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恐懼
瘦小男人咽下最後一塊麵包，刻意壓低帽檐，雙手將黑色袍子緊緊裹住，緩緩來到脖子上紋著古怪符號的男女身旁。
葉茲能看見瘦小男人沒被兜帽遮住的下巴在上下合動，隱約間從他的話語裡聽見了「組長」、「祭品」、「迎接」等詞彙。
過了一會兒，女人點點頭揮手示意兜帽男離去，隨後和同伴面帶敬畏地談論起了某個話題。
這次葉茲集中注意力傾聽，不過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只能勉強聽清一個被反覆提起的名詞：
拉托普斯之橋。
葉茲記得在學院裡曾讀到過拉托普斯之橋，不過書裡面只是一筆帶過，根本沒有任何解釋，仿佛並不想讓學生們了解它。
現在看來這個被稱為拉托普斯之橋的事物應該與邪神存在某種聯繫，因此學院不想讓它被學生們所熟知。
就在他深入思考的時候，被焦黑人影注視著的女士吃完了早餐，她站起身緊貼著牆面快步向食堂外面走去。
她的臉上帶著被極力抑制的恐懼，能感受到有一道怨毒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但慌亂張望時卻看不見目光的來源。
安靜蹲在桌旁的黑影目光緊緊跟隨著可憐的女士，當她走出食堂的那一刻，黑影忽然起身，修長的下肢快速邁過數張餐桌，帶著滿滿惡意地向女士走去。
看著這一幕，葉茲忽然生出了一些猜測，他喝下僅剩的牛奶，輕輕地放下玻璃杯後悄然離開。
疑是兜帽男上級的男女注意到了兩人的離去，對視一眼後微笑著沒有多說什麼，仿佛只是遇見了兩隻路過的羔羊。
憔悴的女士在離開食堂後神色愈發緊張，稍微聽見點聲音就會驚恐地打顫。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像是有什麼人在追她，甚至直接小跑起來。
當她跑到一樓樓梯處準備上樓的時候，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直挺挺地摔倒在樓梯上，小腿骨碰到台階邊緣，瞬間疼痛難忍。
經常待在吧檯處的克勞德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沒人能幫助這個不幸的女士。
她強撐著揉了揉撞在樓梯扶手上的額頭，手上有種滑膩的感覺，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緩了一會兒，女士恍惚間抬起頭準備繼續上樓，卻忽然看見面前帶著毛邊的木質台階上多了一雙焦黑的赤腳。
還沒等她爬起來，耳邊又突然傳來了陣陣小女孩的咯笑聲，歡愉中滲著絲絲詭異。
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女士不敢抬頭，她清晰地感覺到有個小小的身軀正延著樓梯扶手往自己身上爬，眼角餘光甚至能看見一隻青色的小孩手掌搭在自己肩上。
除此之外，站在她面前的焦黑人影也緩緩彎下腰，它狠毒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這位女士。
當焦黑人影與可憐女士對視的這一刻，黑影的嘴巴緩緩裂開，與眼神相映襯，顯得異常瘋狂與猙獰。
就在她害怕到極點快要忍不住尖叫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這位女士，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地方嗎？」
葉茲微笑著走近，想要將倒在台階上的女士扶起，仿佛沒有看見她身旁的怪物們。
隨著葉茲的靠近，她感覺背上一輕，眼前的可怖黑影也消失不見。
在將女士扶起來的時候，葉茲撇見二樓轉角處，小女孩鐵青著臉拉著肢體奇長的黑影迅速跑遠。
在即將消失的前一秒，小女孩回頭偷看了葉茲一眼，發現葉茲正審視著自己，立刻消失在二樓走廊里。
「公寓的樓梯好像有些潮濕，上下樓的時候要小心一點。」葉茲將一張紙巾遞給驚恐未退的女士，和煦地說道，「我叫葉茲·格雷文，是昨天新來的住戶，住在四零六號房間，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女士。」
女士聽見「四零六號房間」，忽然想起前天聽見的從這個房間傳來的悽慘求救聲，情不自禁後退兩步，小腿骨的疼痛讓她差點又摔倒在台階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女士緩過神來，仔細地觀察著葉茲的神情，發現他好像真的看不見剛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一幕。
她捏了捏手心的紙巾說道：「你好，我叫黛西·史密斯，你叫我黛西就行，我就住在你樓下。」
「是嗎，真是奇妙的緣分。」葉茲好心問道，「你好像摔得不輕，需要我扶你上樓嗎？」
黛西擦了擦額頭的血跡，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回應道：「謝謝，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的榮幸。」
葉茲一邊攙扶著黛西往樓上走一邊說著：「剛才看你急急忙忙地往樓上跑，有什麼急事嗎？」
「沒……沒有……」黛西神色不安地說道，「我只是想快點回房間。」
「噢，其實我也很喜歡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的感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很愜意不是嗎？」
「是……是的……我很喜歡待在房間裡。」
黛西似乎在思考些什麼，說話有些結結巴巴的，同時還環顧四周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不過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黛西說的話才更能反映她心裡真實的想法。
很快，兩人斷斷續續閒聊著來到三樓。
黛西站在三零六房間門口，感激地說道：「我到了，謝謝。」
葉茲微笑著擺手離去：「別客氣，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可以隨時來樓上找我。」
黛西站在房間裡面，沒有立刻關上門，她回想著葉茲剛才的紳士舉止，探出頭來叫住他，低聲說道：
「格雷文先生，請不要在房間外面停留太久，不要試圖反抗一些東西。」
說完，她關上了房門。
「不能在房間外停留……不能反抗……」
葉茲回味著黛西的提醒，孤零零一個人穿過走廊，慢慢來到四樓。
他打開門，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停留在房間外思考著：
「從那個黑影與小女孩的行為來看，它們似乎並沒有殺死黛西的打算，剛才在樓梯上的行為其實更像是在恐嚇她。」
「包括昨天晚上房間裡出現的那些東西，其實更多的是為了讓住客感到恐懼，如果它們的目的只是殺人，像黛西這種普通人早就死了，不可能活到現在。」
「而如果這些怪物僅僅是以恐嚇人類為樂，必然會被記錄在研究文獻之中，但事實上並沒有……」
「一般來說，只有與邪神有關的信息才不會被記錄下來。」
「由此逆向推導來看，可以肯定：恐懼是一種與邪神緊密相關的東西！」
葉茲感覺自己抓住了某個關鍵，不過他的身後忽然出現一陣突兀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與不知何時出現的焦黑人影對視著。
片刻後，焦黑人影主動轉身離去，葉茲也走進房間，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或許這就是不能在房間外停留太久的原因。」