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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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德哥爾摩

  幾年以前,在斯坎森——位於斯德哥爾摩郊區的一個大公園,那裡收集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住著一位老人,名叫克萊門特·拉爾森。

  他來自赫爾辛蘭省,帶著他的小提琴來到斯坎森演奏民間舞曲和別的古老的旋律。

  作為一位演奏者,他大多數時候在傍晚出現。

  白天的時候,他守衛著許多從全國各地運到斯坎森來的漂亮的鄉間小屋。

  開始的時候,克萊門特認為他的晚景要比他想像的要好得多。

  但過了一段時間後,他變得非常不喜歡這個地方,特別是他在看守當值的時候更是如此。

  有遊客來參觀鄉間小屋的時候,情況還好,但有時候,克萊門特會一個人坐足一整天。

  這時候他思鄉病發作,甚至害怕自己會放棄這個職務回老家去。

  他非常貧窮,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回到老家,他一定會成為當地教區的負擔。

  因此,他一直日復一日地煎熬著,儘可能堅持更長時間,儘管他覺得一天比一天難熬。

  五月初的一個美麗的傍晚,克萊門特有幾個小時的空閒時間。

  他沿著通向斯坎森的一個陡峭的山坡漫步,這時他碰到一個背著魚簍迎面走來的島上的漁夫。

  這漁夫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他經常來到斯坎森販賣他活捉到的海鳥。

  此前克萊門特曾經見過他幾次。

  漁夫叫住克萊門特,問他斯坎森公園的負責人是否在家。

  克萊門特回答完畢後,他反問漁夫,他的魚簍里裝著的是什麼海上的活物。

  「你可以看看我抓到了什麼,」漁夫回答道,「但作為回報,你能否給我一個提議,我該為這個東西開個什麼價。」

  他打開魚簍,克萊門特往裡瞄了瞄,然後又再瞅了一眼,隨後迅速倒退了兩步。

  「天啊,阿什比約恩!」

  他大叫道,「看你抓的是什麼呀?」

  他記起來了,他年紀還小的時候,他的媽媽經常對他講起居住在小屋地板下的小人兒的故事。

  為了怕引起這些小人兒生氣,母親常常告誡他不准哭哭啼啼或是調皮搗蛋。

  等到他長大後,他覺得媽媽當年之所以給他講這些與小精靈有關的故事,為的是讓他規規矩矩,不惹是生非。

  但是這些故事也許並不是媽媽胡編亂造憑空虛構的,因為,在阿什比約恩的魚簍里,現在正躺著一個小人兒。

  克萊門特的腦海里很自然地還殘留著一絲童年的可怕記憶,當他往魚簍里瞅,瞅見那個小人兒時,他的脊背不由得戰慄起來。

  阿什比約恩見他如此害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但克萊門特卻對這事看得很嚴重,根本不認為值得大笑。

  「告訴我,阿什比約恩,你是在哪兒逮到他的?」

  他問。

  「你要相信,我並不是守株待兔等著他出來才抓住的!」

  阿什比約恩說,「是他誤打誤撞來到我身邊的。

  今天一大早我帶著我的來福槍乘船出海打獵。

  我剛剛駛離岸邊不遠,便看見一些大雁從東邊飛過來,發瘋似的大喊大叫。

  我朝天開了一槍,但並沒有打中其中任何一隻大雁。

  我反而看見這東西從空中掉在離我的船很近的水面上,我只是伸了伸手,就將他抓在了手裡。」

  「我希望你開的那一槍沒有打中他,對吧,阿什比約恩?」

  「噢,當然沒打中了!他好得很哪,毫髮無損。

  不過他剛掉落下來的時候,他開始顯得有點茫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抓住這個機會,用兩段船上的繩索將他的腳踝和手腕綁了起來,這樣他就沒辦法逃跑啦。

  『哈!將他拿到斯坎森來一定會引起轟動。

  』我馬上冒出這個念頭。」

  克萊門特一邊聽著漁夫講述抓小人兒的故事,一邊奇怪地覺得心亂如麻。

  他童年時候聽說的所有關於小人兒的回憶——他們對敵人睚眥必報,對朋友則仁慈大度——又重新浮現在他腦海里。

  那些想要抓住這些小精靈的人最後總是沒有好下場。

  「阿什比約恩,你應該馬上放他走。」

  克萊門特說。

  「我幾乎差一點就被迫放他走了。」

  漁夫回答說。

  「你知道嗎?

  克萊門特,天上的大雁一直跟著我回到家門前,整個早上他們一直在這個島嶼上空盤旋,一邊在大聲地呼喚著,似乎是想要他回到他們當中去。

  不僅是他們,幾乎整個海面上的鳥兒,那些不值得我開槍的海鷗啊,海燕啊以及許許多多別的海鳥,都降落到島上,發出刺耳的吵聲。

  我一走出家門,他們就在我身邊拍翼亂飛,弄得我心煩意亂,不得不回屋裡去。

  我的妻子請求我放他走,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他帶到斯坎森來,於是我將一個小孩子玩的布娃娃放在窗上,將這個小東西放進魚簍的底部,然後就出發來斯坎森。

  那些鳥兒以為放在窗戶上的布娃娃就是他,於是我離開家門的時候,他們不再在我身前身後來回亂轉了。」

  「這小人兒沒說什麼嗎?」

  克萊門特問。

  「他說了。

  起初他試圖呼叫鳥兒來救他,但我不等他叫出來,就將他的嘴堵上了。」

  「哦,阿什比約恩!」

  克萊門特有點生氣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他?

  你不覺得他是某種超自然的東西嗎?」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阿什比約恩冷靜地說,「讓別的人去考慮這些事情吧。

  只要能用他做一筆好買賣,我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告訴我,克萊門特,你認為斯坎森的那位博士會給我多少錢呢。」

  克萊門特苦苦地沉思起來,半晌沒有回答。

  他越來越為這可憐的小人兒感到難過。

  他似乎真的看到媽媽正站在他身邊,對他說,他必須善待小人兒。

  「我不知道斯坎森的博士會給你多少錢,阿什比約恩,」他終於開腔了,「但是如果你能把他給我,我會付你二十克朗。」

  阿什比約恩驚奇地看著這位拉小提琴的人,心想他竟然會提出這麼一筆大數目的錢。

  他以為或許因為克萊門特相信這小人兒具有神秘的力量,能夠為他服務。

  他無法肯定斯坎森的那位博士是否也有同樣的發現並且願意付這麼一大筆錢給他。

  於是他爽快接受了克萊門特的出價。

  拉小提琴的人將小人兒放進他寬闊的口袋裡,轉身向斯坎森走去,進了一間長滿苔蘚的棚屋,這間棚屋既沒有遊客也沒有看守。

  他關上房門,從口袋裡摸出小人兒,將他輕輕地放到一張凳子上,小人兒此時手腳還被繩索捆著,嘴裡還是塞著東西。

  「現在請你聽我說!」

  克萊門特說,「我當然知道像你這樣的小人兒不願意見到人,而願意到處走走,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

  所以,我決定給你自由,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你必須待在這個公園裡,直到我允許你離開為止。

  如果你同意,請點三下頭。」

  克萊門特滿懷自信的期待,望著小人兒,但小人兒卻沒有動一下他的身體。

  「你在這裡會過得好好的,」克萊門特繼續說下去,「我會每天來看你,給你帶來吃的,你在這裡應該有許多事情可做,並不會覺得日子難過的。

  但你不可以到別的地方去,直到我同意你離開為止。

  現在,讓我們來議定一個手勢吧。

  要是我將食物放在一個白色的碗裡,你必須留在這裡,要是我將食物放進一個藍色的碗裡,那麼你可以離開。」

  克萊門特停下了話頭,期待小人兒作出同意的表示,但是小人兒不為所動。

  「很好,」克萊門特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別無選擇了,只好把你交給這裡的負責人了。

  然後你會被放進一個玻璃箱子裡,然後像斯德哥爾摩這樣的大城市的人全都會涌到這裡來看你的。」

  他這麼一說,可把小人兒嚇壞了,他忙不迭地點了三下頭。

  「這就對了。」

  克萊門特說,他掏出刀子將綁住小人兒的手的繩子割斷了。

  隨後他匆忙地朝門口走去。

  男孩趕忙解開綁在腳踝上的繩子,拿掉塞在嘴裡的東西,當他轉身要對克萊門特表示謝意時,他卻已經離開了房子。

  克萊門特剛剛走到門口,就碰見一位英俊瀟灑、氣宇不凡的紳士,他正朝附近的美麗風景區走去。

  克萊門特記不起自己以前是否見過這位儀表堂堂的老男人,但這位老男人顯然在他拉小提琴的時候留意過他,於是老者停下腳步,和他攀談起來。

  「你好,克萊門特!」

  他說,「最近過得如何?

  你沒有生病,對吧?

  我覺得你比以前消瘦了一點。」

  面對這樣一位表現出寬厚仁慈氣度的老紳士,於是克萊門特鼓起勇氣向他講述了他的思鄉病發作的事情。

  「什麼?」

  這位老紳士說,「你在斯德哥爾摩,竟然還會思念起家鄉來?

  這絕對不可能!」

  他幾乎覺得被冒犯了。

  但他馬上又想起,和他聊天的是來自赫爾辛蘭的愚昧無知的鄉下老農夫,於是他又恢復了友好的態度。

  「你顯然是沒有聽說過斯德哥爾摩這座城市是怎樣興建起來的吧?

  如果你聽說了,你就會明白,你想要回鄉的焦慮只不過是一種愚蠢的幻覺。

  跟我來,到那邊的凳子上坐一會兒,我會給你講一些關於斯德哥爾摩的故事。」

  老紳士坐在凳子上,俯瞰整個城市,這城市壯麗的景色在他眼前展現,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將整個城市的美景像美酒一樣一飲而盡,隨後他將身子轉向拉小提琴的老頭。

  「你瞧,克萊門特!」

  他一邊說,一邊用他的手杖在他面前的沙地上畫了一幅小地圖。

  「這是厄蘭省,從這裡向南,有一個突出的岬灣,它被許多的海灣切割。

  這裡是瑟姆蘭和另一個岬灣,它同樣被幾個海灣切割,並且筆直向北延伸開去。

  這裡,從西邊開始,是一個布滿島嶼的湖泊,它就是梅拉倫湖。

  東邊是另一片水域,它幾乎難以在大小島嶼之間擠進來。

  這就是波羅的海。

  這裡,克萊門特,厄蘭和瑟姆蘭、梅拉倫湖以及波羅的海接壤的地方,是一條小河流,河的中間有四個小島,它們將河流劃分成了四條支流,其中一條名叫諾爾斯特羅姆,不過以前它叫斯托克松德。

  「起初,這些小島只不過是長著普通樹木的小島,今天在梅拉倫湖仍然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樹木,而且長期以來,這個島上完全沒有人煙。

  這些小島處於兩片水域和兩塊陸地之間,位置很好,但沒有人留意到。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梅拉倫湖和外面的群島上開始有人住了,但這些河裡的島上仍然沒有人住。

  偶然會有一些船員來到這些地方,支起帳篷過夜,但很長一段時間裡仍然沒有人住。

  「一天,一位居住在鹽島外面的里丁島上的漁夫,駕船駛向梅拉倫湖,他的運氣很好,捕到很多魚,竟然因此忘記了回家。

  他將船越駛越遠,深入到了四個小島附近,由於已經晚了,他只得登上其中一個小島等待晚上的月光出來了才走。

  「這個時節已經是夏末,天氣暖和。

  漁夫將他的船拖上岸邊,躺在它的旁邊,他的頭靠在一塊石頭上,沉沉入睡了。

  當他醒來時,月亮已經升起來有一段時間了。

  它高高地懸掛在他的頭上,明晃晃的,照得地下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漁夫站了起來,想把船推到水中,這時他突然看到黑色的小顆粒在水中移動。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群海豹正全速向小島游過來。

  漁夫眼看他們正要登上岸,於是彎腰去找他一直帶在船上的魚叉。

  但當他直起身時,已經不見海豹的蹤影。

  沙灘上站著的是最美麗的年輕姑娘們,她們穿著拖地的綠緞裙子,頭上戴著珍珠做的寶冠。

  漁夫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居住遙遠荒涼的岩石島嶼上的美人魚,她們打扮成海豹是為了登上岸來,在這個綠色小島上的明媚月光下盡情地嬉戲享受。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魚叉,當這些年輕的姑娘們上岸來享樂時,他偷偷地跟在她們身後,仔細地觀察著她們。

  他以前聽說過,這些海上的仙女們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任何看過她們的人無不被她們的迷人魅力所打動,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人們的說法並沒有誇張。

  「他躲在樹蔭下,看她們跳了一會兒舞,然後悄悄地走到沙灘上,拿走了放在那裡的其中一張海豹皮,將它藏在一塊石頭底下。

  隨後他回到他的船上,躺在那裡,假裝睡著了。

  「後來他看到那些年輕的姑娘們遊了一會兒,之後回到岸邊,穿上她們的海豹皮。

  起初她們還有說有笑,打打鬧鬧,後來卻傳來哭泣和哀嘆的聲音,原來其中一條美人魚沒能找到她的海豹皮。

  她的同伴們沿著海岸來來回回地幫她尋找,但始終找不到。

  在尋找的過程中,她們看到天邊已經泛出魚肚白,是黎明破曉時分,白天轉眼即至,她們覺得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便相繼下水遊走了,只剩下那位沒有了海豹皮的姑娘留在那裡。

  她坐在沙灘上急得哭了起來。

  「漁夫當然為她感到難過,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天亮。

  隨後他起來了,將小船推到水裡,裝出開船搖槳的時候偶然遇見了她的樣子。

  「『你是誰?

  』他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海難才在這裡的?

  』

  「她向他跑來,問他是否看見了她的海豹皮。

  漁夫裝出完全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的樣子。

  她又坐了下來,哭個不停。

  他決定帶她上船。

  『跟我來,到我的村子裡去吧,』他說,『我的母親會照顧你。

  你不能待在這個島上,這裡既找不到食物,也找不到住所!』他說得信誓旦旦,她被說服上了他的船。

  「漁夫和他的母親都待這位可憐的美人魚非常友好,她也覺得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非常開心。

  她一天比一天滿足,並且幫助老婦人工作,越來越像當地島嶼上的姑娘了,只不過她長得更漂亮而已。

  一天,漁夫問她,願不願意成為他的妻子,她沒有反對,而是馬上回答說願意。

  「於是他們為婚禮張羅起來。

  美人魚穿起了漁夫第一次見到她時所穿的綠緞子裙,頭上戴著珠寶做成的冠子,這就是她的新娘裝束。

  那個時候,他們所在的島上沒有教堂,也沒有神職人員,於是所有參加他們婚事的人員都坐上船,向離他們最近的教堂駛去。

  「漁夫讓美人魚和他母親坐在他這條船上,他的划船技術相當出色,很快他的船就超越了別的船。

  他劃了很遠之後,看到了他得到新娘的那個位於河流上的島,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在樂什麼?

  』她問。

  「『哦,我想起了我藏起你的海豹皮的那個夜晚。

  』漁夫回答道,此時他覺得事情已經板上釘釘,沒有必要再對她隱瞞什麼了。

  「『你在說些什麼呀?

  』新娘驚訝地問道,『我根本就沒有海豹皮呀!』她似乎將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

  「『你不記得那個時候你曾經和別的美人魚在月光下的岸邊翩翩起舞的事情了嗎?

  』他問道。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新娘說,『我想你那天晚上想必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吧。

  』

  「『要是我拿出海豹皮給你看,你大概就會相信我說的是真了吧!』漁夫大笑道,他馬上掉轉船頭駛向小島。

  他們上了岸,他從石頭底下拿出了他那天所藏的那身海豹皮。

  「但是,新娘一見到海豹皮,便馬上搶了過來,套在自己的頭上。

  海豹皮溫暖地將她包裹在裡面,如同具有生命似的,她自己也馬上跳入了水流中。

  「新郎眼睜睜地看著她遊走了,便縱身躍入水中追尋她,但他怎麼也趕不上她。

  當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攔阻住她的時候,他在絕望中抓起魚叉向她投擲了過去。

  魚叉比他想像的還要投得准,因為他聽到可憐的美人魚發出一聲慘厲的叫聲,隨後消失在深水中。

  「漁夫站在岸上,期待她會再次現身。

  他發現他身邊的水上發散出一種柔和的光澤,這種美麗的景象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水面上閃爍著粉紅色和白色,像是色彩在海貝殼裡面玩遊戲一樣。

  「當那閃爍著光亮的水輕輕地拍擊著岸邊,漁夫覺得湖岸也起了變化。

  鮮花盛開,芬芳四溢,一層柔和的光芒也覆蓋在它們身上,它們也呈現出此前從來沒有過的一種美麗景象。

  「他開始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正是因為和美人魚打過交道才會出現這種情況,那些看見過她們的人會發現她們比任何別的人要美麗得多,而當這條美人魚的鮮血和水混在一起沐浴著湖岸時,她的美麗也就傳給了湖岸。

  見過湖岸的人沒有不愛上和渴望著湖岸的。

  這是美人魚留下來的遺產。」

  這位氣宇不凡的老紳士講到這裡,扭頭看著克萊門特。

  克萊門特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但沒有說什麼,因為他不想打斷這個故事。

  「現在你必須將這個故事牢記在心裡,克萊門特,」老紳士說,眼裡閃爍著一絲淘氣的光芒,「打那之後,人們開始移居到這些島上。

  最初只有漁夫和農民住在那裡,但別的人也被它吸引而遷居過來了。

  一天,國王和他的官員乘船來到這裡,立即談起了這些島嶼,他們覺得,每一艘駛向梅拉倫湖的船隻都要經過這裡。

  官員建議在這裡的水道上建立一座水閘,可以隨時打開,讓商船通過,隨時合上,將海盜拒之於外。」

  「他們的想法被付諸實施了。」

  老紳士說,他站起身來,又開始用手杖在沙上比比畫畫了。

  「在最大一個島上,官員建了一個帶有宏偉的塔樓的城堡,這塔樓名叫『謝爾南』。

  又在這個島的四周建了圍牆。

  在圍牆的北端和南端,他們建了兩座城門,上面是堅固的塔樓。

  在各個島嶼之間,他們建了幾座橋樑,這些橋上同樣也建了高聳的塔樓。

  在水域的四面,他們豎起了裝有格柵的木樁,可以打開和合上,這樣,船隻如果沒有得到許可的話,是無法穿過這裡的。

  「因此你看,克萊門特,這四個長期以來無人重視的島嶼很快就築起了堅固的防禦工事。

  但這還沒有完,由於湖岸和海峽吸引著人們,不久以後就從各個地方遷到這裡定居。

  他們建了一座教堂,此後被叫作『大教堂』。

  它就聳立在這裡,靠著城堡。

  而在圍牆之內,是遷移到這裡的人為自己所建的小屋子。

  這些房子都很簡陋,但在當時,這已經能完全滿足他們的需要。

  在當時,並不需要有太多的建築才可以叫作一座城市,這個城市就是如此,它被稱為斯德哥爾摩。

  「這一天終於到了,克萊門特,開始負責這項工程的官員過世了,斯德哥爾摩失去了它的主要建造者。

  方濟各會修道士灰衣修士們來到了這個國家。

  斯德歌爾摩吸引他們前來。

  他們得到允許,在此建造了一座修道院,於是國王給了他們一個島,是五個島嶼中比較小的一個,正對著梅拉倫湖。

  他們就是在這個島上修建的修道院,所以它又被稱為灰衣修士島。

  別的修士也來了,被稱為多明各黑衣修士。

  他們也請求授權在斯德哥爾摩靠近南門的地方建造修道院。

  而在這裡,也就是這個城市北部的一個大島上,建起了聖靈院,或叫醫院。

  而在另外一個更小的島上,勤勞的人們建了一座磨坊,而在近旁的小島上,修士們在釣魚。

  如你所知,現在那裡只剩一個島了,因為兩個島嶼之間的運河已經被填平了,不過這個島仍然被叫作聖靈島。

  「克萊門特,當年長遍樹木的小島現在已經密布房屋,但人們還是不斷地涌到這裡,因為這裡的湖岸和水有著將人們吸引到這裡的力量。

  聖克拉拉教會的修女也來這裡,請求在這裡建築一個修道院。

  不過對她們來說,由於沒有選擇,她們只能在湖的北岸被稱為諾爾馬拉的地方安頓下來。

  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她們對這個位置不太愜意,因為有一道高地橫穿過諾爾馬拉,這裡也是放置絞刑架的地方,因為這是一個為人所厭惡的地方。

  儘管如此,聖克拉拉教會的修女們還是在高地下的岸邊修建了教堂和女修道院。

  在她們修建了教堂和修道院後,陸續有人跟隨,有樣學樣。

  在高地上,人們建起了一所醫院和一座教堂,崇奉的是聖約翰,而高地下面的那所教堂則是為聖雅各而建的。

  「甚至在山峰沿湖岸聳立的索德馬爾姆,人們也開始興建房子。

  他們建了一座獻給聖母馬利亞的教堂。

  「但你不要以為只有僧侶們才移居到斯德哥爾摩來!還有別的許多人,基本上是德國商人和手工藝者遷居到這裡來。

  這些人的手藝活要比瑞典人幹得好,心靈手巧,大受歡迎。

  他們居住在城內,將那些可憐的小屋推倒拆掉,而建起了高大宏偉的石頭房子。

  但是城牆內的空間並不充足,他們不得不密密集集地建房子,一所挨著一所,山牆對著狹窄的街道巷弄。

  所以,你看,克萊門特,斯德哥爾摩實在是魅力無窮啊,引得無數人來到了這裡!」

  這時,另一位紳士出現了,他迅捷地沿著大路走到正和克萊門特聊天的紳士身邊,但說話的這位紳士揮了揮手,那人於是便隔著一段距離停了下來。

  那位剛才站起來用手杖畫畫的高貴紳士這時又坐在了拉小提琴的人旁邊的凳子上。

  「克萊門特,現在你必須幫幫我,」他說,「我沒有時間再和你聊天了,但我會送一本關於斯德哥爾摩的書給你,你必須一頁頁地讀完它。

  可以說,我已經為你進一步了解斯德哥爾摩打下了基礎。

  剩下的只是就自己的事了,你要繼續了解,了解這座城市是如何發展演化的。

  仔細讀一讀島上的這個小小的、狹窄的、由城牆包圍的城市是如何擴展成為我們腳下由鱗次櫛比的房子構成的巨大海洋的;讀一讀謝爾南曾經站立過的黑暗高塔的所在地後來是如何興建起美麗輝煌的城堡的;讀一讀多明各黑衣修士教堂如何變成了瑞典國王的墓地;讀一讀一座座的小島是如何興建起一座座工廠的;讀一讀高地如何被削平,而海峽是如何被填平的;讀一讀城市的南北兩端的蔬菜園是如何變成了美麗的公園和居住區的;讀一讀國王的私家鹿苑又是如何變成了人們最喜愛的遊覽區的。

  克萊門特,你要讓自己無拘無束。

  這座城市並不完全屬於斯德哥爾摩人。

  它屬於你,屬於全體瑞典人。

  「當你閱讀斯德哥爾摩的時候,記住我所說的都是實話,因為這個城市有一股將每一個人吸引到這裡的力量!首先是國王遷到了這裡,隨後貴族們建起了他們的宅邸,然後,各種各樣的人源源不斷地被吸引到這裡,所以你看,現在,斯德哥爾摩不再是孤單單的一座城市或是屬於附近地區的城市,它已經發展成為屬於整個瑞典國家的城市。

  「你知道,克萊門特,這個國家的每一個教區都有自己的議事會,但在斯德哥爾摩召開的議事會卻是全國性的。

  你知道,全國的每一個地區法庭都有自己的法官,但在斯德哥爾摩,卻只有一個法庭,它對所有的地方法庭負責。

  你知道,全國的每一個地區都有兵營和軍隊,但斯德哥爾摩的兵營和軍隊卻控制著其他地區的軍隊。

  你在這個國家的任何地區都可以發現鐵道,但是管理和控制鐵道的龐大的全國性網絡卻設在斯德哥爾摩。

  在這裡,你還可以發現為教師、醫生、地方行政長官和陪審員們而設的管理委員會。

  克萊門特,這是你的國家的中心。

  你口袋裡的所有錢幣都是這裡鑄造的。

  你蓋在信封上的郵票也是這裡印製的。

  這裡向全瑞典人提供他們需要的東西。

  在這裡,沒有人會患思鄉病,因為這裡是全瑞典人的家鄉。

  「當你閱讀所有關於斯德哥爾摩的書的時候,還要想一想另外幾種被吸引到城市的事物:斯坎森的古老村舍,古老的舞蹈,古老的服裝和家具,表演者和說書人。

  斯德哥爾摩好日子裡的任何好東西,都會被吸引到斯坎森來,以便紀念它們,使它們在人前倍增榮耀。

  「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記住,當你閱讀斯德哥爾摩的時候,你要坐在這個地方。

  你必定能看到,波浪如何懷著歡快和雀躍之意在閃爍,而湖岸又如何綻放出美麗的光彩。

  這時你將會體會到它們的魔法的魅力,克萊門特。」

  英俊的老紳士提高了他的聲音,使得他的話聽起來有種強勁而威風凜凜的派頭,他的眼睛也發射出光芒。

  隨後,他站起身,向克萊門特搖了搖手,便走開了。

  克萊門特知道,這位和他聊天的人是一位大人物,於是他恭敬地朝他鞠躬告別。

  第二天,一位國王的侍衛將一本紅皮書和一封信交給克萊門特,信中說,書是國王送的。

  在這之後,小個子老頭兒克萊門特·拉爾森暈頭轉向了好幾天,他幾乎說不出一句通曉事理的話。

  一個星期過去了,他來到負責人那裡,遞交辭呈。

  他只是說想回家去。

  「為什麼你一定要回家?

  難道你不能學會讓自己知足常樂嗎?」

  博士問道。

  「哦,我在這裡過得挺好的,」克萊門特說,「這件事情已經不再困擾我了,但我必須要回家去。」

  克萊門特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顯得心煩意亂,因為國王對他說過,要他在這裡讀關於斯德哥爾摩的書,且能在這裡活得開心。

  但除非他回家去,將國王的話告訴給家鄉里的每一個人,否則他無法平靜下來。

  他心裡有這樣一個念頭,那就是站在家鄉的教堂門口,對家鄉人(無論貧賤還是富貴)講述國王待他如何親切友善,曾和他共坐一條凳子上,曾送給他一本書,還抽出時間和他這位可憐的拉小提琴的表演者整整傾談了一個小時,為的是解除他的思鄉病。

  將這些向斯坎森的拉普蘭人或達拉那農家姑娘們講述將會是一件多榮耀的事,但又怎及得上跟家鄉人講述更榮耀?

  即便克萊門特往後進了救濟院,但有了這段和國王神奇相遇的奇妙經歷,他的處境再苦再累也不算一回事了。

  他現在已經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了,人們會對他刮目相看,青睞有加。

  克萊門特心中滿是這種新的渴望。

  他必須直接找到博士,跟他說,他無論如何得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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