺爺不敢回絕的男伴,不就沒人能奈何你了?」
蔣沁笑得十分得意,「哦,我忘了,找是找到了,人家可沒正眼看你!」
她近前一步,還欲再說話,瞥見宴廳入口進來的一行人,不由一愣。
穿著白襯衫的賀原被人擁著,他的領帶是暗藍色的,手臂上搭著脫下的西裝外套。
沉著臉的蘇答順著她的眼神扭頭看過去,遠遠的,似乎和賀原對上了視線。
然而只是淡淡一瞥,下一秒賀原就收回目光,一邊往廳內走,一邊側耳聽身邊人說話。
蔣沁臉上僵住的笑意重新浮現。
果然,賀原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就算被她勾搭上又怎麼樣,想必也就是睡睡她這種賤胚子。
「看這情況,怕是沒人能幫你了。」
蔣沁故作可惜地搖頭,「你猜我今年能不能喝上你的喜酒?」
蘇答睨她一眼,「你這麼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
正說著,一個男人突然近前,非常不會看眼色地,攀談敬酒,「蘇小姐,賞臉喝一杯?」
蘇答記得他是剛剛見過的那些人其中一個,「抱歉,喝不下了。
我去下洗手間,失陪。」
言畢,提步要走。
「唉——」蔣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眉頭一挑,「怎麼能就這麼走了,人家特意過來,不喝一杯怎麼行?」
蘇答臉色沉下來。
「這位先生,她跟你……」蔣沁笑著,話還沒說完,旁邊似乎有人靠近,扭頭一看,立時愣了住。
賀原不知何時過來了。
蔣沁一愣,只是一眼,莫名的生出懼意,拽著蘇答的手下意識鬆開。
賀原將蘇答臉上的意外之色看在眼裡,沒多言,將外套遞過去。
她下意識接過,動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那張清俊的臉上不作表情,別人是衣服襯人,他卻相反,一身矜貴氣派,連襯衫都穿得那樣好看。
周圍一瞬間像是被按下什麼暫停開關,靜得嚇人。
蔣沁已然嚇得僵住,面色微白。
賀原連個完整的正眼都沒給,目光在蘇答臉上緩緩掃過,伸手拿走她手中的酒,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將杯子放到一旁,淡淡道:「喝完酒別走,在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